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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間庫房整修的潔淨幹爽,和隔壁蘇記布莊的後進已經貫通到一起,但中間連接的是一小截通道,通道兩邊都安裝有木門,分別由各自的大掌櫃掌管相通的門鑰匙,成衣鋪和布莊是單獨核算的兩個鋪子,相鄰隻是為了方便,而不是為了不分彼此亂來。
庫房的地麵上全部按照蘇錦的要求,鋪上桐油浸過曬幹的鬆木條,一小段一小段的鬆木條用榫卯相嵌鋪在地麵上,底下的粘土白灰將木條緊緊粘牢,走上去咚咚作響。
晏碧雲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木條拚接的地板,她見到的木製地板都是又長又寬的那種橫貫東西南北的木地板,那種木地板為了整體的美觀,所以木板條的長度要和廳室的長度相等,或者隻長不短,否則一旦短了之後就需要拚接,那便如美女臉上的一道胎記,大煞風景了。
但蘇錦這種拚法,小木條尺許長兩寸許寬高,處處拚接反倒沒有打破整體的美感,反倒是憑空多了數千條紋路,斜斜的宛如水紋蕩漾起來,看上去別有一番風韻;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種木地板甚至邊角料都可利用,而不似常規的整體木板那般對於材料要求極其奢侈和浪費。
晏碧雲正感歎於蘇錦這番小心思,耳邊忽聽蘇錦的話語聲響起:“晏小姐,你再不幫我擦藥止血,恐怕我就要變人幹了。”
晏碧雲轉頭一看,之間蘇錦有氣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頭上的血依舊在往外滲出,雖然不多,但是看上去觸目驚心。
晏碧雲又是可憐又是好笑,連忙柔聲道歉。
晏碧雲左右看看,小穗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去了,外間的門緊閉著,屋內就剩自己和蘇錦兩人,晏碧雲一陣心慌,忙強自壓下情緒,伸手拉過一張椅子來坐在蘇錦麵前,伸手掏出懷中白雪一般的絲帕,朝蘇錦頭上擦拭。
蘇錦忙道:“可汙了這方貴重錦帕了。”
晏碧雲笑道:“你倒識貨,這可是江寧府的素雪雲錦帕,不過呢,也不是很名貴,此刻它也不過是擦血的一塊布而已。”
蘇錦笑道:“說的在理,人使物,豈能為物所製,這些東西再貴重也隻是人們製造出來為自己服務的,而不是用來擺著看的。”
晏碧雲輕笑道:“你倒是有一番說辭,看來腦袋並沒有被打壞。”
蘇錦嬉笑道:“若是打壞了,這輩子我就要賴上你……們家了,恐怕要養我一輩子了。”
晏碧雲心頭大跳,這句話雖是玩笑之語,但此刻說出來,再結合蘇錦的口氣,倒是極有曖昧之意。
言語漸至於私,晏碧雲不敢接口,一言不發的輕輕將蘇錦頭按的低垂下來,用手帕蘸著身邊的一盆清水細細的擦拭。
兩人對麵而坐,蘇錦的個子略高,所以必須低頭下來晏碧雲才能擦拭的到傷口,但就是這麽一低頭,蘇錦的鼻尖離晏碧雲高聳的胸口僅有數寸近,鼻端一股異香襲來,中人欲醉。
這絕不是新鋪的木地板的木香味,也不是兩人衣衫上的熏香味兒,這種香味既非濃烈,但卻細微可辨,隨著晏碧雲身體的擺動,那香味也是一陣陣波紋般的襲來。
蘇錦的眼中隱隱看到晏碧雲衣衫下似有物在圓潤的滑動,不由的慨歎今日晏碧雲並沒有穿褙子裝,否則那一抹酥胸在麵前晃動,別說止血了,隻怕自己當場便要噴血。
正胡思亂想間,頭上的傷口處一痛,蘇錦‘哎呀’一聲抬起頭,晏碧雲並未詢問怎麽了,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臉色紅的如天上的彩霞。
蘇錦自知理虧,自己的神色定是過於陶醉,晏碧雲稍稍用了點力氣,便是以示懲戒之意。
“藥上好了,碧雲也該回去了。”蘇碧雲站起身來。
“這麽快!”蘇錦驚訝的道。
“難道你想敷藥敷個三天三夜麽?藥膏已經抹了三層,此藥甚靈,不出半個時辰便會結疤,隻是注意莫要牽裂傷口,兩天過後疤自落下,肌膚應無痕跡。”晏碧雲白了他一眼,接著伸手遞過小瓷瓶來道:“奴家怕你活潑好動,沒準又牽扯到傷口,這瓶藥便送給你吧,若是再流血便叫你家使女幫你再敷上一遍。”
蘇錦伸手接過瓷瓶連連拜謝,晏碧雲看了他一眼道:“蘇公子,上回在敝樓中之事,今日碧雲正式向你致歉,李公子直腸直肚,說話的時候有些不知輕重,希望你莫要因此便生氣了。”
蘇錦道:“我還不至於那般小家子氣,那事我根本沒在心上,隻是這幾日實在太忙,你看這庫房和門臉,哪一樣我不親自指點便會不合心意,我也是命苦,天生勞碌命。”
晏碧雲看他故作老成,愁眉苦臉的樣子,噗嗤笑出聲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卻來說這種話,需知蘇家小官人已經名滿廬州,不久便要名滿天下,多少人羨慕的要死呢。”
蘇錦撓著頭道:“晏小姐切莫取笑在下,在下誌不在此,食有肉,寢有裘,若得浮生日日閑,賞菊品茶觀南山,便足可寬慰平生了。”
晏碧雲神色一動,眼中射出一種向往的光芒來,旋即暗淡下去,笑道:“言不由心。”
蘇錦被戳破牛皮,嘿嘿一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晏小姐親來為在下送藥敷藥,蘇錦甚感榮幸,晏小姐手頭恐怕事務不少,便請回吧。”
晏碧雲微微一福道:“碧雲明日便要回汴梁去,在此順便跟蘇公子道別。”
蘇錦微微一愣道:“這……便要走了麽?”
晏碧雲心中一酸道:“廬州和豐樓隻是我家的一處產業而已,每年春天我便來呆上一個月,一來處理酒樓瑣事,二來廬州的春天最為可喜,我喜歡來看春光。但其他州府城也有產業,不得不各地巡看。”
蘇錦心頭微微有些失落,確切的來說,他和晏碧雲交往其實不深,或許是自己獵豔的心理作怪,晏碧雲這等風華絕代的姿容對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吸引,晏碧雲落落大方的舉止也讓蘇錦產生一種奇異的好感,這些本來也沒什麽,但一聽晏碧雲明日便要離開廬州,這種情緒便自然流露了出來。
“那……何時再回廬州呢?”蘇錦輕輕問道。
晏碧雲黯然垂首道:“或許明年春天吧,我也不知道……”
蘇錦沉默半晌,猛然抬頭道:“也好,那明日便在和豐樓為晏小姐餞行,但願明年春天我們能再相見。”
晏碧雲心頭一酸,蘇錦這麽快便接受了這個事實,沒有片言的挽留,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或許隻是一個過客而已,自己和蘇錦畢竟隻是交匯於天際的兩顆流星,劃著不同的軌跡消失於天際,這刹那間交匯而過所閃耀的光輝,雖絢爛卻如此短暫。
“奴家恭候大駕,順便請李公子前來,他心頭的鬱結未解,碧雲不想為這件事掛心。”
“遵小姐之願,明日午間,和豐樓見。”蘇錦微笑拱手,將晏碧雲送出鋪子,看著她登上車子,漸漸遠去。
……
情感這玩意確實是種微妙的東西,蘇錦和晏碧雲二人自己也不知道,便是這短短的幾次接觸時間,雙方已經產生了微妙的情愫,這種感覺放在平時或許都沒感覺,但一旦離別在即,便會立刻顯示出它的威力來。
晏碧雲是首先察覺到這種情緒的,因為她知道離別的不可避免,所以她比蘇錦多受了些煎熬;也正因為如此,蘇錦那日在和豐樓被李重指責後匆匆而別,帶給晏碧雲的感覺更為強烈。
晏碧雲後來在家中的微微失態,伴隨著蘇錦連番的拒絕邀請而逐漸明顯,外人或許看不出什麽,但身邊的使女看的最清楚。
小嫻兒正因為見不得小姐受委屈,所以才跑來鬧這麽一處來,她的一棒子打在蘇錦的額頭上,卻好比是打在晏碧雲的身上。
晏碧雲是個有著堅強人格的女子,她也不是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了,她已是二十一歲的桃李年華,若不是待嫁之時未婚夫婿突然病亡,或許她已經膝下縈繞著兒女了。
別人看來,晏碧雲在這方麵定是有很大的遺憾,但晏碧雲自己可不這麽認為,未婚夫君是朝中重臣龐籍的四公子,雖是名門,但晏碧雲從未見過他,所以也談不上什麽感情。
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晏碧雲反倒對婚姻有了更深的認識,她甚至有些竊喜老天爺安排的一切,二十出頭的女子已經不再那麽青澀,晏碧雲身上更多的是一種深沉溫婉和成熟,這一點讓她更具魅力。
然而,晏碧雲的身份依舊是龐家四公子的遺孀,除非龐家主動放她自由,否則晏碧雲便不能做出任何的出軌之事,這一點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也很好理解,晏碧雲和龐家四公子的婚事是經曆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這五道正規的禮數,結婚六禮,除了親迎這一禮六禮已成其五,實際上在納征之後,便是大聘完成之時,也就是說雙方已經定下婚約了。
晏碧雲雖未過門圓房,但男方未解聘,便不能成為自由之身,這一點雖然極不公平,但也無可奈何,宋代守節之風已經流行開來,人們期望看到女子堅貞守節,哪怕是像晏碧雲這樣並沒有實際出嫁的女子,所以便有了這樣令人不可理解的規矩;不得不說,這是一種男權社會隱秘的惡毒的變態的心理的反應。
對於晏碧雲來說,這樣的藩籬無法打破,除非龐家解聘,即便如此還是落個再嫁之名,為人所指謫;以前晏碧雲根本沒考慮到這些,但最近她常常想起這個問題。
騾車‘得得’的響,晏碧雲的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翻騰不休,自己和蘇錦之間其實根本不可能有交集,首先是身份問題,蘇錦不可能娶個再嫁之人為正妻;其次自己比蘇錦大了足足五歲,雖然蘇錦的言談舉止之中根本不像十六歲的男子,但大了五歲顯然是極為不適宜的,即便退一萬步來說,蘇錦不嫌棄她的再嫁的名聲,年紀的差距也會讓蘇家人堅決反對。
“或許,我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晏碧雲自嘲的笑了笑,捋了捋耷拉下來的秀發一縷,掀簾看著滿街來往忙碌的人群,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