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離去之後,淩晨起來迎接蘇錦的歐陽修卻再無睡意,他回到官驛,翻看著小山一般案卷。
歐陽修這幾天也沒閑著,蘇錦將揚州官員勾結馮敬堯一案一股腦的推給了歐陽修,讓他這個原本是來查蘇錦的欽差大臣一下子變成了揚州吏治案的主審。
不過歐陽修倒也並沒有拒絕,這樣的案子要是報上去之後,依舊需要禦史台插手審理,此刻他做的倒也算是份內之事。
審訊的過程中,歐陽修對蘇錦有了全新的認識,這樣一個少年人,在對付馮敬堯和揚州官員一案上,手段之巧妙,膽識之無畏,真教人咂舌。
不能想象的是,在揚州大小官員幾乎都淪為馮敬堯的爪牙的情況之下,他能從容的周旋其中,暗中動作卻不為官員們所察覺,可見此人心智之堅,思維之縝密。
歐陽修自然是要提審馮敬堯,可是看到已經接近癲狂的馮敬堯,和他身上血肉模糊的傷痕,以及馮敬堯斷了半截不斷破裂流血的手指的時候,歐陽修分明感到了一絲寒意。
蘇錦可不是善類,當眾砍下馮敬堯的食指當做畫押按手印之用,此舉歹毒到讓人發指,他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人議論,至於打板子、用假訴狀騙人、準備巴豆湯灌腸,甚至揚言用木塞塞住輪回之所等等之類的刁毒手段,與之相比,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歐陽修努力的想摸清蘇錦的行事風格,正如他久居禦史台所經常做的那樣,他喜歡將朝中眾人分類,什麽樣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什麽樣的事隻可能是誰能做的出,這都是他喜歡琢磨的。
可是這位蘇錦,他卻無法將之歸類,你若說他是謙謙君子、與世無爭,那簡直是笑話;從在應天府的時候,此人便已經很不安分了;若不是他在應天府攪得一塌糊塗,滕王趙宗旦或許不會像如今這般在應天府像囚犯一般的閉門不出。
在包拯派歸德軍四下清剿掉各處私養之兵之後,趙宗旦成了孤家寡人,若非聖上還顧念血脈親情,趙宗旦的人頭都要不保了;至於那個唐介就死的更冤枉了,堂堂知府,不明不白的死在驛站中,到現在也沒有個說法。
此人到了揚州,頓時攪得天翻地覆,剿滅土匪倒也罷了,平息民變倒也罷了,還牽扯出這麽多的官員,現在惹得淮南路指揮使王啟年以及一幹朝堂元老紛紛要揪他的小辮子,恨不能立刻便將之問罪下獄。
歐陽修自然明白這和某個位置的爭奪有關,但不得不說這位蘇專使不是個省油的燈,但凡稍有些收斂,也不至於拉出這麽多的仇恨,可見蘇錦根本就不是那種要小心翼翼夾著尾巴做人的人。
但是此人偏偏頗具文采,幾首詞經晏殊在朝野傳播,歐陽修看了之後都自愧不如,如說文如其人,蘇錦應該是個文采斐然多愁善感的翩翩佳公子,應該是那種吟花弄月不識稼穡的世家公子才是。
可是縱觀此人行事手段,沒有一樣能跟那些精致風雅的詩文掛上邊兒,甚至連他的出身也隻是個笑談,他隻是個商賈而已,嘴上說士農工商無貴賤之分,但在所有人的內心裏商賈最被人鄙視;行事上也粗鄙下作,完全是一副無賴的手段,甚至抓捕馮敬堯的時候,他都是用迷香迷倒的馮敬堯,這樣的行事風格幾乎能斷送他的名聲,可是他似乎毫不在乎。
總而言之,此人就是個矛盾體,長著濁世佳公子的麵容,寫著風雅之士的詩詞,行事卻毒辣雷厲,有時候卻比混跡官場多年的老狐狸還要奸猾。
窗外雞鳴聲漸起,歐陽修吹熄蠟燭起身開了窗子,一股冷冽的寒氣撲麵而來,讓他紛亂的大腦清醒了許多。
今天本來他是要問蘇錦一件事,此事經由審訊的犯人口中說出,歐陽修當時覺得是在攀誣蘇錦,可是事後他發現自己對蘇錦幾乎摸不清任何的脈絡的時候,反而讓他不安起來,所以他想旁敲側擊的問問當事人,看看他的反應,以判斷此事是否是真的。
蘇錦什麽都能幹的出來,或許那件事也是真的,若果真如此,事情便嚴重了,嚴重到他也不敢想的地步。
“中丞大人,早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大人移步用餐。”貼身的隨從在門外稟報道。
歐陽修嗯了一聲,關上窗戶,想了想朝門外道:“人來。”
一名隨從掀簾而入,躬身道:“大人吩咐。”
歐陽修道:“派往壽州城的信使可回來了?”
那隨從道:“這才派出去兩天,最快也要晚上才能回來,壽州離此地七百多裏呢,快馬也吃不消的。”
歐陽修點頭道:“一旦回來了,立刻叫他來見我;另外派人去衙門看著,若是糧務專使蘇大人去了衙門,即刻請他來見我。”
隨從拱手應允,退了出去;歐陽修吃罷早飯,命人提了數名重要人犯,以那件事為重點,開始了新一輪的審問。
……
蘇錦一覺醒來,日已當午,枕邊殘香餘味猶在,還散落著數根青絲,房中卻隻剩他一人。
蘇錦竭力回憶昨晚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麽,可是遺憾的是,他並沒有遺失記憶的片段,從進屋子到睡著都記得清清楚楚。
蘇錦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美色當前,那麽好的機會,抱著晏碧雲光溜溜香噴噴的身子,自己居然睡了過去,難道自己有毛病了麽?
一想到昨晚的情形,下邊那個小兄弟立刻像是證明什麽似的,硬的有些不像話,蘇錦啐了一口,歎氣下床,多好的機會,就這麽浪費了,下回還能不能上得了晏碧雲的床都是未知之數了。
門外腳步聲響,小穗兒端著熱水毛巾走了進來,神情有些木然;蘇錦做賊心虛,知道這小丫頭的臉色不善是因為什麽;不是說古代尊卑之分極為嚴謹麽?自己也算是小穗兒的主人家,怎地就攤上了這個時時給自己臉色看的丫頭,真是教人頭痛。
蘇錦歎了口氣,開始洗漱,小穗兒道:“公子爺歎什麽氣,這日子過的還不開心嗎?半夜摸回客棧,摸到晏小姐房裏來了,這不是教人說閑話麽?”
蘇錦側著臉道:“誰說閑話?樓上樓下都是自家人,再說我隻是來蹭個熱被窩,又沒做什麽,你這個丫頭就是有些愛管閑事。”
小穗兒扁著嘴道:“小婢隻是為你和晏小姐名聲著想,你們可沒有婚姻之約,再說此事老夫人都還沒同意,公子爺若是現在就這樣,萬一老夫人那邊不同意,今後晏小姐怎麽辦?”
蘇錦倒沒想到這一節,這丫頭找的這個理由倒是光明正大,無法反駁。
“嗯,你說的在理,這次是爺唐突了,下不為例;穗兒現在似乎長大了,考慮問題也很周詳呢。”
小穗兒道:“人家早不是小孩子了,隻有公子爺一直把小婢當小孩子看待,什麽事隻是跟他們說,也不告訴我。”
蘇錦笑道:“說你胖你還喘,你長大了?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好像隻有十五吧,這也算是長大了?”
小穗兒扭著身子道:“過年就十六了,而且在鄉下,十五歲就要出嫁,十六歲也許就要當娘了,公子爺什麽都不懂。”
蘇錦將臉上的水漬擦幹,坐在椅子上讓小穗兒幫他梳發髻,故意道:“原來穗兒是提醒我給你尋人家了,告訴爺,喜歡那個小廝,爺給你做主,給你一份厚厚的嫁妝,保管你以後吃穿不愁。”
小穗兒忽然沉默了,梳頭發的手也不動了,蘇錦詫異的回頭看,隻見小穗兒眼淚汪汪的站在那裏,俏麗的小臉上一片淚痕。
蘇錦忙道:“怎麽哭上了?怎麽了你。”
小穗兒跺腳道:“我就知道爺嫌我礙手礙腳,想早一天把小婢打發走,您也別費心思了,爺不要我服侍,我便去雲水庵當尼姑去,也省的爺看著煩。”
蘇錦啞然失笑,起身幫小穗兒擦眼淚,安慰道:“原來你不是要尋人家?爺會錯意了。”
小穗兒仰著小臉哭道:“小婢哪也不去,就伺候……爺一輩子,爺哪天要是煩了就說一聲,小婢自己……拾了包裹走;但是我不想走,爺……小婢說話有些沒上沒下,自己也知道,可就是管不住自己,隻求爺能原諒,不要趕我走。”
蘇錦怎麽也沒想到一句玩笑話居然招來這麽大反應,看著小穗兒傷心的樣子,蘇錦有些感動,身邊的其他人蘇錦不敢說,但隻要有危險,小穗兒定會第一個上前護著自己,這一點蘇錦絕對可以保證。
記得在應天府那回,晏殊到書院找自己沒找到,於是派了公差全城打聽自己,眾人都以為是要拿自己,在大街上被公差找到的時候,小穗兒像隻雌老虎衝上去,差點沒把那公差的胳膊給掐出血來;換做浣娘她們,可能會陪著自己一塊死,但是要她們起意抗爭,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蘇錦看明白了這一點,陪著自己去死,或者是竭力保護自己不死,這二者孰高孰低倒也難以辨別,但是在蘇錦的心中卻對小穗兒的做法比較認可,蘇錦不是善類,遇到生死大事自然不肯束手就戮,所以他更希望的是有人能和他一樣共同抗爭,而不是被動的接受,然後殉節。
蘇錦伸手拉著小穗兒的手輕聲道:“穗兒,你說的什麽傻話,你隻要願意跟著爺,也怎麽會趕你走?就怕你有一天不想跟著爺了,那爺攔也攔不住你,剛才是同你說笑,你怎麽就當真了;真是個孩子,禁不住逗。”
小穗兒輕聲搖頭道:“爺,小婢怎麽會自己離開你,不會的,除非你趕小婢走。”
蘇錦微笑道:“爺……怎麽舍得?”
小穗兒臉紅心跳,蘇錦這還是第一次跟她說這種話,一時間手足無措,有些眩暈,忙用手扶著椅背定定神。
蘇錦也有些尷尬,自己怎麽就隨口說出這些調笑之語,小穗兒還未成年啊,自己雖然也是十六歲,但是皮囊裏的靈魂可是個大小夥子了,跟小蘿莉言語不禁,這是在犯罪啊。
蘇錦一邊自責一邊忍不住的看著小穗兒低頭露出的雪白晶瑩的後頸,心中一動眼光往下滑落,忽然間驚訝的發現,在自己的不經意間,這個小妮子已經發育的很好了,胸前早已鼓鼓囊囊,像是揣著兩個小兔子,身上也散發著一種好聞的淡淡的少女體香;低垂的眼瞼、粉紅的俏麗的臉蛋,圓潤挺直的鼻梁,小巧紅潤的嘴巴,活脫脫是個美人胎子。
蘇錦驚訝了,原來這丫頭確實不是個孩子了,她確實是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