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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蘇錦吃的十分的舒坦,座上眾人馬屁不斷,拍的也極為受用;晏殊也頗為開心,酒到杯幹逸興豪飛,且口中妙語不斷,說著些文人軼事官場笑談,惹的眾人哈哈大笑。
蘇錦注意到一個細節,每當有人開口問及自己這次差事的具體情形,晏殊都巧妙的將話題岔開,不讓他們追問下去;蘇錦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其實不用晏殊如此,他也會小心應對,畢竟差事雖辦成了,可是自己在其中肮髒齷蹉之處真是不少,一旦說漏嘴了,立馬就會從功臣變成階下囚,這一點蘇錦比誰都清楚。
一部分別有用心的官員幾經試探都無結果,本以為蘇錦會口無遮攔大談特談自己的得意之事,卻不料這個少年嘴巴比什麽都緊,除了談論風花雪月稗官野史勁頭十足之外,提及本次糧務之事一概不吐半字;加之晏殊在一旁打岔,甚至有幾次半開玩笑的以罰酒的形式警告那些不肯放棄追問的人,這些人最終無奈放棄了挖掘一些猛料的想法。
對這些人來說,一旦失去了探聽隱私內幕的機會,酒菜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當國子監直講孫複抖著嘴唇跟蘇錦探討起詩詞歌賦的時候,這幫人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告辭。
“夜將二更,蘇專使旅途勞頓必然及其辛苦,今日我等因著實仰慕專使風采,方才前來叨擾,還請晏三司和蘇專使莫要怪我等冒昧。”蔡隆端了一杯酒起身道。
“老朽提議咱們共飲之,明日早朝之上,皇恩必然浩蕩,專使大人立此大功必然會加官進爵飛黃騰達,這杯酒便算是咱們提前給蘇專使祝賀高升,如何?”
眾人紛紛起身舉杯道:“說的對,便算是提前給蘇專使賀喜了。”
晏殊嗬嗬笑道:“你們倒是打得好算盤,拿老夫的酒做人情,也罷,老夫也湊湊熱鬧,也來預祝蘇專使能夠飛黃騰達,今後多為我大宋立功,成為國之棟梁。”
蘇錦搖搖晃晃的端杯起身,似有些激動,大著舌頭道:“諸位深情厚誼,蘇錦何以克當?想我一介草民,若非皇上青睞,晏三司舉薦,朝中眾官員幫襯,又怎能有為國效力的機會?飛黃騰達在下是不想了,這杯酒也不必敬我,咱們共同舉杯,祝願我大宋風年年調雨順,家家歡樂祥和,人間再無旱澇饑荒,朝廷永遠政通人和,隻要此願達成,便是在下還回去當我的草民,也是心甘情願了。”
“好胸襟,好氣魄,蘇專使年紀雖小,這份胸襟氣魄卻是百裏無一,老朽算是開了眼界了,難怪應天書院方子墨先生與我通信,提及蘇專使時大為讚賞,初始老朽還將信將疑,現在老朽真的信了。”孫複挑著大指激動地道。
蔡隆翻翻白眼,心道:“這等場麵話誰不會說?這樣值得如此讚賞?看不出這書呆子孫複倒也會拍馬屁,而且還特會挑時機。”
孫複說罷仰脖子喝的幹幹淨淨,眾人連聲附和,也跟著喝光酒盅;蔡隆等人隨即以不打攪蘇錦休息為由紛紛告辭,晏殊也不挽留,命府中仆役打著燈籠將眾人一一送上各自的馬車,交接給各家前來跟隨伺候的小廝們,忙亂了一會兒,這才將這些不速之客送走。
孫複還待再留下來和蘇錦說話,晏殊好說歹說這才以兩壇子杏花村酒為誘餌將其送回國子監寓所。
眾人走的差不多了,晏殊這才鬆了口氣,回到廳中,命使女們已經將殘羹剩炙收拾了下去,眾仆役將廳中灑掃幹淨之後,上了綠茶來,又點上幾柱檀香壓壓廳中彌漫的酒氣。
蘇錦這才有機會跟富弼、楊察等人打招呼,這兩人是晏殊的大女婿二女婿,自然是晏殊牢不可破的聯盟,上次在京城跟他們在晏府喝過一回酒,一晃已經四個月過去了。
蘇錦首先向富弼表示了歉意:“彥國兄,小弟聽聞我家小婢年前曾對你多有得罪,小弟得知此事之後已經責罰於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還請彥國兄多多包涵。”
富弼臉上一紅,想起那日被小穗兒拉下馬來摔得一身馬糞的情景,擺手笑道:“無妨無妨,你那婢女對你倒是維護的緊,你出京之後久無消息,她們自然是擔心你的安危,愚兄沒及時的照顧她們也算是過錯一件。”
蘇錦哈哈笑道:“聽說彥國兄的官服被汙,這次我特意命家中成衣鋪做了兩套給你帶來了,也算是賠罪之用。”
晏殊早聽說此事,聞言放下茶盅笑道:“蘇錦啊,你那官服怕是用不上了。”
蘇錦道:“怎麽?”
富弼笑道:“愚兄已經不在刑部任職了。”
蘇錦忙拱手道:“原來是高升了,恭喜彥國兄啊,這可是要請吃酒的。”
富弼哈哈笑道:“吃酒是小事,也算不得是高升,目前的官職是右正言知製誥,唔……算是小小的升了一點點吧。”
蘇錦愕然道:“這是個什麽官?小弟可不懂了。”
晏殊撚須道:“你自然是不懂,你還沒入門呢,右正言乃是諫院屬官,屬於諫官身份。”
蘇錦道:“那豈不是跟剛才那位蔡隆一樣麽?”
晏殊搖頭道:“身份相同,但是彥國這個右正言隻是個名分,他真實的身份是知製誥,知製誥者顧名思義乃是在皇上身邊起草詔令詔書之人,彥國還有個頭銜便是翰林學士,我大宋官製,以翰林學士加知製誥者,便是‘內製’,若非文采俱佳人品端方者豈能勝任,加之在聖上身邊耳提麵命,這個職位可視為進階宰輔之階也;至於那個諫官的身份嘛,乃是皇上特意賜予,是讓彥國有資格向皇上進言而已,豈是那蔡隆所能比的。”
蘇錦睜大眼睛心道:我操,這貨四個月沒見混的這麽好了,從刑部混到皇上身邊了。
不用說晏殊定是出了不少力,將富弼安插到皇上身邊起草詔令,也就是說皇上想要發出什麽詔令,晏殊比其他人都早一步能知道了,這一步棋走的可真叫妙。
而且這個職位若是通往兩府宰執之位的階梯,便是等於在培養下一個接班人了,一旦自己下來了,女婿立馬頂上去,可謂是老謀深算。
“恭喜彥國兄,賀喜彥國兄,如此看來,那兩套官服確實是用不上了,彥國兄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今後還請多加提攜小弟啊。”
“呸!你要我提攜?這次皇上還不是要大大的賞賜與你?你這麵子夠大,皇上親自出城相迎,你問問嶽父大人,滿朝文武誰享受過這般待遇?”
蘇錦愕然道:“難道沒人享受過此等待遇麽?呂相和三司大人也沒享受過麽?”
晏殊搖頭道:“老夫可沒你麵子大。”
蘇錦扶額道:“難怪歐陽中丞嚇得要命,看來這事不一定是好事啊。”
富弼笑道:“你這是在矯情了。”
晏殊皺眉道:“蘇錦的擔心不無道理,此舉未必是好事。”
蘇錦富弼楊察都嚇了一跳,晏殊都說不是好事,看來裏邊大有文章了。
“難道說,皇上此舉不是為了褒獎蘇錦麽?皇上力排眾議要去迎接,看上去不像是另有目的啊。”富弼遲疑道。
“是啊!”楊察附和道:“聽說呂相都為此跟皇上鬧了不愉快,稱病不出呢,難道是一場戲?”
晏殊搖頭道:“你們不要過多的揣度,皇上是一片真心實意的,我說未必是好事乃是指朝野之間的反應,這件事不合禮製,弄得很多人不愉快,這對蘇錦很不利;沒有人會跟皇上明著幹,他們會將矛頭對準蘇錦,明日早朝之上定有一場好戲。”
蘇錦撓頭道:“這又是鬧的什麽花樣?皇上也忒不地道,我就不信他不知道這會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晏殊看著蘇錦道:“或許這個問題的答案要從你身上尋得,你定然是做了什麽讓皇上不高興的事了,皇上是仁義之君,該給的獎賞他自然不會少,但是要看你配不配的上這個賞賜,這個問題老夫也沒答案,因為你在淮南路的所作所為,老夫都不甚了了,所以無法給你解答。”
蘇錦撓頭不語,他聽得出晏殊話語中的埋怨之意,但蘇錦打定主意不能將一切告訴晏殊,自己幹的那些事還是爛在肚子裏為好,告訴了晏殊反倒對他沒好處。
但晏殊的話提醒了蘇錦,對於明日早朝的賞賜不可期望過高,自己要是擺不正位置,真把自己當成一個大功臣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