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芙•克洛隨手解開盔甲,拋在地上,咚地砸得一響,可見其分量之重。她從架子上拿過毛巾,一邊擦拭身上狂奔不止的汗水,一邊左右活動頸部。誠然,她不施粉黛,皮膚也略顯粗糙,但這具年輕身體裏散發著誘人的青春與活力,是肌膚幼嫩光滑的、弱不禁風的貴族小姐所無法比擬的。她短發,她有小虎牙,她不苟言笑,但這些不完美都讓她更趨完美。她更是克洛家族這一代最傑出的女子,受封“丁香騎士”,要知道這一殊榮以前隻頒發給一個人,那就是挽救薩拉門羅的某位公主。可以說,娜芙•克洛就是一個讓男人渴盼擁有的天之驕女,也是一匹讓男人想要馴服的野馬。
這個桀驁不馴的她,此刻正想起他。
他是全國少數幾個能和她以對等地位說話的人。他是大皇子,品性優良,風度翩翩,宅心仁厚,被認為是陛下的接班人,比起二皇子簡直好太多太多。他也是娜芙的未婚夫,這婚事是從小訂下的,但娜芙並不抗拒。好多次娜芙都夢見他溫柔的眼眸,以及素雅的笑容,待夢醒時便羞赧得不敢回想,仿佛犯了什麽軍規似的。她也是女人,她也希望要一個能理解她、包容她的男人。對他的情愫和夢,娜芙從未和別人提起,哪怕是和自己最親的哥哥。
將汗水擦幹,娜芙換上幹淨的衣服,不過還是穿著騎裙與戰靴。她想了想,戴上鐵手套,因為她需要負重行走,反複錘煉身體,現在身上這三十公斤負重還真不夠看。她拿著佩劍和馬鞭,走出訓練室。
穿過走廊,她來到父親的書房。她仿佛去朝聖似的,神色一肅,敲敲門,然後推門進去。她聽到的不是往常的“進來”,而是“等一會兒再來”,可推門太快,半個身子都已經進入房內了。她一眼就瞥見書桌上擱著的一封急信(信封上黏著三根鷹羽),這才看見爸爸和哥哥難掩驚訝之色的雙眼。
“發生什麽事了?”娜芙皺眉,指著那信。
哥哥不答話,隻看著父親。父親沉吟一陣,道:“雷雲獨立團發來的情報,一批來曆不明的怪物進入大陸腹地,它們的戰鬥力太過可怕,最低級的兵種也有高級實力,少部分甚至媲美超階魔獸。襲擊突如其來,各國防禦不及,死傷慘重。畢格鮑沃國王倡議,安排國民坐船撤離,保留有生力量。”
晴天霹靂!
娜芙先是一愣,然後怒道:“就把整片大陸留給它們,我們不戰而退?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這大陸會毀成什麽樣子?我做不到!我們必須守護薩拉門羅!”
“幼稚。明知不敵還要死守,你難道想要我們薩拉門羅人亡國滅種嗎?”父親聲音不大,聲調也不高,但濃濃的怒意隨他視線傾倒在娜芙身上。娜芙果然不敢駁嘴,隻能憋紅了臉,默默捏著拳頭。
父親也不和女兒多話,繞過書桌,走向門口:“我要麵見陛下,你們做好準備,一旦需要撤離的話,必須穩定秩序。告訴民眾,我們有鐵索山脈作為天塹,能有效阻擋對方,所以不用慌張。”
娜芙和哥哥應道:“是!”
很快地,命令就發了下來,所有國民必須撤離“福音”大陸。兩兄妹開始分工,哥哥去首都接應陛下、皇室成員和大臣,娜芙則在白雪城港口維持秩序。大難臨頭,人的劣根性爆發,有的企圖獨占船隻,有的推開老弱婦孺,有的還敢拿武器對準士兵。娜芙講了大道理也沒用,幹脆就以鐵血手段鎮壓,一連斬了七個人,徹底把秩序穩定下來。
大陸各城市失去掌控的話,複活點就會失效,所以冒險者們也想上船。他們被安排在最後一批。當然,也有些有犧牲精神的冒險者願意奮戰到最後一刻,主動放棄了寶貴的船位。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特別在當天就是末日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陛下、大皇子和二皇子是第一批到的。娜芙向陛下行禮:“您的騎士在此覲見。”可陛下隻是擺擺手,一臉憔悴,連答話的力氣都沒有。向來處變不驚的陛下,在碰到這種大事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個老人罷了。
大王子將陛下扶上船後,才下來找娜芙。他回望鐵索山脈,第一句話就是:“真舍不得這片土地……”這話甫一出口,他和娜芙都淚流滿麵。
“接下來,我們怎麽辦?”娜芙喉頭哽咽,但她繃著臉,昂起頭,強硬地把話給說完。
“那些怪物……異界生物太過強大,兩個精靈部落都已潰滅。民眾疏散需要時間,所以,”說到這兒,大王子有些不忍地看向娜芙,吐露了殘酷的話:“大公與芝諾將軍都會留下,盡力阻擋怪物的步伐。這是他們自己決定的。”
娜芙腦海裏轟隆一聲,激得她什麽都聽不下去了。爸爸那句話一遍一遍響起:“幼稚。明知不敵還要死守……”“幼稚。明知不敵……”“幼稚……”搞什麽啊!你們才幼稚吧!
她看了一眼正清點王室人員人數的哥哥,走過去,道:“我也要留下來。”
哥哥瞥了她一眼,繼續看著名單,臉部表情剛毅依舊:“服從命令才是軍人的天職,娜芙•克洛。別忘了你是家族裏唯一的太子妃,你還要繼續陪伴大王子殿下。”
“那你呢,爸爸呢?你們不是族長以及族長繼承人嗎?!你們才是家族中的最強者啊!”
“正因為是最強,才必須留下來,勇敢地麵對苦難。我和幾位叔伯都留在父親身邊,血脈和榮譽就由你以及其他年輕子弟傳承吧。”
一雙手抓住娜芙的肩膀,卻是平日謹言慎行的大王子。他抓得很用力,嘶聲道:“娜芙,你隻是一個女孩子,你的人生還很長,難道就舍得這樣死去嗎?就當是為了我,我求你留下來!”
他對自己說出心裏話,本該是很美好的場景呢。娜芙心裏既甜蜜又痛苦,最終還是咬牙,道:“對不起,我做不到——”
她腦後挨了重重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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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他與哥哥合謀,將我打暈並帶走。隻要我醒來時身處海上,那就也什麽都不能挽回,隻能認命了。所以,我不願原諒他。我好想陪爸爸和哥哥一起戰死,那樣的話,他們就不會孤獨地前往冥界。”
說到這兒,娜芙滿麵是淚。她很好地控製了情緒,敘事時,唯有平淡,再無波瀾。
“原來如此,一開始聽你說得那麽嚴重,我還以為他要了你的身子或是背著你找女人。”斯考爾聽八卦聽得入迷,急急問道:“然後呢?”
“然後?其實當時我是裝暈的。哥哥小時候和我經常玩耍,但長大了後則少有肢體接觸,因此他不知道我的抗打擊能力到了什麽地步。我可是有【鐵防光環】和【鋼鐵意誌】的,對正常人來說足以致暈的重擊,對我毫無用處。”娜芙抿著嘴,字斟句酌:“我被船員抬到船艙,等聽見沒人時,我準備起來並逃走,趁船還沒開,偷偷回到艾辛格。”
“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死了。”
“什麽?!”斯考爾差點沒跳起來,似乎很不敢置信似的:“怎麽說死就死了?”
“廢話,我不死你現在能看見我?”娜芙將頭摘下來,展示切口:“一擊必殺,精準的劍技。”
“是誰殺的你?看到沒有?”
“看是看到了,但……情況太過詭異。我不能說出他的身份。到現在為止,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被那人殺死的夢,但事實就是如此,他殺了我。我陷入沉睡,再次蘇醒的時候,就是被六月陽光陛下召喚之時。既然我已不再是人類,那我就將忠誠獻給陛下吧。”
斯考爾雙眼放光,拿著煙鬥,和偵探一般,說出神秘莫測的話:“我嗅到陰謀的味道!很明顯,有人不想你活著!你代表克洛家族與皇室的紐帶,隻要你死了,大王子就沒辦法掌握‘雄鷹之爪’!”
“無聊的政治。”娜芙如是道,將頭顱放好。她撫摸胸口的家徽,喃喃道:“也許我這種卑劣者不該執掌家族。嗯,法蘭吉呢?”
斯考爾聳肩,愜意地噴出一個煙圈:“它可沒耐性聽你講故事,大概是去鍛煉身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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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斯坦特,一間破舊的大宅。
聽聞神子大人前來,珀爾斯便立即趕來。當他趕到時,看見那個臉帶笑意的年輕人,不由有些恍然。神子大人還是老習慣,舒適的沙發不坐,就喜歡坐在陰影王座上,顯得氣度非凡;但他以人型示人,卻又顯得有些親和。他既遠又近,出現在你的視野中,你卻抓不到。
“珀爾斯,好久不見。”神子道,揮揮手。
“好久不見。”珀爾斯揮揮手。而身後眾位神職人員,也麵無表情地,齊齊跟著揮揮手。
“怎麽看都像是搞笑組合啊你們。咦?都晉級了嗎?”神子注意到六位近侍,問。
“是的,最初加入黃昏教的三十六名神職人員,已經通通晉級、成為高級精英了。”
“哦哦,不錯,那我們來討論一下問題吧……第一個問題,冥土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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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參加暗殺神吧舉辦的活動,我今天寫了技術帖子。忽然驚覺,一半都還沒寫完,就已有3500字了,什麽時候寫小說也這麽勤奮就好了。這稿子單論字數價值都超過60塊了,千萬不要落選啊!)
(對了,我本周還欠一次加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