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施勞德各種冷嘲熱諷,清沂都隻是默默承受,甚至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施勞德又侃侃而談:“接下來我們談一下怎麽把這些軍工產品變現。因為你的帝國裏每個子民都是窮人,內需不足,所以軍備是無法內部消化的。你隻有幾條路子可選:第一,中斷與畢格鮑沃的交易,將軍備全部武裝子民,並派子民上戰場;第二,與畢格鮑沃繼續交易,寧願有大的虧損,也也爭取那一點點現金流;第三,將所有軍備回爐重鑄,以新的工藝製作軍備,重新占領市場、得到盈利。”
“走第一條路,死靈生物將全民皆兵,除軍工業以外的一切產業都停頓,黃昏帝國的收益變得完全依賴戰爭,你就會是徹頭徹尾的軍國主義者。這是畢格鮑沃最希望你走的路,你隻要敢向其他主權國發動戰爭,那麽占了正義之名的各國都會群起而上,給予你沉重的打擊。你贏了還好說,你輸了,就真的會一蹶不振。”
“走第二條路,你就等於向畢格鮑沃低頭認輸,而且是一種讓你恥辱得想要自我消散的認輸。選了這條路,你必須對各國獻殷勤,期待它們大發慈悲地施舍一些金幣。堂堂黃昏帝國就跟乞丐沒有分別,傳出去的話多丟臉啊?哈哈哈!”
“走第三條路?那我會對你的不自量力感到由衷欽佩。‘碎銀’是奧爾奎拉多少代工匠才能得出的瑰寶,你區區一個暴發戶式的國家能做出超越它的東西嗎?時間是不等人的,當你研製出一種新工藝並開始生產時,一切都太遲了!”施勞德又忍不住讚道:“畢格鮑沃果然人才濟濟,把你的一切退路都算死了。”
清沂笑道:“但他們算不出‘您是我的盟友’,所以我還有一線生機。您身為龍族商人,富可敵國,以大量資金救市簡直不在話下。”
“都說了戴高帽對我沒用,你的滿嘴空話還比不上一枚看得見、摸得著的金幣。我給你的資金有限,隻有一千五百萬金幣。”
清沂一驚,正要說話,施勞德又道:“別說我小氣,你過幾天不是要打仗嗎?血精靈出了名的有錢,光是這單大買賣就足夠你緩一口氣了。打仗果然最適合你們死靈生物,當雇傭軍更是十全十美。你隻需要與精靈對決,根本不會觸動各國利益,又能把人命換成金幣,何樂而不為?”
(薛多咕噥:“還能讓你趁機大發戰爭財對吧?”)
“我和你說句實話,玩經濟,你根本不夠格!我親愛的陛下,你應該全力發展武裝力量,讓麾下軍隊在硝煙中成長!接下來的外貿糾紛都交給我,你隻要別給我惹亂子就可以了。”施勞德瀟灑地揮揮手,離開了。
薛多從影子中伸手扯扯清沂褲腿:“宿主,他這麽囂張,你一點兒都不生氣?”
“沒什麽值得好氣的。”清沂道,聽不出有一絲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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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格鮑沃,首都。
國王坐在書桌後,年輕的臉被燈火照亮,顯得有些肅穆。他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看著文書,思緒連篇。
在以前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死靈帝國能躋身於大陸主權國之一,與其他各國享受平等待遇?現在也一樣,誰又能想到,一個主權國隻因一兩項政策的失利就在三個月內破產?世事變幻無常,叫人無所適從。
身為大陸上最尊貴的人,他就像被世事排擠在外一般。無論是什麽時勢,都動搖不了他的地位和權益,所以他才是最不該說出“世事變幻無常”這種話的人。按理說,到了他這種境界,根本不需要憂心什麽,可他還是莫名煩惱。
他煩惱的是……太順利了,不應該這麽順利的。六月陽光那種危險分子有這麽容易就進入圈套嗎?有這麽容易就被擊敗嗎?可事實擺在眼前,黃昏帝國大幅縮減開支,九成政府采購項目都無限期暫停……各種各樣的數據都說明六月陽光輸了。
“難道我又多慮了嗎?”
國王把文書一扔,自嘲笑道。他扭頭,拿過鏡子左右端詳自己麵容,忽然眼神冷厲起來。他抬手,輕輕抓住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白發,然後用力拔掉。他照鏡再三,這才稍微流露出一絲人類的氣息。
“嗬嗬,我就說嘛,我還很年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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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之城”,聯合科研中心,地下會議室。
“現在‘碎銀’配方泄露,不僅讓我們在貿易中大大虧損,更讓我們的軍備毫無優勢。換句話說,我們浪費了許多資源,卻一無所得。”
即便在這樣的大危機下,布瑞恩的語氣依然平靜、安然,讓聽者慢慢收起恐懼。他環視全場,道:“目前大陸上的軍備工藝已經到了頂點,再想做突破,已經是下一輪工業革命的事情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我們要把精力放在眼前的戰爭上。費馬、狄塞爾,兩位改良後的大型機器可以應用在這場戰爭嗎?”
狄塞爾和費馬交換了一下眼色,道:“不行。”
“為什麽不行?”
“您這是明知故問。我們的製作工藝完全成熟了,而且硬件方麵沒問題,但就是欠缺高級死靈生物的靈魂之火。如果您同意直接從軍中挑選陰雲鐵騎作為材料,而不是隻依賴捕捉死靈海生魔獸,那麽我們的進度會快很多。”說到這兒,狄塞爾忍不住多說一句:“恕我直言,那些戰鬥職業者本來就做好了戰死的覺悟,讓它們以大型機器的身軀而活著不是更好嗎?”
“我還是與兩位持不同意見。死靈生物應該擁有人權,而不是被當成工具使用。”
聽了布瑞恩這話,在場骨幹都紛紛笑起來:“人權?誰會承認那些東西的人權?”“我們死靈生物就是這樣的呀,弱者服從強者,很自然的嘛。”
布瑞恩沒笑。他一直寧定地麵對笑聲,直到笑聲停歇,才道:“人權不是上天賦予的,而是我們自己爭取的。死靈生物無分貴賤,無分高低,都是值得尊敬的。就因為我們的地位較高,而肆意去踐踏他人靈魂,難道不覺得可恥、可悲嗎?今天我們犧牲了一部分人的權益,明天就會有人犧牲掉我們的權益。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你。”
當全場鴉雀無聲的時候,布瑞恩平靜自若地道:“有了困難就想辦法克服,提高捕捉魔獸的工作效率,而不要總想著走捷徑。如果凡事都依靠軍方而不是依靠我們的創新精神,那麽聯合科研中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這次短會開到這兒,大家繼續加油。”
看著魚貫離開的骨幹們,布瑞恩自言自語:
“陛下啊,雖然您有針對此次貿易戰的後續計劃,但是一意孤行始終不是好事。您的一個小錯誤,都會因您的權力而無限放大。總有一天,我要讓這個國家裏每個公民都有言論自由、行動自由的權力。以民主意誌為主而不是以君主意誌為主的國度,才是最好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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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格鮑沃,海港城市。
一個負責維持海港秩序的衛兵隊長走進治安官辦公室,剛向上司敬禮,卻發現辦公室裏還有一個人。他仔細一看,不由肅然,也向這人敬禮:“早上好,百寶袋先生。”
坐在待客沙發上的百寶袋正擺弄著許多小零件,頭也不抬:“我隻是借地方坐一下,當我不存在就好了。”和平常時不同,他容光煥發,雙眼死死盯著手間,呼吸兩秒一下,兩秒一下。以前在公眾場合,他的那雙手總是不知擺在哪裏才好,可現在這雙手卻上演著最美麗的行為藝術,給人以莫大的視覺享受。一個個機械部件像水泡似地在他手裏隨生隨滅,可見其組裝、拆卸的速度多麽驚人,而這雙手又多麽靈活!
動作比編織機還要精細而繁複,比手影還要優美……這真的是男人的手嗎?
衛兵隊長看得快要入迷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對上司道:“禁航令已經實行,但還是有幾艘船想要出海,他們派部分水手和我們爭執,另外一部分則偷偷上船,想要起錨出航!我怕這樣下去會引起暴力衝突,但是港口人手不夠,所以回來請求指示!”
“過來鎮壓港口。”說話的是百寶袋,他單手擺弄桌上的小玩意兒,另一隻手拿著一個傳訊用魔法道具,看樣子是遠程呼喚他人。說完後,他又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這一回,他的指間往外閃射金光與火星,仿佛他兩手之間有一場微型煙花盛會。
“他大概已通知軍隊了。不管如何,禁止任何船出海,將所有抗令者都拘留起來。”治安官道。
“長官,我可以問問題嗎?”
“你問吧。”
“為什麽忽然實行禁航令?”
“因為我欠了別人人情,不還的話身子不舒服。”百寶袋冷不丁插話道。他抬頭瞥了一眼衛兵隊長,那素來木訥的眼睛閃過一道冷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