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總算是大功告成了!”老道臉無血色,長歎一聲,繼而一下跌坐在地,劇烈咳喘時仍不忘盯著那燧火鼎喃喃自語。“百年啊!百年啊!老道我終於做到了,近千年來長青界無人能煉的築基丹,老道我終於煉成了。”
說完,老道眼角微有濕潤,也不知是眼淚亦或汗滴,順著臉頰滑下,打濕了衣襟,染濕了心緒。“師父,您老人家在天之靈可曾看見?”老道突然俯身向南,一邊輕叩地麵,一邊哽咽道:“師父,玄羽總算沒有辜負您老的期待,餘生之年終於得成此丹。”
如此匐身在地。良久,老道抬起頭,迷蒙著雙眼,指定郎飛道:“師父,徒兒一生勤勤懇懇,於丹門而言,雖無大功,卻也無大過。終一生,也隻算庸碌。不想上天垂愛,遲暮之年收此佳徒,後又於壽元將近時得成師父遺誌。”
話罷,老道又麵南禮拜三次,拱手向天,祈道:“列為祖師在上,弟子一生修道,所求不多。隻望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吾徒飛兒今後一生平安。雖其身世離奇,弟子不求他有淩天之能,但求他能仰天無愧真心,俯首無憾壯誌。丹門第一千九百五十七代弟子,玄羽子誠祈。敬上!”祈畢,老道又叩首九次。隨後如釋重負一般長出一口氣,緩緩收回身形,複還盤坐之姿,靜心調息,再不言語。
老道閉了雙目,凝神運功壓製體內躁動。他不曾注意的是,本該閉了五感的郎飛早已是淚濕青衫,愁滿心頭。玉麵上雙唇輕蠕動,細聲嗚咽,隻是低低的重複著一詞。“師父……!”
“…………”
窟內一時默然,如此將近一個時辰,最先動的是郎飛,在靈丹與體內紫色元力的雙重作用下,五髒六腑的傷已好得個七七八八。
此刻,他剛一醒來,先是幽然的看了老道一眼,而後輕輕站起身形,躡手躡腳的行過老道身邊,仰頭去觀那猶自浮沉不定的燧火鼎。
“飛兒,你的傷無礙吧?”盡管郎飛將腳步聲壓的很低,可還是被老道察覺,繼而睜開眼,關切的問了一聲。
“師父,飛兒的傷已無大礙。”郎飛點點頭,瞥及老道憔悴的麵容,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酸,眼淚瞬間迷蒙了視線。
“嗯……師父,那築基丹可是成了?”借著說話之機,郎飛轉身看向燧火鼎,並趁機抹去眼角的淚花。
“列宗列祖保佑,萬幸丹成,隻不過還未開爐,不知丹的成色如何。”
郎飛屈指算了下,道:“師父,此時已是巳時,還是盡快開爐吧,若耽擱久了,恐外麵等候眾人心生憂慮。”
老道點頭道:“好,既是如此,飛兒且讓開,待為師施術。”
待郎飛依言走開,老道淡然一笑,屈指向著虛空一引。但見燧火鼎勢頭微微一頓,隨著老道所引緩緩降落,最後伴著一聲輕響,三足著地,穩穩的停於地麵。
“飛兒,且看好,為師開爐了。”話罷,老道變訣為抓,對著鼎蓋微微一引,而後輕輕一旋。
“啪……”一聲輕響,鼎蓋微微鬆動,緊接著,縫隙間飄出一陣陣蓮荷的清香。雪白的煙氣亦順勢擠出,漠漠然,蒸騰而起。
正在郎飛試探著向前邁出一步之時,但聽“嘭!”的一聲悶響,鼎蓋竟然拔地升空。其下無數道藍色光華電射而出,頃刻間映的滿室皆碧。
“師父!是藍霞!藍霞!”郎飛一臉喜色的讚歎道。待得霞光稍斂,這小子迫不及待的大步跨近,扒住鼎沿,墊腳探身,一頭紮入鼎內。
“這小子……”見此情景,老道搖搖頭。築基丹煉成,雖非紫霞之象,但也屬藍霞精品。便隻是一粒普通的築基丹,都將引得無數人打破頭去爭,更不用說此等罕見品質了。念及此,老道仙顏大悅,邁步走近燧火鼎,沒好氣的道:“飛兒,你那脖子可不是牛筋做的,若再要伸,連頭到腳都要鑽裏麵去哩。”
郎飛聽說,兩手扒住鼎沿使力,弓著身子向後一抽,露頭時正巧憋得滿臉通紅,他也不覺尷尬,跳跳腳,搓著兩隻手道:“師父,飛兒數了數,那築基丹足有三十六粒之多。與之前的丹氣團相比,一粒不多一粒不少。”
“你這小鬼頭!”老道含笑給了郎飛後腦一巴掌,半嗔半喜道:“為師出手還不放心,卻要去監什麽數,還怕做師父的私吞了不成?”
這小子轉轉眼珠。回道:“可不能那樣說,飛兒隻是算算數,我一粒,呆子一粒,小芸一粒……也不知三十六粒夠不夠……”
他越說,老道臉色愈加難看,最後一把拽起郎飛,拎著後脖領,指鼻子罵道:“你個小鬼頭,要不要連你家養的牛也喂一粒?”
“那感情好,俗語雲:‘一人得道,拐帶一家。’”郎飛順口一答,突然又縮縮頭,一臉認真的道:“師父,您記錯了,俺家沒養牛,若有,也是驢,驢子好,驢子可以拉磨,做豆腐身工省力。”
“你……”老道氣急,一把將郎飛丟在地上。“待我收了丹,回頭再收拾你。”
老道向腕間一抹,手心頓時出現四對玉瓶,隨後,老道屈指一劃,先引了二十粒築基丹放入一隻玉瓶,後又連續引出六粒,分別放入六個玉瓶。再將剩餘的十粒全部引入最後一隻玉瓶,而後隨手丟於郎飛。“哼!這是你的!”
“嘿嘿……”郎飛嘴角噙著一抹傻笑,將那玉瓶細打量個遍,而後拔開瓶塞,放在鼻尖聞了聞,露出一副回味無窮的表情,一臉欠揍的道:“師父,這築基丹當真有那麽好?你看徒兒,若還修煉神之術,想來最多半年,一準兒的築基可成。”
老道沒好氣的一笑,頗有些不以為然的道:“飛兒,築基對你而言或許並不算什麽難事,可對一般的弟子來說,縱是十年八年,若無一定契機也莫想晉級,於此,為師深有體會。至於這築基丹嘛,不論一流宗門亦或三流世家,傳承是為最重要之事。今時不同往日,想那上古時人人長壽,修行之事無需急於求成。可眼下,時間於我等修仙者來說卻是最為寶貴的東西,即便是如為師這般化氣修為,壽元也僅有三百載。要知道在上古時,人仙的陽壽可皆在千歲開外。築基丹在上古或許還不算什麽,但在今天,一枚小小的築基丹便可使看好的弟子少走幾年甚至是十數年的彎路,對師徒之間、乃至整個宗門的傳承都有著非凡的意義,由此而言,飛兒可理解?”
“難怪……”郎飛點點頭,蓋回瓶塞,將那碧玉瓶珍之重之的收入須彌帶中。
“師父,既然此間事了,那就動身走吧,外麵還有許多人等著哩。”在天火窟中一連憋了五十日之久,每天吃著澀巴無味的行軍丸,郎飛嘴裏早就淡出個鳥來。此刻事畢,便是一刻鍾他也不想在此多呆。
“飛兒莫急。且慢等片刻。”說完,老道將燧火鼎蓋引回,複又安頓至半空,而後,屈指施術,啟陣勢,將龍頭、四鼎隱沒,又將懸浮於半空的雜質抽離。這才罷手。拂袖轉身道:“大功告成,走吧。”
郎飛應聲。並了老道,如來時一般,沿玉階上行離去。
“…………”
自辰時而巳時,期間經有一個時辰。郎飛與老道這一番耽擱,將窟外等候的眾人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天火窟中有陣法所阻,神識難進。硬闖又怕攪擾了煉丹。眼下約定的辰時早過,可石門愣是半點反應全無。畢竟不知二人情況,怎不叫一眾親朋心憂。
“師父!師父!師弟……師弟會不會有事?”此時此刻,方清寒急的滿頭大汗,再顧不得矜持,幾步走近雲羽老道,輕搖其臂說道。
雲羽子略帶尷尬的看看身周四人,無奈一笑道:“寒兒安心,適才為師見得天火緩緩退卻,其勢徐徐,不見一絲暴虐。想來一切當在師兄掌控之中。至於為何時至此刻仍未出關,想必是另有要事耽擱了。”
這時,出使歸來的天羽子也在一邊勸道:“清寒莫急,天火窟內有擴音法陣,倘若遇險,師兄定會出言求助,既然此刻動靜全無,那便意味著一切如常。且休要焦躁,再寬心稍待。”
“嗯……嗯!”方清寒輕咬絳唇,淡點臻首,隨後轉身形,淺露了三寸金蓮,婷婷行以微步,彈指間回轉人群。
“怎麽樣?怎麽樣?可曾探明情況?”小芸性急,不待方清寒站定,抬手拉著玉臂,急忙忙出聲詢問。
見眾人盡皆望來,方清寒玉麵又紅,鶯聲細語道:“師……師父說了,當無大礙,師伯與師弟或許因事耽擱了吧。”
“那……那也耽擱的太久了吧!”便連雲寒這一向穩重之人,此刻亦感憂心忡忡。
他們這正議論不休,心緒難平之時。突然,“轟隆隆”一陣岩響,那久閉的石門竟然向著兩邊緩緩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