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功夫,那個曹副校長過來了,看上去四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副典型的知識分子形象,高而瘦的身體,鼻尖上架著一副眼鏡。高個保安連忙迎上去,把這邊發生的事情向他作了匯報。
聽高個保安說完以後,曹副校長狠狠地瞪了那個胖胖的保安隊長一眼。這家夥仗著有褚宏強撐腰,從不把其他人放在你眼裏,包括他這個主管教育教學的第一副校長,今天出了事了,卻要他幫著擦屁股,真是鬱悶。他心裏雖然不爽,但該做的事情,卻一點也不能含糊,現在畢竟是代表的學校形象。他衝著曾善學說道:“你好,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本校的副校長,曹習仁,請問怎麽稱呼?”
曾善學臉上的表情略微緩了下來,沉聲說道:“曾善學,市府辦的。”
曹習仁聽了曾善學的話以後,微微一愣,隨即狠狠瞥了那保安隊長一眼,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到旁邊的垃圾桶裏麵去,心想,你真是一頭豬,就算要得罪人,你也得看看對象,市府辦的人,你也敢得罪,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此時,保安隊長的心裏也是惴惴不安,他真沒有想到,自己今天這一腳居然踢到了鐵板上,心裏悔恨不已。
曹習仁心裏雖然鬱悶至極,但麵上還是笑嗬嗬的,他說道:“我們褚校長去泯州開會了,這的事情我隻能做個了解,然後及時向他匯報,具體的處理可能還要等到他回來。”他這話顯然是說給曾善學聽的,意思是想先把自己摘出來,我不是正主,隻不過暫時過問一下,他雖不知道曾善學的具體身份,但市府辦三個字的威懾力實在是太大了,他不願意輕易摻和進去。
曾善學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曹習仁聽後,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對曾善學說道:“曾同誌,請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剛來,我妹妹在你們學校上學,不知道什麽原因,我父親被你們這的保安給打了。”曾善學說著一指那個胖胖的保安隊長。
曹習仁對著那個保安隊長,大聲喝問道:“錢強,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個叫錢強的保安隊長滿臉委屈地說:“曹校,他不交模擬考試費,今天學校舉行模擬考試,所以就讓那小丫頭回家,可那老不……老頭來了以後,硬要往裏闖,還說學校這樣做是犯法的,所以我才……”
“你才怎麽樣?”曹習仁大聲喝問道,“再怎麽樣,你也不能打人呀,還不過去看看老人家有沒有傷著哪兒。”曹習仁把事情的經過聽在了耳裏,是非立判,別人不知道,他焉能不清楚這個模擬考試費是怎麽回事。這個收費問題可以遲一步再說,反正恒陽市的各家學校都在收類似的費用,也不是單單恒陽中學一家,據說玉河中學的標準比這還要高呢。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老人被打的問題,人是保安打的,整個到哪兒也抵賴不了。
聽了曹習仁的話,錢強滿心的不服氣,心裏暗想,你在得瑟什麽呀,這可是褚校長吩咐的,凡是不交模擬考試費的,考試當天一律不準進校門。他剛準備把這個情況說出來,曹習仁不耐煩地說:“快點去,你在想什麽呢?”錢強一聽這話,肺都氣炸了,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幹脆也不和他爭辯,頭一掉,直接不理睬曹習仁了。
那個高個子保安連忙開口道:“曹校,我來過去看看。”曹習仁點了點頭。高個保安過去的時候,隻見曾父正捂住肋部低聲的呻吟,嘴角雖然掛著血跡,但問題應該不大,但肋部的情況究竟如何,肉眼則看不出來,要進一步到醫院檢查才知道。高個保安檢查完了以後,低聲向曹習仁耳語了兩句,曹習仁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看了曾善學一眼說道:“這位同誌,我看先這樣,事情的具體經過,我們還有待進一步的調查。你看老人家這個樣子,你還是先帶他去醫院看看,反正有事說事,我們這麽大學校在這,也不可能說跑就跑了。”
曾善學想了一下,再看看老父親由於疼痛而愈發蒼白的麵龐,對曹習仁說道:“曹校,就聽你的,具體的事情,我明天再過來,你也和你們一把手商量一下。我是市政府朱副市長的秘書,這是我的名片。”曾善學邊說邊遞過去一張名片。這是他前兩天剛剛印好的,想不到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聽了曾善學的話以後,曹習仁心裏一拎,作為恒陽中學的第一副校長,他當然清楚市政府姓朱的副市長隻有一個,就是主管教育、衛生的朱一銘。想不到這家夥居然是頂頭上司的秘書,看來這事有好戲瞧了,幸虧剛才提前把自己摘出來了,要不然他到市長那遞上兩句話,可夠自己喝一壺的。想到這以後,曹習仁連忙說道:“原來是曾秘書,真是幸會,您先帶您父親去醫院檢查一下。我這邊立刻和我們褚校長聯係,把這邊的事情向他做個匯報,然後我再和您聯係。”
曾善學聽後,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說了一句,麻煩曹校長了。他剛才特意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就是含有警告的意思,就是希望他們能秉公處理此事。保安是學校裏麵聘請的,為了防止他們出現胳膊肘往裏彎的情況,曾善學才特意把朱一銘這尊大神搬了出來。從曹習仁的表現來看,效果應該還是不錯的。
曾善學帶著父親和妹妹來到了恒陽市人民醫院,檢查的結果出人意料,曾父居然有兩根肋骨骨折,兩根骨裂。聽醫生說出診斷結果以後,曾善學麵色凝重,想不到居然會有這麽嚴重。醫生說肋骨骨折沒有什麽好的治療措施,隻能是以休息為主,在這個位置是不好使用夾板還是石膏的。
曾善學點了點頭,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先給父親辦理了住院手續。一切安排妥當以後,他才有時間詢問父親究竟是怎麽回事。曾父說話盡管非常吃力,但兒子問起來了,隻好強忍住劇痛,慢慢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下午他正在家裏麵看報紙,突然見曾善學的妹妹哭著回來了,他連忙詢問閨女是怎麽回事。得到的答案是學校裏今天組織語文的模擬考試,由於她沒有繳納費用,所以被老師趕了回來,老師還說明、後兩天繼續考試,所以她就呆在家裏,不用去上學了。曾父看見女兒委屈的樣子,再加上學校居然敢采用如此極端的做法,老人家真是氣壞了,立即拉上女兒就去找學校理論。
誰知到了學校以後,連大門都沒進得去,保安一聽說是因為考試的事情,要見校長,就立即出來阻攔。當時曾父正在氣頭上,於是就說了兩句抱怨的話,那胖保安隊長一聽不樂意了,立即揮拳相向。試想一下,一個五十多歲,病退在家的老人,哪兒是正當壯年一貫以打架為職業的保安的對手,兩、三分鍾之後,就出現了現在的結果。
聽父親說完以後,曾善學真是氣壞了,當即決定明天好好找學校理論一番。他當即撥打了恒陽中學副校長曹習仁的電話,把父親檢查的結果,以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告訴了他。曹習仁聽後,連忙說道,他立刻把這事向校長褚宏強匯報。曾善學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應了一聲,然後掛斷了電話。
買來晚飯以後,一家三人快速地吃完以後,曾善學把妹妹送回了家,然後繼續回到了醫院。母親在家裏也擔心不已,曾善學安慰了兩句,急匆匆地又騎上自行車往醫院走去。
到醫院以後,見父親已經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老人畢竟上了年紀,再加上疼痛難忍,所以睡得很不實在。曾善學剛坐下來,他就醒轉過來了,連忙問他母親在家裏怎麽樣。曾善學把家裏的情況向他做了轉述,聽說沒什麽事情,曾父這才放下心來。
曾善學看見父親的情況,知道這一夜估計他是很難入睡了,於是下樓去買點吃的東西上來。夜裏疼得實在睡不著的時候,讓他吃點東西,分散一下注意力,至少不會感到那麽疼痛。
曾善學買完東西,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透過窗戶看見父親在裏麵居然偷偷地摸眼淚,這讓他覺得很是受不了。在他的印象當中,父親一直是堅強的,不管家庭多麽困難,以及病痛纏身的日子,他都一直咬牙堅持,並且教育兒子一定要好好讀書,做一個善良的人,做一個有責任心的人。
他初到市府辦的時候,全家曾經好好的高興了一番,以為出頭之日終於到了,誰知道短暫的興奮過後,又是無盡的失落。雖然邁進了政府的大門,然而和當初做教師的時候,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那段時間也正是他最為低落的時候,正是父親一次次的和他徹夜長談,給予以他巨大的鼓勵,讓他重新為自己的人生定位,進而找到了生活的目標。
今天父親的淚水,讓曾善學有點無所適從的感覺,他不知該如何麵對,如何安慰,因為父親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一個強者。他從未想過,居然能在父親的眼中看見淚水。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父親這次是徹底傷心了,其間的原因可能更多的是覺得對子女的愧疚,女兒因他的堅持,沒有學上,兒子也因他的事情,和人發生爭執。
曾善學沒有推門進去,把東西放在窗台,默默地走出了住院部。來到市人醫的後麵的一塊空地上,曾善學覺得心裏敞亮了許多。父親需要發泄,同樣也需要尊重,曾善學決定給父親一些空間,同時也相信他一定能自我調整過來,因為父親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個強者。
天空中一片陰沉,由於沒有月亮和星星,周圍的一切看上去都不甚清楚,朦朦朧朧的。曾善學心想,這樣也挺不錯,世間萬物有時候看得過分清楚了,也未見得就是一件好事。就拿這個教育亂收費來說,誰都知道是不應該的,甚至是違法的,但是每個學校都這麽幹,老百姓們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了。父親這事的起因還是源於亂收費,恒陽中學的那些保安真是太可惡了,居然敢動手打人,想到這以後,曾善學額頭上青筋暴跳,恨不得過去給那個胖胖的保安隊長兩拳,真是狗仗人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