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妖的眼神漸漸變得黯然,也沒了多少光彩,雪白的下鄂上是鮮紅的血液。
“我感覺我好累,難道是要死了嗎?”魚妖幽幽地看著身旁的男子魂魄說道。
那男子本來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泛白,他哽咽的聲音響起,“娘子,都怨我,這一切都怨我,若不是我得到重病死去,你也不會活得如此痛苦。”
魚妖咳嗽了幾聲,她麵目的表情很是苦楚,抬起手來,摸著那根本觸碰不到的魂魄,竟是笑了笑,“我不痛苦,我一點都不痛苦,此生能和你結為夫妻,我又還有什麽是不滿足的?”言畢,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袂央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那魚妖的臉色漸漸沒有了血色。
“這……這是怎麽了?為什麽那男子傷了魚妖?”袂央在心中發問,頭腦脹痛。
魚妖似乎早就看出袂央的驚愕,當下又艱難地睜開了雙眼,無力地說道:“你別以為是我夫君殺了我,其實不是。”
袂央一怔,又聽魚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一旁的男子魂魄早已滿臉痛苦,魚妖頓了頓道“就算我夫君不阻攔我,適才那法術也會反噬於我的,無論怎樣,我都會死……哈哈,不過忽然之間我又想明白了,這樣死了,反而覺得好開心好幸福,因為我將永遠和夫君在一起了……”
男子魂魄很想哭,但好似魂魄是沒有淚的,他如何都哭不出來一滴眼淚,這又是何其的悲傷?他早已說不清話,幹澀的聲音變得含糊,“娘子,你好傻……”
魚妖雙眼再次落下幾滴淚,揚起嘴角,“夫君你不也是很傻麽?正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傻瓜,才會如此苦苦糾纏啊。正因為我們兩個都是傻瓜,我們少了彼此都活不下去,所以我死了真好,今後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離。”
一旁的袂央情不自禁地潸然淚下,她邁出步子,沉重地向魚妖走去。待得來到魚妖身旁,她身子都不住地在顫抖,緩緩蹲了下去,道:“對不起,我修為不高,救不了你們。”
瞧見袂央臉上的痛苦,魚妖輕言道:“姑娘,就算大羅金仙駕到,我都不願再活著。而且你和我本沒有什麽關係,也不必如此為我悲傷。人妖殊途,你能有此心意我已經很是感動了。”她無力地拿著白玉腰墜,遞給袂央,“你是個好人,我本以為人類都會將我們趕盡殺絕,可你不是。這腰墜名為‘哀祈’,我把它送給你,也算得上我對你的感激之情,正是你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死,何嚐不是件好事?”
袂央啞然,聽著魚妖的話,莫名的難過再次湧上了心頭,看著魚妖遞來的哀祈腰墜,她有些猶豫。
“收下吧,也算了卻她的願望。”一旁的男子魂魄說道。
袂央不禁又落淚,伸手接過那腰墜。
魚妖嫣然一笑,轉眼閉上了雙眼,手也無力地垂下。
袂央身心劇震,眼睜睜地看著魚妖死在她的麵前。無數的負麵情緒紛紛湧向袂央,雖然魚妖與她才剛剛認識,但袂央的心卻感到很是疼痛,呼吸困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隻見魚妖的身體泛起了淡淡的白光。
身旁的魂魄男子哀痛地愣了愣,便又看見一縷白煙從魚妖的身體鑽了出來,飄到了男子魂魄的身邊。
那是魚妖的魂魄!袂央定睛一看,那縷白煙已然化作了魚妖的模樣。她的身姿還是那麽妖嬈,她的笑容還是那麽燦爛,紅衣依舊,隻不過她現下隻是魂魄了。
魚妖魂魄挽起了男子魂魄的手,那男子有些怔然,不過既而緊蹙的眉頭卻是一鬆,伸開臂膀,與魚妖緊緊相擁。
他們擁抱了,他們終於可以擁抱了,不再如從前那般想觸碰卻又碰不到。
兩行的熱淚劃破臉頰,此刻的袂央不知道是悲痛還是高興。
隻見魚妖魂魄看向袂央,笑道:“其實這樣真好,我和我夫君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袂央抿著嘴角,站起身來,“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這樣也好吧。”
魚妖又是一笑,和身旁的男子一同向袂央點了點頭,“姑娘,我和他其實都有名字,他是君莫,我是卿離,我們很感謝你,讓我明白了這樣其實很好。眼下,保重了。”
“保重。”袂央瑟瑟顫抖,她呆呆地看著他們,直到兩縷魂魄互相交織在一處,白光一閃之後,便再也不見了蹤影。
一時之間,袂央覺得自己突然落空了不少,複雜的心緒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過了好大會兒,她轉眼看向那依舊閉目不醒的書生,祭出雲笙劍,令雲笙劍馱著書生便朝水晶洞外行去。
離開的前一刻,袂央有些不舍地四處環顧,視線不由得看向那麵君卿水境,魚妖卿離的聲音似乎又回蕩在了袂央的耳畔,“在鏡子裏你看到的那個人便是你心底最思念的那個人……”
不禁,袂央的目光有些模糊了,鼻子也酸澀得很,看著君卿水鏡中緩緩出現的那襲白影,長發飄飄,身材修長挺秀,淩水而立的他抬起了頭,絕美的俊臉上竟是綻放了一絲微笑。
袂央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起來,胸口也堵得慌,她看著鏡中的幻影出了神有些發神。
她依舊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麽是他?為什麽會是他?”
袂央的臉紅著,但轉瞬後又是煩惱重重,她背過身去,收複自己的心情,踏步走出了洞口。
來到了洞口,在袂央的腳下忽然多了一片樹葉,隻見那樹葉托著袂央和雲笙劍上的書生男子往水麵上飛去。
袂央還未來得及反應,她和書生便被帶出了水麵直至河岸邊。
袂央感到奇怪,因為她和書生的衣服也不見得半點濕潤,想了想,這或許就是魚妖君莫和卿離的意思。
袂央見那書生醒來,想是他被施的法術已然解開。袂央收回雲笙劍,將雲笙劍負在身後,靜靜地看著眼前醒來的書生。
隻見那書生滿臉的迷茫,眼神充滿了疑惑,看著袂央問道:“姑娘,發生了什麽事?我之前不是在家裏作畫麽?怎地來了這裏?”
袂央詫異,心道:“難道他不記得與魚妖卿離橋上相會的事情了?”袂央斂了斂眉,神色淡淡地說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你快些回家去吧。”
書生似乎有話要說,袂央卻是轉過身去,順著河岸往曲尤鎮中走去。行得遠了,袂央忽而停了下來,想起適才發生的一切,她眼神變得有些失落。無力地在河邊蹲下,望著河麵出神。
不知什麽時候,竟有一對小魚緩緩地向袂央遊弋而來,就在她腳下的水裏停駐著。見狀,袂央先是驚訝了一番,緊接著她有些興奮地捧起那對小魚,月光之下,袂央清清楚楚地瞧見它們的背上分別有這字紋。
袂央有些無法相信地念道:“君莫,卿離。”
袂央雙手不住地顫抖著,繼而將那對小魚放回河中,魚兒有些依戀地在袂央前麵的水麵上嬉鬧了幾回,便遠遠地遊走了。
“君莫,卿離......”袂央身子往後癱坐,愣愣地念道:“君莫,卿離,君卿莫離,君卿莫離......”眼角再一次溢出了淚水,她為君莫和卿離能在一起而感到高興。
抬起手來,看著手上掛著的那隻白玉腰墜,袂央端詳了一番,才見白玉上刻了兩個篆體字——“哀祈”。是了,適才那卿離也說過此腰墜名為哀祈,忽然間,袂央又開始變得傷感起來,盯著那腰墜歎道:“哀祈,愛妻......”
袂央抱著雙膝,將頭緊緊低著,放聲大哭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她隻是很傷心,很傷心。
月光照耀下,哀祈腰墜上還刻了兩行小字:“傾盡此生,與子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