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九章 盛世(九)

楊花花正自擺弄著一支玉鐲,見李括進了內室掩嘴一笑道:“括哥兒來了,快坐,徽兒你也是的,不知道照拂客人。”

李括淺淺一笑:“不礙事,徽賢弟待我如親兄弟般,說來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楊花花坐直了身子,端起一支茶杯吹開了表層的一拂茶末:“他啊若是得了括哥兒一半的靈氣,奴家啊也就知足了。”

“娘,你偏心!”雖然已經成婚,裴徽到底還是有些孩子氣,一時竟與自家娘親‘置了氣’。

“你看看,我就說吧。”楊花花歎了一口氣道:“都快當父親的人了,還這麽的孩子氣。”楊花花拿這個兒子也沒什麽辦法,直是無可奈何。

“徽賢弟性子和善,待人誠懇。”看到裴徽的窘迫模樣,李括盡量將少年的優點都道了出來:“雖則開拓功名還稍顯不足,但守成已足矣,夫人也不要太過苛求。”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唉!”楊花花無奈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今日找你來是為了商議一件重要的事。”

李括抱了抱拳道:“願聞其詳。”

“括哥兒恐怕也知道,陛下過些時日要在大明宮朝會上犒賞隴右有功將士。”楊花花似漫不經心的緩緩而訴,不著一絲感情。“以括兒哥的功勞即便是封個都督也不是不可能。隻是這官場上的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說到底,無外乎利益二字。”

楊花花緊緊盯著少年的眼睛,微微一頓:“這一涉及利益就自然而然起了糾紛,張家長王家短的這麽一鬧騰你說陛下能怎麽辦,該怎麽辦?”

李括搖了搖頭苦笑道:“夫人有話不妨直講,不必說的這麽晦澀。”

“嗬嗬,嗬嗬嗬。括哥兒還真是一個直白人。”楊花花宛若銀鈴般的聲音是那麽具有魅惑力,李括聽得心中直是一顫。

“那好,奴家就明說了。奴家希望你能投到楊家門下。”楊花花見少年急欲張口,一隻素手立時尋到了其唇瓣:“你且聽奴家給你詳析下厲害關係。你現今雖然勢頭正盛,又身負一身功名卻遭到老賊李林甫的嫉恨,這一點你心中一定很是清楚。以李林甫的權勢別說你一個個小小的果毅都尉,即便是一州都督也是一句話就壓下的。若是他在陛下麵前進言幾句,別的奴家不敢說,但你這分封肯定將被別人頂替。”

“夫人,李某並不是看重名利之人。這分封...”李括聽及此,再也按捺不住,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虛偽!迂腐!”楊花花毫不留情的擊碎了李括心中的幻想,柳眉倒豎寒聲道:“功名利祿有幾個人真能放下的?且不說你立下那好些戰功,這些功名本就是你該得的,即便退一步講,你能放得下,你手下那些將士能放下?”

楊花花微微一頓,不迭道:“隴右之戰不在一人之功,即便帥將指揮的再巧妙,沒有將士用命,能攻下一池一城?奴家雖然是個婦人,但這一點卻比你們這些大男人看的清的多。即便你括哥兒你淡泊名利一心要做聖人,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老兵怕不會作如是想吧?”

“換句話說,人家追隨你大大小小戰役打過來,到頭來你就說一聲我不要封賞了,將士們會如何想?”

這些銅武營老兵大多是李括的嫡係,應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自然認為李括的官位升的越高越好,李都尉升的越高,他們升的便越高。說到底,他們的官位升遷是綁在一根利益紐帶上罷了。

裴徽見李括一臉窘態,幾步上前挽著楊花花的胳膊道:“娘親,您不要逼得太急,七哥他...”

“你鬆手,今天如果我不點醒這個傻小子,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他自己!”楊花花卻是不打算就此打住,揚了揚眉道:“即便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他們想想。大家夥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你拚殺不就圖個封妻蔭子嗎?憑借自己的本事搏功名,哪裏不對了?是我的就要爭,這樣才能生存下去!”

楊花花攥緊了拳頭,言語如連珠。

此話一出,李括立時陷入了沉默。

闊敞的屋室內一片寂靜,李括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過了良久,李括終於打破了沉默。

“夫人之言真如醍醐灌頂,某敬服!”經由虢國夫人一番分析,李括確實覺得自己此前思考的太過簡單了。也許與李林甫之間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或許他們之間隻有一個能活下來。

“所以你現在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外援,或者說是靠山。”楊花花輕歎了一口氣,放低了音調:“楊家雖然不能和李林甫直麵抗衡,但在這西京長安好歹也算說得上話的家族。奴家知道你這孩子誌氣高,不願意寄人籬下。但如今情勢所迫,若是僅憑你自己的力量,很難謀得一絲勝機啊。”

楊花花雖然對李括很有好感,但到底是楊家人,少不了要為自己家族謀劃,這也無可厚非。

裴徽亦道:“是啊,括兒哥,即便你以後另有打算,不如現在先與釗伯父結盟,先渡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李括沉默了片刻,爽朗一笑:“原來夫人是來做說客的,看來我是推脫不了了。”

楊花花聞言立時喜笑顏開:“奴家就知道哥兒是個明白人,你放心,有我那個不爭氣的族兄作保,李林甫老賊不敢拿你怎麽樣。”

稍頓了頓,楊花花又似想到了什麽,忙道:“對了,四妹托管告訴你,封賞大典之後不要急著出宮,她啊要認你做師傅。”

“啊?”少年為之一驚,臉上寫滿了驚訝。

貴妃娘娘要認自己做師傅?這是何故?

“瞧你這模樣,真逗人。”楊花花咯咯一笑:“四妹聽說你箭法出眾,有心跟你學習射藝,不知括哥兒可有興趣。”

“李某射藝雖然尚可,但宮中禁衛將軍皆是文武全才,我豈可行那越俎代庖之事。況且宮中向來禁忌外將出入,我...”

“真是一個呆子!”未待少年說完,楊花花便嬌嗔著打斷:“規矩還不是人定的?且不說陛下對你讚賞有加,特賜了你出入宮禁的腰牌,但是娘娘一句話,你隨意行走大內就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至於那些禁衛將軍。”楊花花的聲調陡然變寒,冷哼一聲:“若真是技藝精湛,為何每次宮變中不是投了‘明主’就是被人割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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