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二十三章 送魂(一)

暮夜,範陽,節度使府。

大廳正中的主座上,半倚著一個身材肥胖的男子。

他正細細把玩著一隻玉杯,心情頗是舒暢。

他便是範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

“承嗣,今日你做的不錯,來,這杯酒本帥敬你!”說完,安祿山微眯著眼將一隻玉杯推出,遙遙相敬。

那田承嗣仰脖灌下一盅魚兒酒,朝安祿山的方向拱了拱手,朗聲道:“大丈夫生於世上,自當尋覓封侯拜相。我老田雖自知沒有當侯爺的命,但也不想一輩子居於人下。如今有這麽好的機會,我豈能放過?行軍打仗最怕的就是畏縮惜命。兩軍交戰,拚的是一個勇字。你若怕死畏戰,那第一個身首異處的便是你。我老田雖然書沒讀過幾本,但這點道理還是懂的。今日,節度使大人替天行道誅殺老賊。我等追隨大人自當前途無量,豈能做那貪生怕死之輩。自古富貴險中求,我老田卻是要搏他一搏,若是搏得個錦繡前程也不枉這輩子走這一遭。”

眾人見他如此高談闊論,誌得意滿,心下多有不平,但念及他如此春風得意,今後難免會有求與他,故而紛紛倒酒相敬。

高台正坐上,安祿山正俯瞰著腳下的眾人。居高臨下,他仿佛有了一種君臨天下的幻覺,這種快感讓他不能自抑,不停的仰脖灌著美酒。

廳堂正中早有教坊的上流舞女傾情演繹,舞袖輕飄,香氣氤氳,確是一派鶯鶯紅翠,豔色遠播。

斬殺裴進之後,安祿山已經去除了最後一個朝廷安插在範陽的釘子。自此,他終於掌握了三鎮的軍事政治大權,成為這片區域的最高領導者。輕輕旋動手中的玉樽,他的雙眼漸漸迷離,透過氤氳的脂粉流蘇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鐵騎踏破河東,直抵兩京......

大丈夫立於世,當持三尺青鋒建立不世功業!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憑什麽那皇位就被李唐家霸占,一占就是近百年?

這賊老天信奉的是實力,有實力的人便能狠狠的將沒實力的人擊倒在地,再狠狠的踏上一隻腳。如今大唐皇帝整日不思朝政,沉溺於酒色之中,與貴妃楊氏白日宣-淫,顛倒鸞鳳,哪裏還有半分天子的氣度?

他安祿山這麽做,是替天行道,是順天而為......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沉沉的浸潤在氤氳香氣中。

......

......

廳堂正中,一身著青紗的妙齡女子卻是極為搶眼。隻見她袍袖輕舞,側身婉轉間卻已是勾得無數人青睞的目光。一曲綠腰,演繹的輕盈翩婉,娟秀典雅,正是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鼓樂突然變的急促,旋律也由輕柔變的剛健,隻見她腰肢輕轉,卻是舞風急轉,改跳了一曲柘枝。舞步迅疾,伴著那鼓點,翹袖輕點,隨身佩戴的金鈴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響。正是柘枝初出鼓聲招,連擊三聲畫鼓催,鼓催殘拍腰身軟,汗透羅衣雨點花。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收鼓之音,青紗女子纖腰低彎,伏倒在呢絨地毯上。

一陣寂靜後,爆發出震天的叫好聲。

安祿山微眯著雙眼,仔細打量著這個可人兒。自己整日為權謀所累,無暇顧及兒女私情。如今事業稍有所成,也該為自己著想了。

輕拍了拍手,安祿山起身朗聲道:“姑娘好舞藝,卻不知姓甚名甚,師從何處。”

這話本問的極為無禮,更有幾分試探的味道。但形式所迫,這舞女也管不了這許多。福身一禮,朱唇輕啟,鶯聲道:“小女子姓水名蘭兒,忝為範陽教坊司舞妓。奴家的師傅本是西域康國的舞姬,天寶年間輾轉來了範陽,自此在中原定居。師傅將畢生所學之藝傾數授予奴家,因而奴家舞藝才稍有所成。今日奴家能為節度使大人獻舞,實是三生有幸。”

見此人如此知禮懂儀,安祿山心中甚為驚歎。在他看來,教坊的女子能有如此修儀涵養,之前的身份背景必是不一般。

輕點了點頭,安祿山示意手下將金銀玉器賜予水蘭兒。

接過賞賜,水蘭兒福身一禮便欲退下,誰料安祿山竟然高聲道,“且慢。姑娘今日一舞,令安某深為陶醉。某也稍通音律,但請姑娘隨後留下來與某暢談一番,還望姑娘能夠指教一二。”

他這話雖然說得客氣,但口氣甚為強硬,顯然絲毫不給水蘭兒拒絕的機會。

水蘭兒久居教坊之地,對男人心性拿捏的自是頗為準確。此時安祿山邀自己留下暢談,其中三昧她自是心知肚明。但她即便心知火燎,這個身份卻怎能拒絕堂堂三鎮節度使。

毫無辦法的水蘭兒隻能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態度。見此人如此不識趣,早有一軍官上前喝道:“你這個婊子真是不識好歹,節度使大人身份如此尊貴,屈尊邀你前往府衙一敘,你卻敢心有不滿,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水蘭兒被人說及心中痛處,卻是無法反駁,隻能掩麵而泣。原來她雖久居教坊,卻是賣藝不賣身。雖然藝傾風月,豔冠教坊但卻是從未破了身的清倌兒,要她從了安祿山卻是頗為為難。

何況安祿山這廝身材肥胖無比,相貌又醜陋非常,自己如何看的上他?

正在此時,廳堂外突然傳來一聲嗬斥:“住手,你們這幫鷹犬還要繼續助紂為虐嗎?”

人隨聲到,隻見一麵容冷俊的青年將領手持精鋼寶劍,呼嘯著推開兩旁阻攔的衛士,闖入廳堂。

那人一身銀色鎖子甲,神色漠然,古胴色的肌膚在油光燈的映照下生出一種誘人的冷酷。

“安大哥,我看錯你了。”

安祿山玩味的看著眼前這人,沉默片刻,大笑道:“言旭啊言旭,你真的要和我走到現在這般地步嗎?”

原來這來人自是範陽鷹揚副郎將言旭,因不滿安祿山倒行逆施的做法,被安祿山下令軟禁在節度府,沒有他本人的命令不得踏出節度府一步。

冷笑一聲,言旭孱聲道:“我的大哥,你還要我一一道來嗎?我本以為你誅殺裴進裴大人是為了天下大義。你道予我,隻有殺了他,奪了政權才能號令河東兵馬,誅殺昏君,還中原一個朗朗乾坤,可曾是否?”未待安祿山回答,言旭接道:“但我為何後來卻探聽道是你與裴大人的一姬妾有私情,害怕東窗事發故而才謀劃殺害裴大人以求自保?”

安祿山被他說中羞處,自是憤怒異常,正欲出言喝止,卻怎知言旭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嗬嗬,你現在殺害了裴大人,完全控製了三鎮,可以與那姬妾天天魚水之歡還不滿足?還欲傷害這位姑娘?不錯,她是青樓女子,但你比她更下賤,你是個甘心賣友求榮,出賣同胞的突厥走狗!”

安祿山的母親本是突厥一部族的巫師,故而他身上也流有突厥血統,在眾人麵前被言旭如此羞辱,安祿山已是忍無可忍。隻見他豁然起身,將酒樽摔擲於地,冷聲道:“夠了,既然你不私報恩,我又何須念及主仆之情?有什麽話你就說吧,免得到了地下卻來怪我。”

氣氛驟然緊張,已有大批軍士向言旭圍攏,隻能節度使大人一聲令下,便將言旭按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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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個情節想了好久,還是要轉,不然安史之亂爆發的太突然,嗯,本來這卷就是過度,就雙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