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別鬧了!”李括不得不打斷二人的爭執道:“安賊雖然勢頭強勁但後繼不足,所以他們才會這麽急著去打開江淮的門戶。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想著如何拓展地盤,而是如何守住我大唐的郡縣不讓叛軍又可乘之機。”
密縣縣城中與曳落河一戰讓李括對此深有體會。奉養曳落河這種精兵需要消耗大量的糧草,所以叛軍才會不斷的去攻占搶掠臨近城池。但偏偏他們又不懂得播糧芒種,隻取不予,難免便陷入了泥坑。
而大唐朝廷雖然兵鋒不及叛軍銳利卻勝在疆域遼闊,坐擁蜀中、江淮兩大糧倉,完全不懼和叛軍耗將下去。安祿山的那首席幕僚嚴莊當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力薦叛軍直取長安。
如今長安雖然告破,對大唐來所卻並不是滅頂之災。
說到底這場戰鬥是一個節奏的戰鬥。叛軍兵鋒銳利所以求速戰速決,而大唐勝在補給充足,當然希望跟叛軍耗下去,把那二十萬漁陽鐵騎生生拖垮。
“這麽說,李將軍的意思是穩固後防,徐徐圖之?”薛貴似想起了什麽,咽了一口吐沫吐露出兵書中常讀到的一句話。
“哎喲喂,我說你一個酒肆掌櫃哪兒來的這麽多話。我家將軍跟你說你就聽著,聽不懂了再問!”王小春沒讀過什麽兵書,最忌諱別人跟他掉書袋。若這人是自家將軍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個自家最不待見的酒肆掌櫃,這讓他如何能忍。
“哎,哎我聽著,我聽著......”薛貴一臉委屈的欠了欠身,衝王小春主動示好。
“薛老掌櫃說的不錯,李某便是此意。實不相瞞,李某來你店中實是有一事相求。”李括微微一笑,衝薛貴頜首致意。
薛貴聞言一驚道:“哎呀,李將軍您這說的是什麽話,我不過是一介商賈,哪裏當得起您一個請字。您有什麽吩咐隻管說,隻要是我薛貴做的到的,我一定竭力去辦。”
李括點了點頭道:“如此,李某便不客氣了。之前我也說過了現在和安祿山硬拚肯定是拚不過的,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拖下去,拖到安祿山奉養不起二十萬鐵騎,拖到叛軍首尾不能兼顧。若要做到這點,除了擁有一支鐵軍,還需要極為完善豐沛的後勤補給。如今我實際控製了唐州、南陽、方城一代三十餘縣,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我來之前這些地方曾經被叛軍攻占,不少百姓為了避禍主動背井離鄉向淮南逃荒。現下既然我重新奪回了這些城池,就理當把土地重新分配出去。”
“您,您的意思是分配無主荒田?”薛貴的嘴巴張的有如鵝蛋大,目瞪口呆的盯著李括,放佛害怕自己在做白日夢。
“瞧你那個沒出息的樣子,這有什麽好稀奇的!”王小春不屑的攤了攤手道:“朝代更迭之際最不缺的便是無主荒田,莊戶漢都去逃命了,有誰還有心情屬意莊稼?這些荒地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分配給了農戶,精心耕作以充實府庫。”
廣積糧草,修築高牆,這是弱勢一方應對強勢方最好的方法,在亂世尤為有效。想當初隋末天下大亂,十八路反王烽煙四起,一時殺的山河破碎,中原板蕩,但最後僅剩下幾股較大的勢力--洛陽的王世充、河北的竇建德、關隴的高祖、以及江淮的杜伏威。這些人都無一例外的采取了這一戰略措施,看似示弱的表現實際是在暗中積攢力量。
當你不能一拳將對手擊倒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便是積蓄力量靜待時機!
薛貴仿佛想起許多傳奇小說中常寫的橋段,一時隻覺得熱血沸騰。李將軍莫非也有借機問鼎中原之心?他將這等大事說予自己聽,看來是對自己十分信任了!
薛貴越想越喜,拍著胸脯道:“將軍果然是做大事之人,您便說吧,這田該怎麽分,我一定不遺餘力幫您完成!”
李括微微一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麽新花樣,不過便是依著高祖初年的井田分封製度稍加改動罷了。我初步是這麽想的,凡是唐州、南陽、方城一帶的百姓每戶人家以人頭來算,男丁算一人,女子算半人,按照每戶總人數分配良田。我叫人去粗布估略過,將周遭的良田分為上田、中田、下田三種。男丁一人可分下田二十畝、中田十五畝、上田八畝。我看過這三地三十餘縣的百姓加到一起約莫有四十萬,算上逃走的十多萬剩下二十來萬,分完田畝還有剩餘。”
稍頓了頓,李括接道:“我會在這三地青壯中征集鄉勇以作預備軍,鄉勇農忙時盡可以忙於田壟,農閑時再由老兵帶著訓練,也算是重建折衝都督府吧!”
聽到此處,薛貴終於明白了李括的意思,這個做法若是真的得以施行,唐州一帶民眾的自保能力將大幅提高。
“這些參加鄉勇的青壯會適當分配一些剩餘田畝,當然數量多少視他們訓練刻苦程度而定。至於每年需繳納的米糧嘛,我初步定在兩成。”
李括一口氣將自己的設想傾數說完,便等著薛貴分析。
“將軍真是大善人啊,我替唐州百姓謝謝您了!”薛貴聽得十分感動,眼淚順著麵頰直淌了下來。他衝李括深施了一禮道:“十取其二,便是我大唐開元年間都沒有過這等事啊,有您這句話,我相信來年那些荒地鬥會種上麥子、粟穀!”
李括擺了擺手道:“你無需謝我,非常時期大夥兒當齊心協力一致抗敵,安賊雖然強大,隻要我們心氣兒足未必沒有機會。”
薛貴連連道:“您說的太對了,那我,我該怎麽做呢?”
李括歎了口氣,背負著起了身:“我雖然來到唐州已有半載,卻並沒有完全建立起威信,怕是不能夠讓三地百姓全然信之。屆時我會在各地州縣衙門外貼出告示,由軍卒通知道每家每戶。不過,為了讓百姓心安,我會選出一些門戶以作表率,薛老掌櫃你便是其中之一。”
薛貴聽後詫異的道:“您說,您說要分給我田畝?”
“嗯,當然,我今日來便是為了此事。”李括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老關係廣,見識的人多,希望能夠幫李某多加宣傳。”
官衙傳播消息的速度永遠比不上民間街頭巷尾的口耳相傳。李括選擇酒肆、茶館這種地方作為傳播渠道也是一種可以理解的選擇。
“可是,可是我不是農戶啊。您,您怎麽......”
“我家將軍剛才可說過隻有農戶才能分配田畝?他說凡是唐州、南陽、方城三地的百姓,不論身份皆可以分到田畝。”
王小春看不慣薛貴動不動就目瞪口呆的樣子,剛忙站出來堵住了他的嘴。
“將軍,將軍,您真是我們三地的大恩人啊!”此時的薛貴已經是泣不成聲,一邊用袖口抹著淚水一邊說道:“此舉一出,我敢說臨近叛軍控製州縣中的百姓都會爭相向三地湧來。若大唐的將領都像您這般,我大唐收複失地,平定叛亂之日將不遠矣!”
自古以來,士農工商的排位便是不變的真理。除卻士子,農戶便是最尊貴的階層,而居於四者之末位的商賈地位遠遠低於農戶,甚至沒有入朝為官的資格。
而現在,現在李將軍竟然嚐試打破這種故有的模式,走一條嶄新的道路。
薛貴仿佛看到了一張繁盛無比的圖景,在不遠的將來唐州一帶有良田數十萬畝,百姓更是富庶強悍,敢於向驍勇善戰的叛軍主動發起攻擊。
因為他們是唐人,因為他們是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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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關於田畝製度不想說啥了,我也懂得不是很多,其實我對於安史之亂的平叛一直持有的看法就是這樣,高築牆、廣積糧。畢竟當時叛軍實力確實強於中央,這你得承認。但我打不過你,還耗不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