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第五十八章 尚農(二)

待掌櫃薛貴把李括最喜食的老三樣下酒菜端到將軍大人麵前時,他自然而然的衝李括擠眉笑了笑。

“以前我總想像您這般身份尊貴的人物,怎麽不得吃些山珍海味?這一番接觸下來,才明白了人之一世,有的人是為了錢財而活,有的人是為名位而活,而有的人卻是真真在在為百姓而活!這唐州十二縣迎來了您,真是父老鄉親們的福分!”

李括動了筷箸夾起一片醬羊肉笑道:“你這話說的對也不全對,人之一世總是先愛自己,再去愛別人。若是我現在是個顛沛街頭的苦哈哈,怕唐州百姓一定不會歡迎我。我李某人為了大唐百姓而戰不假,可戰之前卻先得讓跟著我走南闖北出生入死的弟兄吃飽穿暖不是?”

薛掌櫃一時愕然,愣了片晌才反應過來:“那是,那是。李將軍,您這次連克南陽、方城,重挫崔乾佑的氣勢,可不得趁熱打鐵向臨汝、粱縣進發?現下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叛軍苦於向長安增兵,洛陽一代一定空虛,若是您大舉進兵,安賊或許真不會傾全力去阻擊!”

別看薛貴隻是家酒肆的掌櫃,閑時卻喜歡讀讀兵書,若自己家世好些沒準現在真變成了個手持長槊斬殺胡虜的護國將軍。

由於安賊在洛陽稱帝立國,故而叛軍在東都一代集結了重兵,以至於整個都畿道在叛軍的控製下猶如鐵桶一般。至於滎陽、潁陽、登封幾個軍事重鎮,安祿山更是派駐了驍騎駐防,官軍王師完全不可能近之。

所以薛貴才會對李括火燒洛口倉的行為如此稱奇,能夠在叛軍重兵布防中如入無人之境的燒掉叛軍賴以倚靠的糧倉,這份才能和勇氣確實不是常人能有的。

在薛貴看來,隻有像李括這樣的出色將才,才有可能在虎口中拔牙,而眼下就有一個虎口拔牙的絕佳機會。

前些時日長安剛剛告破,皇帝陛下慌亂之下連帶著貴妃、太子、皇孫及百官西逃蜀中,一路嗚呼哀哉好不淒涼。但安祿山卻不相信潼關會這麽輕易的告破,認為唐軍必有疑兵之計,遂命崔乾佑暫莫行軍,攜大軍駐紮潼關,派出斥候先行查探。崔乾佑在潼關等了整整十日,卻發現一點動響都沒有發生,及至斥候回報,他才清曉大唐皇帝已經攜心腹棄城遁逃了。

崔乾佑又氣又笑之下當即下令大軍開拔,直指長安。

長安城雖然是大唐第一雄城卻是無險可守,崔乾佑根本沒有花費什麽功夫就拿下了長安城,緊接著奏報安祿山,獲得了安祿山交口稱讚。

叛軍攻下了長安!這在洛陽城中當即傳為最火爆的消息。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雖然叛軍因此占據關中士氣大盛,卻也不可避免的需要向京畿一代增兵駐防。如今史思明領著八萬精兵在河北道忙著和顏杲卿父子鬥法,完全抽不開身,田承嗣又領兵猛攻雍丘,唯一能抽調出的兵力也隻有洛陽登封一代的駐軍了。

安祿山對長安城的重視程度不可謂不大,當即抽調三萬人增派關中,但也因此削弱了洛陽一代軍隊的布防實力。這臨汝、梁縣可是東進登封的門戶,若是拿下這兩地和唐州、南陽形成呼應之勢,絕對可以大大震懾叛軍。

“老薛掌櫃,你說的在些理,可是如今潼關在叛軍手中,便是我真的奪了臨汝、梁縣也很可能被叛軍夾攻,倒時情況被動,反倒不美。”李括咽下一口濁酒,長歎一聲。

如今叛軍拿下長安後,關中和河南已經練成了一線,加之河北道、河東道的後方保證,叛軍向西可以威脅甘隴;向南則可壓迫江漢。如今的情勢對大唐朝廷實在已是十分危急!

長安失守的消息李括也是前些時候才聽到,叛將孫孝哲進入長安後,任命張通儒為西京留守,崔光遠為京兆尹,又下令安守誌率兵駐紮苑內,以監察關中諸將。

攻克長安後,安祿山認為天下盡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其餘之地皆是不足為慮。於是,他當即封官任爵,安排任命一係列官員進行統治,鎮撫長安及周邊地區。

起初李括以為長安是大唐第一雄城又兼是帝都,叛軍多少會有些顧忌,至少不會大開殺戒,給京都百姓留下些活路。誰知這些叛軍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完全就是一群衣冠禽獸!胡兵士卒似乎為了報複潼關守軍的負隅頑抗,入城後便燒殺搶掠,尋常熱鬧非凡的市坊頃刻間變得落寞蕭索,昔日黃金之城頃刻間竟然變為鬼蜮!

而安祿山之後對朝廷官員的清洗更是令人發指,據從長安一代回來的銅武營斥候弟兄泣聲訴說,安賊任命孫孝哲對未逃離長安的皇室成員、百官家屬進行了血腥的屠殺!

事實上,許多親王、郡王、侯爵、國公、將軍、宰相皆是隨從皇帝陛下向西蜀逃難,但由於事情倉促,他們的很多家滕都不及通知撤離。這些留在長安的百官顯貴家滕都被安祿山下令斬殺。為了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叛軍甚至連懷抱中的嬰兒也不放過。

“嗬嗬,那倒也是,我聽說啊安祿山是鐵了心要和咱大唐幹到底了,想必不會容忍臥榻之側插上一把尖刀......”

稍頓了頓,薛貴賠笑道:“不過這廝還真是禽獸啊,我可是聽說叛軍攻破長安後他為了祭奠長子安慶宗,於崇仁坊殺霍國長公主及王妃、駙馬,還令士卒剖其腹,挖其心!凡是楊國忠、高力士的黨徒心腹或者是那廝厭惡的人皆被梟首示眾,腦袋就掛在明德門的城門樓子上。嘖嘖,就連那金枝玉葉的皇孫郡主都被安祿山殺掉了二十餘人,真是慘不忍睹啊。”

薛貴一時說的眉飛色舞,吐沫橫飛,仿佛這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

咽了咽吐沫,薛貴接道:“後來,安祿山聽說長安百姓乘亂盜竊府庫財物,又命在長安大肆搜索三日,翻箱倒櫃,不論是府庫財物,還是個人私物,一概搜掠殆盡!這廝剛住進皇宮不久,就下令搜索、逮捕大唐朝廷留下來的文武官員,以及宦官,宮女等。往日專供皇帝陛下的歌舞、雜技、舞馬、犀牛悉數落入安賊手中,這廝還不滿足,把搜掠的宮嬪、樂工、騎士、梨園弟子數百人悉數以兵仗護送到洛陽,派往東都禁苑凝碧宮奏樂,在宴會時也是出盡了風頭。”

“呸!”王小春聽到了這裏,高聲斥罵了一句:“這安賊整一個殺人魔頭,便是皇帝老兒有負於他,又與那些王子王孫何幹?至於那收攏梨園弟子的行徑更是可恥,他說昏君無道,他自己這縱情聲色的行為又與皇帝老兒有何差異?”

薛貴擦去了麵頰上的吐沫,燦燦的笑了笑道:“您別呸我啊,這又不是我做的。”

“唉,若隻是這般倒也罷了,畢竟安賊倒行逆施會盡失民心。但不知是誰給他出了個主意,安祿山竟然任命陳-希烈、駙馬張均,張洎兄弟為宰相。至於其餘投靠他的官員也悉數授予了大小官職。這招收買人心的計謀實在是妙啊。無論這些官員是否真的有心投敵,都不可避免的要替安賊賣命了。先把水攪渾,再任由你蹦躂,此計甚狠!”

說到了這裏,李括再也沒有心情進食,放下了筷箸蹙眉凝思。

“切,在我看來叛軍都是一群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漢。他們隻知道燒殺搶掠,根本就沒有遠大的眼光和謀略。怎麽可能想出這樣的妙計,估計一定是嚴莊那孫子軍師出的主意!”

王小春抱拳搖了搖頭長歎道:“真不知道那廝是怎麽想的,大唐於他是母國,他卻不惜投身賣敵隻為了那一襲紫袍。這種人,活該起夜是掉入糞坑中溺死!”

“咳咳,咳咳。這李將軍正在用食呢,您,您看能不能緩說些?”聽到王小春說出這等話,薛貴險些噴了出來,強忍著笑意衝王小春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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