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村子的那一刻,心裏千頭萬緒,但想些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腦子裏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呆立了良久,那一刻心中的心情,幾乎沒辦法形容。
就好像是老子要去認領兒子屍體一樣,心裏極度不願去認又必須去認的矛盾心裏,我實在不願意自幼生活的地方隱藏了如此多的東西。但是偏偏越是不想,所見所聞就越是朝著那個方向發展,想不去思考都不可能。
可如果連這裏都有問題,那麽對我來說,整個世界都可以說是騙局。我從小就生活在這個騙局之中,那又如何能搞的清楚?!
良久,我心裏歎了一聲。沒辦法,現在隻能硬著頭皮查下去了。
看了下時間,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村民們一般都起的早,這個時候看過去,整個村子幾乎都籠罩在晨霧和炊煙之下,安靜中顯得一片祥和。雖偶有雞鳴狗叫之聲,但恰恰是這些聲音的存在,更加體現出村裏的那種寧靜。
我琢磨了一下,知道自己沒必要耽誤了,但是有些猶豫要不要帶吳剛進去。吳剛是沒什麽,但是那位“祭品”同誌就不同了。
這個人我現在還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祭品也好捕屍也罷,這都是犯法的行為。也就是說他現在等於是證人,說出來,那二十幾個家夥一個也跑不掉。
人家迷信是不假,可不代表人家就傻了。那些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善男信女。如果這個人出現,事情一旦敗露,難保他們不狗急跳牆。當然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至於怕了他們,但是如果貿貿然把他也帶進去的話,難免會帶來很多麻煩,甚至有可能打草驚蛇。
仔細一想,還是決定由我先進去探探路,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吳剛他們還是先呆在這裏別動的好。
打定主意我就回頭吩咐吳剛在原地別動,等我回來。便起身往上下走去。
這裏是後山,有一條幾乎快看不見的山路可以下去。順著山道走了十來分鍾,再下麵兩邊就有一些菜地。山路也變得明顯了起來。
我站在高處放眼望去,整個村子實在是已經大變樣。本來都是青石板和石子路,現在全變成了水泥的。兩邊的房屋也變得現代化了起來。當然隻是那種鄉村的現代化,也就是小二樓加白瓷磚,清一色兒。
事實上現在這個位置這裏已經非常靠近湘西了,所以村子其實算是山村。
但是又因為靠近長江,武陵山脈這一邊。這一帶大山倒是沒有什麽,但丘陵數不甚數,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高低不平丘陵地帶。這種丘陵對於現代的科技水平,當然不算什麽,想推平非常容易。不過村子畢竟不是城市,沒這個必要。
所以整片村子跟著丘陵起伏,遠遠看上去,就放佛是一張巨大無比順風起伏的綠色絲綢,上麵點綴著無數雪白,綿綿長長,直到視線的盡頭,才勉強看到村子的出口。
這種麵積,說是鄉村其實更像是一個小鎮。規模上已經非常接近了。這麽些年過來,遷移外加擴建,實在是變化的厲害。
我記憶中樣子根本一點都找不出來。不過我倒是能看得出來,這裏並不是老住址,應該是後麵開辟出來的地方。
老住址的話還有一段路程,現在是看不見。再下去一些,或許還有一些記憶中的東西存在。
我沿著小路進村,剛開始還是一段石頭路,兩邊也隻有一些似乎廢棄掉的木屋,但是逐漸,路麵就變成了水泥的了。房屋也變得密集了起來,當然村子到底還是村子,就算規模再大,和城鎮始終有一點不同,就是毫無規律。房屋都是選著好修的地方去修,不會去講究什麽對稱。就算道路是齊的,房子也肯定齊不了。有的房子房頂正好跟旁邊的房子地基持平。一些房子修得相當高,足足有四五層,但是因為這裏地勢的關係,不但沒有把那種高樓大廈的氣勢承托出來,反倒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很有“莫斯科板牙”那種感覺,怎麽看怎麽都是別扭。
這時候街道上一個行人都沒有。現在還太早了。一般要到七八點鍾後,大家才開始出門兒。事實上這個季節人們很閑,根本就沒有事情可做。
我就這麽一直走,想要尋找下兒時的記憶,但無奈整個村子簡直大變樣,甚至可以說這完全是另一個村子,那模糊的記憶找不到任何相符的東西。不由的有些悵然若失,幾乎都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做什麽了。
但讓我感到驚訝的是,我並沒有真正感覺到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如果這裏不是我老家,那麽也隻能算作是一個十分尋常的山村,似乎並沒有什麽詭異之處。
我繼續走,逐漸就走到村子的下方。再下去不遠,就是長江了。
舉目一看,這裏已經很接近當年老住址了。隻不過這裏和當年的樣子也完全不同了,記得以前這裏都是黃泥路。那時候還沒有房子要讓路的習慣,等於說你順著一條道兒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棟房屋把道路切斷,沒什麽值得驚訝的。
現在這種情況已經看不見了,水泥路麵筆直的一條,房屋也是順著路麵兩邊修建的。以前的那些小屋現在基本都變成了小二樓。四處一看,感覺還有點印象。但是那種印象已經極淡薄了。好像是那種做夢夢到過的場景一樣,幾乎抓不到。
我一邊走一邊就開始歎氣,甚至有些慌了起來,感覺這根本就不是我記憶中的老家,簡直是另一個地方。
這個時候,忽然就聽見身後有一個聲音道,“你......你是?”
我回頭一看,就看見不遠的一座房屋門口蹲著一個六十來歲的老頭,一臉褶子,偏偏又有些油光滿臉,此刻端著個巴掌大的白碗,似乎正在吃飯早,兩隻三角眼正驚疑不定的看著我。
我看著這個人,也是微微一愣,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時間又有些想不起來了。就這麽一下的功夫,他好像就認出來了似乎,問道,“你.....你是不是秦娃子?”
我點點頭,看見他咧嘴似乎準備笑,忽然也想起來了,人“啊”的一聲道,“您是蘇伯?”
那人頓時就大笑起來,我知道他笑什麽。
我忘記我小時到底是幹了什麽了,反正最後把爺爺惹火了。離家出走未遂,給小夥伴出賣了。結果被抓回來之後,就吊在這附近的一顆樹上。也不打我,到吃飯的點兒又給放下來,吃完了繼續吊,一直持續了兩天。差點被把我折騰死。
這事兒當時堪稱村子裏一大奇觀,人們吃完東西就跑來這顆樹下看我,我臉皮就是從那練出來的。
後來爺爺是聽了這人的勸才把我放下來的。雖然我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但對他印象倒是蠻深的。看了幾眼就認出來了。
他看見我似乎也挺高興的。說起來村子裏都比較懷舊,人情世故方麵比城市裏要好得多。我看見熟人,也是有些開心,就聽他立刻就道,“好小子,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回來看看。快快,還愣著幹嘛,進屋進屋。還沒吃東西吧?先吃點東西。”
我還真有點餓了,知道現在村子裏想找吃的比較困難,正好還可以問問他一些事情,索性就答應下來,跟著他走近院子裏。
蘇伯的家是一座圍著圍牆的三層樓房,這在村子裏已經很不錯了。走近房子,第一眼就看見客廳掛著一台巨大的背投電視,電視對麵是一張真皮沙發,中央放著一張桌子,上麵有四個炒菜,一個湯菜,全是葷菜。老頭看我來了,又從櫃子裏取來一瓶白酒來。我一看居然還是瓶酒鬼,看來這老頭最近過的不錯。有點發財了的架勢。
早飯也是米飯,村子人習慣。
我們一邊吃一邊聊,老頭就問我最近的一些事情。
我含糊應答,倒是是吃人家的嘴軟,忍不住老毛病犯了,就拍了兩句馬屁,“蘇伯,看不出來您還有這手藝呀,這菜味道比酒店還好。”
他笑眯眯的說,“我哪兒行啊,吃倒是會,這是我閨女做的。”
我一愣,心說什麽閨女,我記得這老頭四十歲的時候都還沒討著媳婦,哪裏來的閨女?轉念一想,這都快二十年過去了,看樣子他也發家了,討老婆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繼續道,“嘖,不巧,人剛出去。一會兒你就能看見了。說起來,你小子討媳婦了沒有?”
我哭笑不得,心說怎麽,難道準備把閨女介紹給我不成,就道,“還沒呢。最近這都忙成什麽樣兒,哪有功夫想那些啊。”
我說得是實話,不過老頭不相信,嘿嘿笑道,“你們小年輕有什麽忙的。不過忙忙也好,年輕的時候不忙老了可沒得忙了。倒是你小子怎麽有功夫回來了?怎麽,回老屋來看看?”
我一愣,“老屋?什麽老屋,我家老屋不是被拆掉了麽?”
他吧嗒吧嗒嘴,說,“政府補了塊兒地,你老爹後來不是重修了麽?”
“誰?”我一愣。
“你老爹啊。”他說,“當時大家都是準備集資一塊兒修的,就你老爹不願意,嘿嘿,這人發家了就是不一樣。結果我們都修了小二樓,你老爹倒好,還是修得院子老屋,地兒是大了,那不過時了麽?”
我聽得一愣,心說怎麽我老爹回來修了房子了?什麽時候修得,怎麽這事兒二叔沒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