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裏比往常要消停很多,沒有上課前的吵雜,眾人三五圍成一團地竊竊私語,目光時不時往教室後排瞅去。
林覓仙獨自靜坐在教室後麵的角落裏,潔白清麗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托著下巴眺望窗外,那兒,一隻麻雀正在築巢。
“成哥,昨天你跑哪去了?”見我進來,高胖子關心地走了過來,目光卻還依依不舍地往林覓仙那偷瞄。
“嗬嗬,沒去哪。”我說了句廢話,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高胖子跟了過來,依在我桌前,低聲賊賊地道:“嘿嘿,成哥,別怪兄弟不夠意思。我昨天托人調查過了,那小妞是從國外回來的,市裏一個親人都沒有,新買的房子是南華街五號……昨天你的表情大家可都看在眼裏,趕緊抓住機會上哈。”
“資料確切麽?”
高胖子*地笑了笑,“絕對沒錯,隻是,”臉色一暗,“除了這些,她的其它資料都是空白,學校檔案裏也隻是寫她是歸國華僑。”
“嗯,也就是說,想要進一步了解,隻能找她本人了。”
藺紅逸坐在旁邊,聽見這話,眉頭一蹙,嬌喝道:“你們這幫男人心思怎麽這樣齷齪,現在正是求學階段,等考上了大學,有了好前程,怎麽樣的女人找不到。”
高胖子不屑地道:“上大學有屁用?出來也是幫別人打工,一個月辛辛苦苦賺不了幾個錢,還想泡這樣的女人?若不趁她現在年紀小,啥事都不懂,以後連她的小手指都牽不到。”
“哼,自卑的胖子。”藺紅逸哼罵道。
“無腦的婆娘。”高胖子反擊道。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打斷他倆的爭吵,“都別說了,泡妞?我可沒興趣。”
高胖子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在擔心母親,低歎一聲道:“阿姨的情況怎麽樣了?”
“嗯,沒事。”隨意應付一句,我的眼光也駐留在後排的林覓仙身上。
仿佛感應到了我赤裸裸的眼光,林覓仙忽然扭轉頭,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眸光裏沒有一絲花季少女該有的青春氣息,有得隻是高高在上,藐視一切地冷淡。
目光相接,我沒有像其它男生一般趕緊撇過,反而與她緊緊對視。
林覓仙美麗的黑眸閃過一絲驚訝,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冷笑,撇過頭不再理我。
全班男生的眼光幾乎都停留在林覓仙的身上,這翻不小的舉動哪有逃脫之理,順著她的目光很快便看見了我。
而這時,我卻站起身,一步步朝後排走去。
“噝!”
教室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高胖子見我有所動作,八卦之心雄雄而起,激動的臉上肥肉亂竄,跟在我身後走了過去。
“你是誰?”我毫不做作地走到林覓仙桌前,俯視著她問道。
如此無禮的態度,像極了街邊沒教養的小孩。身後的高胖子見我這麽直接,一時間也楞了楞,泡妞沒這樣的吧?
過去我給人的印象,是那種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含蓄深沉,平常裏很好說話,不拘小節,但在大事大非上卻很穩重的人。
這種人,平常幽默風趣,又給人以牢靠的感覺,女生很喜歡。
然而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在我隱入山林避世的幾百年中,我養成了看問題很直接的毛病,我也懶得去做那些拐彎抹角,爾虞我詐的東西。
那樣太麻煩,而我,最討厭的除了活著,就是麻煩。
“你昨天沒長耳朵麽?”林覓仙黑亮有神的眼睛輕輕地瞪了我一眼,反問道。
“噝!”又是一陣吸冷氣的聲音,在眾淫男看來,能被她瞪上一眼都是莫大的福氣。
“我不認識你。”我沒想那麽多,直接說道。
林覓仙呡了呡嘴,撇過頭,一副不願搭理我的樣子,可見我杵在那完全沒有走的意思,她冷笑著又轉回頭:“我需要你認識麽?”
“那你認不認識我?”
林覓仙再次冷笑:“我應該認識你麽?”
對於她的冷漠我一點都沒放在心上,她不認識我也正常,許多我認識的人現在都不認識我。通過這短暫的接觸,我仍然還是想不起是否曾見過她。
畢竟在我過往的上百次輪回中,見過的人太多了,很多接觸了好幾年的朋友我都會記不起。而她是否其中一個,這一點,很重要。
“成哥,別再打禪機了,她叫林覓仙,國外回來的。”高胖子見話題轉入僵持,很有默契地插了一句。
我重複地念著她的名字,忽然問道:“覓仙覓仙,你是在尋覓仙人麽?”
提起這個,林覓仙好似有了些許興趣,反問道:“這個世界有仙人麽?”
“沒有。”我搖了搖頭。
“是嗎?你憑何確定?”
一時間我有點無語,根據以前研究過的佛家道家等諸多理論,我心中是確定這個世界沒有神仙之類存在的。可我怎麽反駁她,總不能說我研究神學一百年了吧。
林覓仙扭過頭,忽然冷冷一笑,“別太自信了,我對男生沒興趣。”顯然,這種搭訕她遇過很多次。
我很平靜地看著她,我的舉動是表現為很想追她的樣子麽?
幾百年沒入世了,一時間我還有些不太適應。
高胖子見我受窘,忽然大叫一聲:“你對男生沒興趣,那就是喜歡女生嘍?哈哈哈,女同學有福了哈!”說完,他便像被貓追的老鼠般,拉著我往後飛退。
不得不說,有高胖子這樣的兄弟很不錯,明明他也很喜歡林覓仙,可一見兄弟受氣,便挺身而出。
林覓仙對於高胖子的調戲全無反應,看也未看我倆一眼,托著下巴又看起了窗外,那寂寥的神情,仿佛藏有滿腹心事。
回到座位,高胖子色嘻嘻地道:“成哥,表現不錯,男人就要膽大皮厚心兒細,你已經成功讓她注意到你了,回頭我就發動全班人孤立她,到時你再來個噓寒問暖,嘿嘿,這世間豈有泡不上的妞,脫不下來的衣服。”
在胖子的喋喋不休中,上課鈴聲終於響起,高胖子一臉意猶未盡的走開,並說下課後接著討論泡妞的具體細節。
我輕吐出口氣,收攏心神暗自思索,我應該以什麽方式和林覓仙接觸呢?
這時,藺紅逸忽然碰了下我的手臂,以極其微弱的聲音,低問道:“你真的要追她?”
我正思考著,聞言有些不耐地應道:“那是我的事。”
“哦。”藺紅逸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如此神情落寞,我心下不由輕歎,她終歸當過我老婆,還是別讓她太傷心了,扭頭看著她又道:“我不喜歡她。”
“真的?”藺紅逸臉上一喜,忽又害羞地瞪了我一眼,哼道:“你喜不喜歡她關我什麽事。”
“女人呀!”
轉瞬我又想到林覓仙,她究竟為誰而來?
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動腦筋了,怎麽回的家我都不太清楚。家門口再次停擺了好幾輛警車,這讓我記起,明天就是交贖金的日子。
可如此光明正大的把警車擺在這,萬一綁匪稍微有點頭腦,派個人過來打探一翻,不是全知道了?
就算我爸是外行不懂這些,那些警察都是吃幹飯長大的?
總結一點,那就是,洪娜根本就不相信我媽被綁是真實的。
“我回來了。”
開門而進,客廳裏圍滿了人,那些電影裏常見的追蹤儀器全都擺了出來,不過我想,它們的作用應該是記錄信息,好在告我爸詐騙時用吧。
洪娜和我爸坐在沙發上交流著什麽,兩個黝黑的特大號旅行箱就擺在我爸腳下,五百萬可不是一個簡單背包能裝下的。
“自己上樓泡方便麵,沒什麽事就別下來了。”父親完全沒提我昨晚沒回家的事,用我很熟悉的話語把我支開。
我點了點頭,不來煩我真是求之不得。
躺在柔軟的床上,我還在想林覓仙的事。直想得頭腦發漲,我也隻得出一點結論:既然林覓仙的到來已成事實,那麽,我就該接受並且去了解她到來的原因。
換句話說,這次輪回我不會那麽快便隱入山林了。
想到這,我猛地從床上翻起,我忽然想到了母親這次被綁的結果。
明天父親將會接到一通電話,讓他單獨去天柱山贖人。當然,洪娜等人自會尾隨而去。可就在這時,綁匪突然接到消息,怒斥我爸,並要求我爸甩開警察,轉去某個地方。
其中轉了幾次我並不清楚,父親沒跟我說過,但最終的目的地卻是離我家不遠的一座廢棄工廠。
在那裏,我爸被綁匪擊暈。最後母親回來了,五百萬也丟了。
以錢贖人。父親以五百萬換回了我媽,這一結果並無問題,可由於洪娜的出現,問題來了。
她責問我爸為何要甩開她們,獨自去贖人。最終,洪娜以經濟詐騙罪起訴了我父親。
審判,上訴。審判,再上訴。
來來回回間,這場官司打了足足一整年。最後還是父親的那位債主犯了罪,在逼問中交待了這件事,父親才洗脫嫌疑。
可這一整年裏,我的日子並不好過,為父親來回奔波不說,直接還休學了一年。
這個結果,由於林覓仙的出現,如今的我不能接受。
忽然間,我又想到一事,仍然與林覓仙有關。
我本不該改變的生活,如今已有了變化,而我的蝴蝶翅膀卻又沒有揮動。既然這樣,那可不可以是……林覓仙是那隻蝴蝶,是她在揮動翅膀,從而改變了我的生活呢?
想到這,我猛地拍了擊手掌,對於待會的救人行動變得期待起來。
我這個人有個優點,一般沒什麽在乎的事,可一但有了目標,做了決定,我便絕不拖延。
準備工作是很重要的。我暗自盤算了一下,拿出一個背包,又從抽屜裏翻出一頂灰色棒球帽,一雙黑手套,幾根小鐵絲。接著去父親房裏拿了一雙比我的腳大一號的鞋,還有母親的絲襪。
最後,我以倒果汁為借口,去樓下廚房拿了一把挑肉的剔骨刀,細長鋒利的那種。
做完這些準備,我躺回床上,等待深夜的到來。
四點鍾,屋外黑漆漆的,升手不見五指。
我身子輕輕一動,醒了過來。拎起背包,我踮起腳尖往樓下走去,大廳裏躺滿了人,那些警察都沒走,顯然是打算隨時出動。
兩個守夜的警察站在門口抽煙,小聲地交談著。
我縮起腳步,又回到樓上。
正門不能走,隻有爬窗子了。我把兩張椅子間隔一米多擺開,兩手伸開撐住椅子,身子盡量往下壓,隻聽得‘劈叭’聲直響。
一會兒後,我站起身,長舒了口氣。
這套功法乃是正宗的五禽戲,堅持鍛練的話將會有無窮妙用。剛才我隻是做了一個基本動作,舒展下筋骨。不得不說,現在這副身子,和我以前當特種兵時,完全沒的比。
今天晚上,我隻能依靠經驗取勝。
雙手搭在窗沿,腰部盡量往邊上扭,以使兩腳能夠勾住旁邊的水管。最後,兩腳勾住水管不動,一個後翻身,抓緊水管,續而沿著水管滑了下來。
悄無聲息地離開之後,我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來我的身手還行嘛,對付那群綁匪應該是夠了。
我先是小跑出兩條街,離家有段距離後,找準了一輛現代牌轎車,接著用鐵絲小心地開鎖。大約兩三分鍾後,啪啦一聲脆響,車鎖開了。
這對我來說是小意思,當初以行竊為生的那一次輪回,開這種車門鎖幾秒鍾就能搞定。
開著小車往廢棄工廠疾馳而去,我也在車內換起了行裝。先是把手套戴好,接著用絲襪套住頭部,以防止頭發掉落,戴上棒球帽後,我換上父親大我一號的皮鞋。
等會再從路邊撿幾顆石頭裝起,這樣一來,鞋印與重量可以混淆我的身高體形,手套和絲襪可以隱藏我的指紋與DNA。那兒又沒裝攝像機,如果世界還是我所經曆過的那個世界,再厲害的偵查高手也發現不出什麽,更別說半桶子水的洪娜他們。
一切準備就緒,我也遠遠地望見半山腰廢棄工廠裏的燈光。
那一盞充滿死亡氣息的幽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