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皇禹帶著我一口氣飄飛出數十裏遠,連我也不禁佩服他的靈力深厚綿長。要知道帶著一個人和自己使用魂器所消耗的靈力完全是兩碼事。
等到腳下出現一片斷崖山脈後,靈皇禹才帶著我降落到地麵。我認出這裏是我們當日殺死靈狼還有捕捉靈鼠的山脈。不過既然靈皇禹沒有說話,我便仍保持沉默的跟著他,看他到底要做些什麽。
看看垂掛在西天邊的太陽,我大概估算出現在時間應該是下午三四點鍾的樣子。此時一座高聳的懸崖出現在我們麵前,向上就是更高的山峰,向下則是深不見底的山穀。
靈皇禹轉身用暗啞的嗓音衝我道:“你自己下去。”說完也不管我,自己展開魂器順著懸崖飄然而下。我點點頭,心知他也感到疲累了,再也沒力氣多帶著我。於是也不廢話,展開手腳攀著突起或凹陷的崖壁向下攀爬。
以我優秀特種兵的身手,如果是玩攀岩的話絕不會輸給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大約花了半個多小時,終於爬到了懸崖的底部,看到山腳下有一個將近一人高的石洞。
靈皇禹正站在洞口處等我。
我跟著他一起鑽進石洞,發現裏麵還想像的要寬敞,大概有兩米多高,像是一條深入山腹內的甬道,長長的不知通往哪裏。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似乎躺著兩個人形的事物。
靈皇禹拉著我一起在石洞口坐下,衝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快死了。”我一臉無奈的看著他,實在想像不出這個變態的師父又在玩什麽把戲。
“師父,你還好嗎?”其實我的潛台詞是:你還正常嗎?是否像噬魂門裏無數位先輩一樣已經精神分裂了?
“不要這麽看著我,我沒瘋……”靈皇禹用夜嫋般難聽暗啞的聲音嘎嘎大笑了幾聲:“我從出生到現在從沒這麽清醒過。”說著,他像是證明什麽似的,把自己的黑袍衝我拉開。
一具瘦骨嶙峋如同搓衣板般的胸膛展示在我麵前,在胸膛正中的位置,有一道斜斜的傷口,從左乳一直劃至小腹。傷口深及內腑,透過濃重的血腥味。普通人要是受到這樣的傷,有九條命也該死透了!
我的視線移往靈皇禹的臉龐,隻見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白得像是一個僵屍,但是看他的眼睛,我不得不說,他的眼神從沒有一刻有這麽清明過。即使在我認識他時,他狀態最佳的時候也不過是半瘋般喜怒無常,可是這一刻的他給我的感覺是陰沉、苦澀和不甘,卻偏偏沒有任何一絲衝動和不理智。
所以靈皇禹說自己比一生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是可信的。
“究竟出了什麽事?”我的神情透出幾分凝重。其實早在知道凱亞斯要對付靈皇禹時,我就已經猜到會有這個結果,可當靈皇禹真的重傷瀕死在我麵前時,心中仍不免有幾分遺憾。
“咳咳……”靈皇禹用手掩住口,咳嗽了幾聲,幾點血絲從指縫裏濺出來。他也不以為意,用手背在嘴邊隨意的擦了幾下,桀桀怪笑幾聲:“我被凱亞斯那老家夥給算計了。”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
“我和凱亞斯過去的恩怨也沒必要讓你知道了,總之這次是他布了個陷阱想要對付我,好在為師還有點實力,僥幸殺出一條血路,又把追殺我的靈獸給殺了個幹淨,想必會讓凱亞斯那老家夥心疼一陣子,嘎嘎嘎……”笑著喘息咳嗽了兩聲後,他繼續道:“不過我沒想到凱亞斯不光準備了靈獸還埋下了一支伏兵,在我殺光靈獸心靈鬆懈的時刻突然出手,一擊必殺啊!”
“師父,你的傷?”
“沒救了。”靈皇禹頗為灑脫的揮揮手:“一記真空劍斬已經切斷了我的心脈,能支持到現在全是靠我多年修煉的靈力,不過……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我聽了為之默然。
靈皇禹伸出枯瘦的手指朝洞內躺著的人影指了指:“埋伏刺殺我的一共有三個人,如果不是我被凱亞斯擊傷在先,又力戰靈獸之後,平時還真不把這三個小子放在眼裏……我抓了兩個,逃了一個,將來如果有機會,幫我把逃掉的那個幹掉吧。”
我點頭答應了他最後的要求。
“凱亞斯這個人實在太厲害了,再沒有萬全的準備前,我不希望你去找他報仇。”靈皇禹咳嗽了兩聲,胸膛上本來勉強合攏的傷口漸漸裂開,絲絲血線從傷口裏迸濺出來,證明靈皇禹已經快要壓抑不住自己的傷勢,隻等傷*裂的一刻,就是他隕命之時。
到了這個時候,這個一向淡漠生死的噬魂門人也不禁生出一絲悲涼:“沒想到我靈皇禹最後也逃不過噬魂門人的宿命啊,唉,一入噬魂門難道就真的不得善終嗎?”他恍惚了一陣子,回過神來,神色古怪的衝我道:“方成,你雖然叫我師父其實未必對我有多深的感情。”
對這一點,我也不否認,欺騙一個快死的老人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靈皇禹對我的沉默不以為意,深陷在眼窩裏的眸子散發出回光返照的明亮光彩,“不管怎樣都是師徒一場,就當是臨別時最後送你一件大禮吧……你過來。”
我向他坐近了些,靈皇禹伸出枯瘦的手一手抓住我的手腕,一手按向我的頭頂。他抓住我手腕的手冰涼僵硬幾如死人,我下意識的避開頭頂的那隻手。
靈皇禹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衝我冷笑了幾聲:“怎麽,還信不過你快要死去的師父嗎?我一身修煉的靈力如果就此散去簡直是暴殄天物,現在白送給你。快點過來,我的時間不多了,咳咳……”
就在說話間,他胸口的傷處裂開更多,血沫噴灑間,刺鼻的血腥氣和蠕動的內髒漸漸向外翻湧。
我歎息了一聲,不再躲避靈皇禹枯瘦的手掌。就像他所說的,這或許就是噬魂門的宿命,每一個噬魂門的人死了,都將把自己的靈力和靈魂轉化為同門的養料。
“好好接受我這份禮物吧,你將是我靈皇禹在這世上最後的傳承……”伴隨著靈皇禹幹澀嘶啞的聲音,還有他哮喘般瀕臨油盡燈枯的喘息聲,我的腦海裏一陣轟響,一股渾厚凶悍的靈力通過他的雙掌向我的身體傾泄而入。
隨著靈皇禹把自己畢生修煉的靈力灌入我的體內,我的腦海裏宛如掀起一場風暴,無數電閃雷鳴般的轟響不斷敲打著我的識海。無數的訊息還有意識如雨瀑般狂暴的湧入。
靈皇禹的靈力無疑是磅礴雄厚的,可是在這股龐大的靈力並不純粹,其中不知混雜了多少其它生物和遺魂師的異種靈力,每一種靈力就是一個獨立的意識體。
隨著強大靈力的刹那間湧入,那些紛亂混雜的念頭和無數人的聲音仿佛在我的腦海裏拉開了閘門!數以萬計的靈魂碎片在我的識海中彼此碰撞,吵鬧著、尖叫著,猶如一個個怨靈想要從我的腦海中逃逸出去。
我心裏牢記著《噬魂決》裏的法門,死死守著自己的主意識不動,如果換做一個意識薄弱的人,很容易受到異種靈魂碎片的幹擾,下場好一點的是像靈皇禹那樣變得半瘋不傻,糟糕一點就是出現人格分裂,甚至是精神崩潰!
強大的靈力沿著我的腦海繼續向我的四肢百骸灌去,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錯覺自己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個吹脹的大汽球,變成了無數靈魂意識爭奪的戰場。身體每一寸肌膚和筋脈都達到了負荷的極限,隨時都可能被靈皇禹雪崩般湧入的靈力從內部撐爆身體。
就在我的身體以及精神意識都將陷入崩潰時,藏在我眼窩後的天然魂器自由之心終於發動。“轟”的一聲鳴動,自由之心仿佛化身成為一團巨大的漩渦,不住旋轉吞噬著我體力多餘的靈力。它就像是一個可怕的黑洞,無論是怎樣頑強瘋狂的靈魂碎片,一被自由之心吸入便會湮滅無聲,仿佛被絞合成了粉末。
靈皇禹修煉數十年的狂暴靈力、我的身體以及自由之心,三者恰好維持成一種平衡狀態。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過去多久,我的精神力首先耗盡,眼中的世界陡然變得五顏六色,接著視線一暗,昏迷過去。
失去意識的時間不知有多長,等我醒來時,感覺身體每一處肌肉都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像是進行了高負荷的極限運動。這大概就是被靈皇禹靈力傳承的後遺症了。
我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麵上,並不急著坐起來,而是深深的呼吸著,用五禽戲的呼吸法緩緩的溫養著身體。過了好一會兒,感覺身體的疼痛與關節的僵硬降低了不少,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靈皇禹的屍體就躺在我身邊不遠的地方,他在這世上最後的表情是一片安祥,仿佛已經完成了最大的心願。
總算是師徒一場,我也不會看著他暴屍野外。取出他身上的魂器後,我在山洞外找了一塊土質稍微鬆軟的地方,用暗龍配合著雙手挖出一個坑洞,然後把靈皇禹埋了進去。
沒有任何墓碑,隻有一個做為標記的石條插在微微隆起的土包上。我想靈皇禹也不需要任何碑記,他的靈魂都已經融入我的身體變成我的一部份。隻要我隻要好好的活下去,破解掉身上的“輪回詛咒”就算沒有辜負他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