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劍俠錄

第三百一十五章 金橋斷,劍橫徑

誰也沒曾料想到,眾人穿過陣法生門秘徑,走入西嶽太華洞天,抬眼卻會見到如此一番情形。這莫非是華山仙宗的護山大陣已然被破,群魔正與前來觀禮的道門諸派修士作法爭鬥?

俞和扭回頭,想向範引麒問個究竟。可他眼見這位雲台峰精英弟子亦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而另十幾位華山仙宗的修士人人臉色煞白,身子微顫。想來這些人原是守在護山大陣生門之外,事先也不知道太華洞天勝境中,竟已發生了如此變故。

“範師兄!”那些個華山修士一齊望向範引麒,盼他來定奪諸人的進退趨避。

範引麒眉頭緊鎖,用力抿住嘴唇,握著靈劍劍柄的手背上青筋浮凸。他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運足目力四下一望,但見太華洞天中魔影幢幢,一道道詭火陰風絞碎漫空霞雲,直朝護山大陣的各個樞機陣眼處湧去。

“諸位師弟不必擔心,華山仙宗的五峰朝元護山大陣尚在,凶魔未成氣候!”範引麒揮劍朝前一指,朗聲喝道,“眼下雖現群魔亂舞之相,但我觀望五峰之間,有西極白帝大真炁生生不息,形散而勢不散,可見護山法陣的諸方陣眼上皆有高人鎮守。這些妄圖褻瀆我太華洞天的魔頭,卻不知他們已作甕中之鱉,隻待護山大陣一動,演化出森羅萬象的降魔神通,包管教他們有來無回!”

十幾個華山修士聽聞此言,紛紛放目遠眺。果然見在東南西北中五座險峰之間,有無窮盡的五色霞雲翻翻滾滾,隱隱顯出龍騰虎躍之狀。其間雖有魔火黑風縱橫肆虐,但這朦朦霞雲卻是無形無定,不見稀薄,反倒越來越濃密,似乎醞釀著無窮殺機。

一時間華山群修氣勢重振,人人義憤填膺,掌中長劍寒光四射,幾欲縱身而起,去與魔修放手一戰。

範引麒雙手虛按,命身後眾人稍安忽躁。他撇了一眼俞和與寧青淩,沉聲說道:“諸位師弟可莫要忘了,我等今日奉命鎮守北峰生門,首要之事乃是迎客,而非斬魔。既有玄真子師兄與寧師妹遠道而來觀禮,自當將兩位道友平平安安的送到朝陽峰上。此間魔頭不過是網中燕雀,自有那些五嶽仙宗的‘高人’料理,何須汙穢了我等的靈寶法劍?”

範引麒這話說得有些語氣古怪,耳聽見從那十幾位華山修士中間隱隱傳來幾聲冷哼,似乎頗為不屑。寧青淩微微一挑眉,轉了轉眼珠,閉口未發一言。而俞和臉上波瀾不驚,隻是靜等華山弟子為他倆引路入山。

身後有一位華山修士還劍歸鞘,上前數步,揚手祭出了一張金紙符籙。待真火散盡,就看有道雲篆靈符在虛空中一閃,倏地飛向了北峰雲台峰。再見那籠罩峰頂的霞雲中有奇光閃動,一道金線穿空而來,化成一座五彩氤氳彌漫的琉璃金橋,一頭落在眾人腳前,另一頭遙遙搭在雲台峰頂。

範引麒舉手相邀,對俞和道:“朝陽峰居東,離此甚遠,故而玄真子師兄與寧師妹若要觀禮,當由此景雲金橋先上北峰雲台峰,然後穿金鎖關,路過中峰玉女峰,這才能到東峰朝陽峰上。五嶽仙宗立道大典的諸般法事皆在朝陽峰頂真武殿前,此刻各派高人前輩當在長春殿裏等候良辰吉時,兩位道友可去一晤,且隨我上橋來吧。”

“貴派陣法,委實玄妙。有勞範師兄了。”俞和點點頭,豎單掌還了一禮。

範引麒邁開步子,率先踏上了通向北峰雲台峰的金橋。這座足有千多丈的橫空長橋,雖是由法術所幻化,但看起來與琉璃金磚砌成的真橋倒沒什麽分別,範引麒走上去如履平地,甚是自在。可想若是在太平盛世,前來拜山的修士踏此橋登臨險峰,人於雲霧中穿行,衣袍當風,俯瞰莽莽山巒,可當真是恍如置身瓊宵仙境一般。

但如今這太華洞天中是群魔亂舞,絕非是顯擺手筆之時。範引麒還用這般招搖的手法帶俞和與寧青淩上雲台峰,可就有些不妥了。

果然此景雲金橋一出,立時吸引了許多魔宗修士的目光。三五條遁光飛近,七八道寶光魔火纏繞,可金橋上五彩氤氳自行結成法符,將這些襲來的魔修盡數擋下。範引麒的臉上剛浮起一絲傲然與譏嘲,就聽見一聲悶雷自千尺幢那邊傳來,眼看一道刺目的雷火從天而降,撕開五彩氤氳,轟然劈在金橋中段。

遭此雷霆重擊,整座橫空金橋晃得好似秋千一般。範引麒腳底下一趔趄,險些跌倒。虧得是俞和出手快疾,他張手朝前一撈,就把範引麒的身子從橋上扯了回來。再看那座金橋四分五裂,複又化作絲絲縷縷的流光雲霧,散入了虛空之中。

“魔孽,膽敢壞我金橋!”範引麒轉回頭,衝著雷聲響起之處怒目而視,厲聲叱罵。他倒不曾細想,能刹那間祭出落雷,將景雲金橋硬生生打散魔宗修士,那可斷非尋常人物。

方才祭靈符召來橫空金橋的華山弟子又取出了一張符紙,但他這回以真火燒符之後,那雲台峰頂卻再沒了回應。眾人等了十幾息,也不見金橋重現。

俞和搖了搖頭道:“魔頭凶煞,虎視眈眈,這大搖大擺走金橋法子可不穩妥。範師兄,不如我等還是小心行事,施展五行遁法登峰,你看可好?”

範引麒搖了搖頭道:“玄真子師兄有所不知,敝派的五峰朝元護山大陣一起,則諸般遁法皆受禁製。此太華洞天境裏土地堅逾金鋼,難以穿行,虛空中罡風如刀,削肉刮骨,上下三千尺的天地乾坤中暗伏迷陣殺陣連環陣,就是為了對付這些闖進來作亂的魔頭。要是我等亦施展遁法,紛亂之中說不定便會與魔門惡賊混淆難辯,萬一誤入什麽厲害的殺陣,那可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莫非唯有踏金橋上山這一條路?”

範引麒歎道:“若不走景雲金橋,便隻能循山道秘徑徒步前行,才不會遭陣法誤傷。不過此去朝陽峰不但頗為遙遠,一路上還難保會不遭魔門中人截殺。”

“無妨。”俞和擺手道,“我等腳程皆快,倒不懼路遠。若撞見魔修,正可斬妖除魔,為貴宗分憂,而且我與師妹久仰西嶽華山峻拔神秀,早盼能到山中一遊。”

範引麒皺了皺眉毛,卻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法子。雖然他擔有些心路遇魔宗修士,但寧青淩那一手音律奇術的確高深莫測,想必她的這位師兄也不會是庸手。人家既然口口聲聲說要斬妖除魔,他範引麒身為華山本門弟子,自然不好露出半分怯意。

“既然玄真子師兄有此俠義膽色,我等便殺出一條血路,直上朝陽峰!”範引麒豪氣幹雲的一揮手。他腳下倒踩罡步,走到一顆小樹邊,以劍鞘在樹幹上輕點了三下,隻見那小樹輕輕一晃,周圍光影錯亂,顯出了一條蜿蜒崎嶇的狹長山路,“玄真子師兄、寧師妹,請!”

俞和翻手取出了一口樣式尋常的三尺鬆紋銅鞘劍,握在掌中吟道:“仗劍太華行,欲尋通天徑。青鋒過絕崖,遊渺如流星。十步斬一魔,千裏不留行!”

寧青淩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她懷抱紅木鳳尾瑤琴,緊緊追在俞和身後。

如此,範引麒與他六位師弟結成一座小天罡劍陣,滿臉謹慎的在前麵引路,俞和與寧青淩施施然走在中間,剩下的華山弟子在後麵小心隨護。一行人看開身法,似慢實快的沿山道向北峰雲台峰行去。

從這山道走,首先經過華山玉泉院,此為太清全真道統的聖地之一,相傳曾有位絕世女修在此修成正果霞舉飛升。其既名“玉泉”,這座道院中便是有靈泉一眼,乃是西嶽華山的地下靈脈出土之處。靈泉中鎮有奇寶玉簪一枚,下設地底密室,是華山仙宗五峰朝元護山大陣最外圍的一處樞機陣眼。

順著山路走到玉泉院外,側耳聽這偌大的道院中一片死寂,唯見層層疊疊的雲煙漫出院牆。範引麒在玉泉院門口望了望,卻並未推門進去查看。既然此地猶被雲霧籠罩,那就說明地底密室中藏有高手鎮壓陣眼,並未遭到魔門修士侵擾。十幾個華山修士對著玉泉院大門遙遙一拜,繞道過五龍橋,向前麵的五裏關去。

五裏關號稱“太華天險第一關”,其實也就是連接攔在山道上的數堵青石城牆。範引麒說此處原有十二道關牆,現如今卻隻剩七道尚存。

穿過城牆下的石門時,範引麒格外慎重。他反複囑咐俞和與寧青淩一定要依著進三退一,左四前七的步法,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萬萬不可踏錯。俞和雖隻是略識陣法,但見牆磚上有數不清的靈文符籙忽明忽暗,也能隱約看得出來,這五裏關貌似簡陋荒涼,可其實卻是凶險暗伏,布有數重厲害無比的殺陣陷陣。隻消一步走錯了方位,立時就會乾坤顛倒,五行變化,不是墜入萬丈深淵,就是遭巨石蓋頂,利刃穿身。

十幾個人如履薄冰的穿過了六重青石城牆,眼前的山道一轉折,再走過去十餘丈,就是五裏關的最後一重城牆。但就在這最後一座城牆前麵,範引麒猛然停住了腳步,臉色一寒,翻手虛引,長劍離鞘飛旋。

隻見那座五丈青石城牆上麵,站在一個身披月白綢緞武夫短衫的年輕男子。這人麵沉似水,雙目中寒芒畢現,懷中抱著一口通體雪白無暇的連鞘長劍。

俞和抬頭一看這人,登時便是眉毛一跳。雖然這白袍男子的劍尚在鞘中,但他整個人劍意森然,劍炁直衝雲霄,渾似一柄脫鞘而出的絕世利劍,豎在城牆之上。

“真不知道此地到底是我天山雲脊,還是西嶽華山。本座光明正大的站在這裏,你們華山弟子卻是偷偷摸摸的鑽狗洞子過來的。原來華山派這徒有虛名的護山大陣,對付不了旁人,卻隻能用來嚇唬嚇唬本門弟子。”

“兀那魔頭,休要胡說!”範引麒被人奚落得麵紅耳赤。他一揮手,身後華山群修擺開九宮鬥魔劍陣,十幾口飛劍冷光吞吐,直指向城牆上的白衣男子。

“你們自然是用劍的,這很好。”那白衣男子冷冷一笑,但其抱劍而立的姿勢卻分毫未變,“據說西嶽華山仙宗集全真、太平兩家之長,乃是九州修劍道門中的翹楚之屬。本座正要看看你華山派的劍術,究竟有何高明之處,放手進招過來吧!”

見城牆上的白衣男子如此自信倨傲,俞和把嘴角一撇,緊了緊掌中長劍。可寧青淩的手環著他的臂彎不肯放鬆,俞和無奈,隻好再次壓下胸中戰意,靜立在一旁觀望這場劍道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