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眾人都是沒種過稻子的,不明其中緣由,就是吳伯也以為是一種提高產量的新方法。蒲草蒙混過關,每每夜裏想起也是忍不住雙手合十求老天爺開恩,千萬不要因為殘留的鹽分耽誤了稻秧生長才好。
好似一晃眼的功夫,各家的田地都是平整完了,打了整整齊齊的土壟。眾人提心吊膽的等了半月,見得早起田裏終於沒有了白霜,老人們也是點頭讚同動工,這才陸續開始撕開包裹菜苗的油紙筒種到地裏。這也不是什麽需要技術的活計,各家之人也都是種田的經年老手,隻蒲草示範一遍,囑咐些注意事項也就妥當了。
不過兩日,家家田裏都已是種好了菜苗,遠遠望去村外一片新綠,分外喜人。各村的親朋好友們也是喜滋滋用牛車或者獨輪車運走了剩下的菜苗,南溝村一時倒難得安靜下來了。
蒲草選了個日頭最好的正午,帶著精心挑選的幾個種田好手開始踩著淤泥下田插秧。村人們初始好奇,紛紛聚來看熱鬧。問詢之下,蒲草就笑言要試種一種新穀子,據說南國那邊有商人收購價格極高,若是秋時大豐收,村裏就又多一條財路了。
南溝村人種了這一冬青菜可是嚐足了甜頭兒,就差把蒲草當祖宗供起來了。如今又聽得她是為了全村琢磨新財路,那更是各個感激。自發的組織人手替張家看護這二畝試驗田,別說鳥雀野獸,就是有個生人靠近都是不允,大有這已經是全村共同財產的架勢。
蒲草好笑,卻也不攔著,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越想保密放在越隱蔽的地方,反倒越容易被人發現。若是你就大大方方擺出去,人家興許還真不會多看一眼。
楚非先前還極力反對蒲草把水稻種在村外,他更傾向於方傑那個釣魚山莊,可惜方傑是無條件支持蒲草的決定,二比一之下,他也就隻得退讓了。如今眼見那稻苗越長越高,村裏人又如此維護,他倒是難得心裏對蒲草的佩服之意又多了三分。
五月春末的陽光越發晴好,調皮的春風時時吹拂大地,春雨也每隔五六日就會夜半光臨悄悄滋潤萬潤,山林和田野一片生機勃勃。南溝村的菜田裏的菜苗長勢極好,歡喜得男女老少們每日都像吃了蜜糖一般,各個眉開眼笑。
蒲草挎著籃子去給幾乎要長在田裏的吳伯和楚非送午飯,路上不時同村人打個招呼,說笑兩句。村頭兒河邊這些時日也看不見那群淘氣小子瘋跑的身影了,到總讓人覺得這春色裏缺少了什麽。
原來,許是受了張貴兒和勝子高中秀才的鼓舞,村裏老輩兒人和裏正一月前就商量著請了個老秀才回來,在宗祠開設了蒙學。
老秀才是個嚴厲的先生,不到幾日就把各家的淘小子們都上了籠頭,變成了乖巧懂事的小馬。山子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每日再也不敢貪玩偷懶,夜夜背書寫字,倒讓蒲草心疼不已。
不過,孩子的童年再是美好,總是要有盡頭的。他們要學著成長,要學著經曆風雨,蒲草也明白這個道理,隻能忍著心疼,日日掉著花樣給山子做吃好吃食算作補償…
一路胡思亂想,蒲草慢慢走到了自家稻田地頭兒,楚非和吳伯見得她到來趕忙迎上前,借著河水把手上汙泥洗去,大口吃喝起來。
因為楚非在場,蒲草避嫌不好多留,等他們吃完稍稍閑話幾句就拾掇了碗筷回村了。村頭柳樹下,坐了七八個吃過飯的婦人,有的拿了鞋底“嗤嗤”納線,有的則繡著孩子肚兜小衣,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陳二嫂抬頭看見蒲草遠遠過來就招手喊她,“我們的財神奶奶,這可是難得有空出來走走啊,快過來,讓我們大夥兒沾沾財氣!”
一眾女子都是哈哈笑起來,紛紛挪了身子讓出個最平整的樹墩子。蒲草坐下笑應道,“你們以為財神奶奶是不吃飯就能活的啊,要沾財氣也成,先拿銀子來。”
一個小媳婦伸手就在蒲草臉上抹了一把,末了笑道,“那可怎麽辦,我已經摸完了,兜裏卻沒帶銀錢啊。不過蒲草嫂子這臉真是嫩啊,讓人摸了還想摸。”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陳二嫂知道蒲草臉皮薄兒,生怕這些婦人開起玩笑不忌葷素,惹得她心裏厭煩,趕忙找了個瑣事把話頭兒岔開了。
女子們嘰嘰喳喳說了沒幾句,就見遠處山路上行來一輛青布小馬車,先前眾人還以為是進城的方傑回來了,擠眉弄眼的看著蒲草笑個不停。結果那馬車剛到近前,跳下來的卻是哭咧咧的喜鵲。
眾人大驚,趕忙上前扯了她問道,“這是怎麽了,喜鵲不是在城裏開鋪子嗎,誰欺負你了?”
蒲草也是皺眉問道,“是哪個買主去鋪子裏搗亂了嗎?”
喜鵲扯了帕子抹了鼻涕眼淚,氣哼哼說道,“才不是買主搗亂,若是買主我就直接拿大掃帚趕人了。是咱家二少爺,他這一月都去鋪子裏支了四次銀子了,今早又讓我拿二十兩銀子給他,我賬上根本沒有這麽多,就說回來稟明夫人再給他送去。他就罵我狗眼看人低,罵我不敬主子,還說要賣了我去花樓…嗚嗚,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一眾夫人聽得這話都是驚得麵麵相覷,心中委實有些不信。張貴兒如今可是翩翩秀才公子,怎會說出這般跋扈蠻橫之言呢?不會是這喜鵲丫頭撒謊,挑撥張家不合吧?
眾人這般想著,看向喜鵲的眼神就有些不待見了。喜鵲也不傻,心中猜得一二更是委屈,跺腳發誓道,“夫人,奴婢說的句句是真,若有半句謊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蒲草最是知道喜鵲直爽果決的性子,如今又是死心塌地跟著她做事,斷然不會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拉了喜鵲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珠子,點頭安慰道,“別擔心,事情總是會水落石出的。說起來,我這一月太過忙碌,也沒去探望貴哥兒,不如今日趁著車馬方便就進城走一趟吧。”
她說完,又扭頭去瞧陳二嫂,笑道,“嫂子,煩你走一趟裏正家,幫我問問裏正嬸子可要一同去看勝子。如若她也要去就趕緊來匯合,正好坐了這馬車趕路。”
“哎,好,你等著,我這就去。”陳二嫂脆生生應了一聲,放下針線筐就小跑走了。很快,裏正娘子就興衝衝挎了一隻籃子趕了來,笑道,“我早起還念叨多日沒見勝子,不想你這就喊我一同進城,可是趕巧了。”
蒲草也沒多說什麽,辭別了眾人就帶著喜鵲和裏正娘子上了車,留下一眾婦人沉默半晌紛紛都是散去歸家,自然張家這叔嫂危機也迅速傳遍了全村。
青布小馬車是喜鵲從街邊雇來的,車夫心急多做幾趟生意,路上也沒耽擱,幾乎小跑著就進了城。蒲草路上已是仔細問明了事情始末,聽得一旁安坐的裏正娘子也是皺眉不已。
待得三人到了府學門外,蒲草摸了十幾文銅錢請那看門小廝進去通報,很快勝子就一臉歡喜的跑了出來。蒲草不見張貴兒的影子,心裏也是篤定這小子心虛不敢相見,忍不住歎氣出聲。
對於張貴,她一直采取的是放羊吃草的態度。若他真有能耐科考走仕途,她就盡力支持,不指望同他沾光,完全就當圓了真正蒲草一顆愚孝之心。若是他仕途不順又肯老實過日子,她就分他一份家產,替他張羅娶個媳婦兒,也當全了一個鍋裏吃飯的緣分。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偏心,疼惜桃花和山子同心頭肉一般,對待張貴卻是如此淡薄。但是,她畢竟不是聖人,總有個喜好厭惡。誰能對著一張鼻孔朝天的臉,日日笑顏相待,那可不是寬容,那叫下賤。
裏正娘子也知蒲草有事問詢,簡單同兒子說了幾句話就隨她們主仆進了旁邊一間茶樓。喜鵲直接要了一間包廂,待得眾人團團坐下,蒲草也不繞彎子,直接拉了有些心虛的勝子問道,“勝子,我家貴哥可是不在府學裏,為何隻你一人出來相見?”
勝子低頭尋思半晌,很是為難。他有心替張貴遮掩一二,又覺這事兒早晚都要露餡兒。但若是不做些努力,隻怕張貴以後埋怨,所以,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說出句完整話來。
裏正娘子瞧得兒子如此也才出了大半,上前拍著兒子的肩膀勸慰道,“兒啊,別怕。你蒲草嫂子問啥你就說啥。你也知道家裏賺銀錢供你們讀書不容易,若是貴哥兒行事真有個偏差,你蒲草嫂子也好盡早勸說幾句。”
勝子聽得娘親這般說,終於不再猶豫把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張貴和勝子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哪怕在人才濟濟的府學裏也算翹楚。他們的先生很是以他們為榮,平日若同友人相聚必定把他們掛在嘴邊誇讚一番。
這樣一來,那些一心苦讀求功名或者家世富貴的師兄們不過笑笑就罷了,唯有幾個家境一般,平日卻喜好玩樂,年過十八還不曾考得秀才的學子起了嫉妒之心。
(有些卡殼,要列細綱,今天先一章,明日會多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