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思衡的手才接觸到白玉像,就覺得一股暖流自手上傳來,耳中似乎真的聽到人聲,可惜朦朦朧朧地並不真切,他試著集中精神,過了一陣終於聽清楚了。
那是一個有點蒼老的女聲,第一句聽清楚的話語意便十分不善:“你身為土族弟子,根基怎地如此差勁!”
土思衡動用法力探測玉像,想搞清楚對自己說話的究竟是什麽人,這次那女聲似乎更不高興了:“不用試了,我不過是殘留在這三相琉璃像上的一縷神識,我早死了好幾百年了。唉唉,剛才那金族女娃兒小小年紀修為便這般高,怎麽你卻差成這樣!真是太丟我老婆子的臉了!”
土思衡隻得苦笑,他想凝聚意念向這位姑婆留下的神識解釋兩句,無奈確實法力太差,努力了幾次依然無法辦到。
“算了算了,難得真碰上一個土族的晚輩,便宜你了!閉眼靜心,抓住我的兩隻手!”女聲叱道。
土思衡猶豫了一下,自家長輩總不至於留下一縷神識來害他,於是依言閉上雙眼,放空靈台,兩手分別握住玉像的雙手。
這次手上傳來的暖流更明顯了不少,同時有很多東西似乎正往他腦子裏灌,他心中一驚想縮手,但是那雙手仿佛被黏在玉像上一般,根本無法收回。
他隻覺得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空明之中,一切感官慢慢離他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到有人擔心地問道:“土思衡、土思衡,你、你還好嗎?”
土思衡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正是柔兒那張美麗的小臉,她見他醒了,臉上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你有沒有覺得怎麽樣?玉像也跟你說話了嗎?”
土思衡甩甩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平躺在了池底的地上,剛才的一切就如南柯一夢。他坐起身,試著調動一下體內法力,竟發現比起之前強了不少,甚至比他根基未受損之前還要好得多。
回想剛才種種,他知道是姑婆送他的一身法力,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感激,他雖然已經不介意自己法力低微的事實,但是能夠恢複過來,總是一件令人欣喜莫名的好事。
他連忙起身恭恭敬敬對玉像拜了三拜道:“多謝姑婆傳功之恩,姑婆交托之事,侄孫一定盡力完成。”
說罷,他站起身對柔兒道:“姑婆剛剛告訴我關於這些功法修煉的秘訣了。她說單以禦金術是很難修成你爺爺與她領悟的大神通的,需要配合禦土術才行。我把我所知的告訴你,我們一起修煉可好?”
柔兒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好提議,這個道理她與寧禹疆早就明白了,寧禹疆更是以此為理由讓土思衡留下的,不過這畢竟涉及金族與土族各自的功法,柔兒與土思衡今日才初次認識,哪裏好意思直言相詢?
而土思衡也是一樣,他不介意對柔兒解釋一些土族的基礎修煉之法,但是人家不問,他總不好硬湊上去說啊。現在既然是姑婆要求的,也關係到他修煉的進境,那正好互相交流一番。
“姑婆剛剛對我說,這座玉像名叫‘三相琉璃像’,對應池壁上的壁畫修煉,練成第一重‘煉玉’,即可勘破玉相,練成第二重‘化金’可勘破金相,練成第三重‘融器’可勘破琉璃相,成就大神通。剛才姑婆傳功予我,合我二人之力,應該可以突破第一重‘煉玉’,不過是否練成第二、第三重,就不太好說了。”這些事情都是剛才土思衡接觸玉像時被強製灌入腦中的。
“那我們就來試試!”柔兒隱約有些明白,不過還是要試過了才知。
大殿上隻有玉像這一大塊玉,所以兩人商議了一陣,決定隔著玉像相對盤膝而坐,各自施展禦金術與禦土術,以玉像為媒介,去感覺第一重功法的奧妙。
玉像的色澤在兩人全力施法之下,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一時變綠一時變紅,一時顯藍一時顯紫,一時發黃一時發黑,變幻流轉,期間甚至出現一些或金、或銀、或銅、或灰的金屬色澤。
如果寧禹疆看見這種詭異現象,應該可以猜出,其實這兩個人正在合力分離玉像上的金屬成分與礦物成分,所謂第一重‘煉玉’說到底是要提升他們對於石中金、土元素的控製分離能力。
兩人無需語言交流,透過玉像可以清晰感覺到對方功法的特征與性質,這種合作修煉的感覺非常新鮮,他們很快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柔兒若有所覺地睜開眼睛,發現麵前的玉像已經徹底變了一個樣子,變成一座金屬塑像,整個塑像的輪廓姿態沒有任何改變,表麵散發出銳利地金屬光澤完全看不到一星半點的白玉了。
世間恐怕很難找到這樣一座色彩豐富的金屬塑像了。
塑像的頭發是淡黃色的,發上的飾物有金黃色的,也有白銀色的,肌膚是極淡極淡的金黃色,眉眼與頭發同色,身上的衣帶襦裙都是不同色彩的金屬色,渾然天成。
柔兒第一次見到如此栩栩如生的金屬塑像。再看塑像那邊的土思衡,他仍在閉目打坐,他的法力遜於柔兒,所以修煉領悟所需的時間也較長。
柔兒不敢打擾他,輕手輕腳站起身,試著將法力運行全身,馬上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法力明顯提升了不止一個台階!她回頭再看池壁上的畫像,對照一下文字解說,終於確定,她竟然真的在土思衡的幫助下練成了第一重‘煉玉’之法,再去看後麵的壁畫,比較一下剛才修煉中所感悟的境界,很多之前不明白的地方都豁然開朗。
“化金”境界隻能靠自己去修煉,土思衡已經不能再給她幫助了,柔兒坐在壁畫前看了好一陣,回到金屬塑像前,這次她是試著將塑像上數十種金屬分化剝離。
另一邊土思衡已經收回禦土術,柔兒看他臉上神采照人,顯然也是有所進境,於是安心凝神守一繼續修煉她的化金境界。
化金境界重在對不同種類金屬性質分辨與掌握,柔兒不敢貪多,先選擇金像的手上透著淡淡紅光的指甲投入神識去仔細分辨。
土思衡睜開眼睛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奇景,麵前的白玉像變成了金像不說,色彩紛呈的金像正一縷一縷褪去金屬色彩,先是指甲上的色澤褪盡,然後是各種首飾,再然後是頭發眼瞳、衣緣領口、衣帶襦裙、最後是肌膚……終於,整座金像徹底褪去了金色,現出最核心的第三相——琉璃相。整座金屬塑像變成了一座晶瑩通透,流光溢彩的琉璃雕像。
柔兒練成了第二重的“分金”之術!
土思衡心中為柔兒高興,又忍不住有些沮喪,他的修煉雖然也有進境,但與柔兒比卻是差距明顯。他忍不住自問道:莫非我還不如這個小姑娘?一年多前,她的法力也沒比我好多少啊!
事實上,這不是他第一次見柔兒了,當初他還在雲夢澤養傷的時候,就曾遠遠見過柔兒一麵。那時的柔兒跟現在比簡直像變了個人,雖然還是那副溫柔少言的恬淡模樣,不過神情中多了幾分自信的光彩,整個人像被點亮了一般,沉靜中透出耀目的光華,就像藏在沙中的金粒,當砂石被淘去,光芒便再也遮掩不住。
隻是不知為何,即使在微笑的時候,她的眼底裏依然帶著落寞與抑鬱。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柔兒的那天,他在房中躺得有些煩悶了,於是隨便找了本閑書,在窗下看,然後就聽見了表弟水成壁與另一個女子的談笑聲。
他看向窗外,錯落的假山石掩映之間,水成壁正帶著兩個白衣女子緩步走過,兩個女子都是金發金眸,一看就是來自金族的嫡係女兒。
水成壁與其中一個明豔少女並肩走在前麵,那個少女眉宇間透著傲氣與嫵媚,含情脈脈地看著水成壁,顯然是對他頗有情意的。水成壁言笑晏晏,風流倜儻,可惜與他相處了好些日子的土思衡可以看得出來,他不過是在應酬敷衍而已。他看向那個金族少女的眼神,完全沒有她說起那個風族少女時的那種興奮快樂,隻是不太明白表弟為什麽要委屈自己去應酬一個根本不喜歡的女子。
真正引起土思衡興趣的是跟在他們身後的柔兒。她一直垂著頭一言不發,不知為何,土思衡覺得她很不快樂,鬱鬱寡歡……像一隻掉進鳳凰窩裏的麻雀。
土思衡當時想:這個女孩子的法力與她身前的少女相比差得遠了,也難怪她不敢輕易插入前麵那對“金童玉女”的談話之中。
柔兒處在三個人之中,根本沒有一點存在感,如果不是土思衡根基盡毀,心裏難過不想多看那些風采照人的同輩英才,恐怕壓根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今時今日,柔兒的法力放在仙族的年輕子弟之中,恐怕也是排得上號的,就是金族的高手,也未必能比得過她,她為什麽還是依然這麽不快樂?土思衡想不明白。
定定看了柔兒一陣,土思衡猛然想起姑婆托付的事,不敢再分心,拋開思緒靜下心來繼續修煉。
殿中無日月,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在這座金殿中度過了三個月,每日除了修煉還是修煉,基本一成不變,全然不知外邊的世界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