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時候,就是隻有娘和雲芳兩個人在家吃的早飯,娘做的一大鍋飯還剩了很多了,稍稍熱了一下就可以吃了,家裏的菜也是現成的,有早就醃好的蘿卜條,又新炸的藕夾子,還有剛做好的紅燒肉和豬頭肉,每樣菜都拿了一點,四個人就吃了個肚圓飽飽的。
大山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指著眼前的藕夾子讚歎道,“爹娘真的沒騙我啊,這東西確實比紅燒肉還好吃哪。就是可惜太少了,我都沒吃夠。”
“是啊,咱們今天就炸了這些,讓桂枝嬸子拿去了一些,還要留出來明天上席麵要用的,可不就隻剩不了多少了。”娘看著大山懊惱的樣子,一一分算著,笑著說到。
“唉,早知道這藕還能這麽做著吃,我那天在集市上多買點藕來就好了,咱們這一帶的人隻知道這藕能炒著吃,口味上不大吃的慣,人們都不大認這個菜,閣溝集市上便宜的很呢。”大山回憶著那邊在集市上的情形,攥了攥拳頭,懊惱的說道。
“這世上哪有後悔藥啊,”娘一邊收拾著飯桌子上的碗筷,一邊笑著說道,“還是老老實實的等過幾天大集,再去買些藕回來吧,趁著家裏有鮮肉,過年前還能再炸一回。”
“好了,過幾天的事過幾天再商量,”爹站了起來,“大山跟我一塊去後山上砍些柴回來,咱們得為了明天多準備些,準備的妥妥當當的,別在這些小事上出了什麽差錯。”
“好,”大山不是隻認吃的飯桶,聽了爹的吩咐,他也答應著站起了身來,一挑門簾走了出去。
爹和大山相繼的出了屋子,拎著斧頭出了院子,上後山砍柴去了。
爹和大山回家吃了一頓飯又匆匆的出去了,娘忙忙活活的手勢了飯桌子,洗涮幹淨了碗筷,剛剛直起腰來,就聽到自己的大門‘咯吱’一聲鈍響,像是被人慢慢推開了。
“這是忘了帶什麽了?剛出去又回來了。”娘輕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在意。
可是,院子裏卻傳來了一個孩子的聲音,並不是爹或者大山。
“芳兒姐姐,華兒姐姐,藍二嬸子,你們在家嗎?你們家來親戚了,我給你領家來了。”
是小柱子的聲音。
娘神色一轉,想了想,有搖了搖頭,輕輕的嘟囔了一句,“親戚,連咱家的門都不認識的親戚,這裏哪裏的遠親呢?”
娘雖然心頭疑惑著,但是在這個當口上有親戚還是令人喜出望外的,她特意擔了擔身上的灰塵,拉開了裏屋的大門,笑著迎了出去,“在家呢,在家呢,快點屋裏來吧。”
“大妹子,你就是芳兒的娘吧?”
隨著娘的聲音,小柱子身後轉出了一個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婦人來,她臉上帶著笑,帶著確定的語氣問到。
是菊大娘的聲音!
還沒有來得及出屋門的雲芳高興了起來,興衝衝的就要衝出去。不過,她剛抬了了一隻腳來,又猶豫著放了下去。
對於菊大娘雲芳有著一份特殊的情感,自從她頂著這張醜陋的臉出現在這個世上,她是第一個除了親人之外對她和善的陌生人——在知道了她是個醜丫頭以後,而且娘還有了讓她認菊大娘做幹娘的想法。
雖然通過上午和桂枝嬸子的交往,雲芳也了解了確實有不介意她的臉的陌生人,但是菊大娘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人呢?畢竟她僅僅是知道了她是藍家的醜丫頭,沒有親眼見過她的臉呢。萬一她見了自己以後,心中生了芥蒂,自己又當如何自處?如何與她相處呢?
雲芳在屋裏猶豫著,有些近鄉情怯的害怕。
外麵的娘腦子裏也迅速的轉了起來,上門來的這個婦人看起來年紀比自己略大上幾歲,收拾了的幹淨利索,看起來也很麵善。不過,她搜遍了自己能想起來所有親戚,都沒有這麽一號人物哪。
可是,對方一開口就知道自己是芳兒的娘,一點也沒有猶豫的,到底是什麽親戚呢?
‘芳兒她娘’,這個稱呼一聽就是順著芳兒的關係找上門來的啊,娘眼神一亮,對眼前人的身份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趕緊親熱的迎了上去,試探著問道,“唉呀,你是李子溝的菊姐姐吧?快進屋來,進屋來。”
“大妹子,是我,是我!”菊大娘聲音又提高了一分,帶著喜氣大聲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雙方的身份已經確定,娘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她上前拉起了菊大娘的胳膊,“老姐姐,你這麽大老遠的趕了來,還沒有吃飯吧?我們中午的飯剛吃過,鍋裏的飯還熱乎著呢,他爹上午請王一刀做了紅燒肉,現在也還熱乎著呢,來,快來,快進屋吃點吧。”
“吃過了,吃過了,”菊大娘反手拉住了娘的手,腳下卻沒有邁步的意思,嘴裏笑著說道,“我們家晌午飯吃的早,又是趕著大車來的,自己沒費什麽腳力的。進了你們鬆坡屯又遇上了這個懂事的孩子,直接把我們帶了過來,一點沒費勁呢。”
說著話,菊大娘讚賞的抬手摸了摸小柱子的頭,笑嗬嗬的說,“真是個好孩子呢,嘴巴裏利落,說起事來清清楚楚的。改天跟大娘回李子溝玩去。”
小柱子聽了菊大娘的誇獎,裂開了嘴巴無聲的樂了,露出了那缺了一顆的大門牙。
菊大娘誇獎著小柱子,娘正好在心裏把菊大娘的話掂量了一個個。
稍稍的一思量,娘的眼神一側,向著門口張望了過去,卻發現門口空蕩蕩的,並沒有菊大娘嘴裏說的車馬,心中存了疑,嘴裏還是親熱的說道,“老姐姐你可真有本事啊,自己還能趕車呢,別在外麵放著了,把車趕進來,也讓牲口歇歇腳吧。”
“嗬嗬,大妹子啊,我可沒有趕車的本事,牲口欺負女人,一進身就尥蹶子呢。”菊大娘自嘲的說著,抬手指了指藍家的大門外,繼續解釋道,“是我那老兒子趕車來的,那個憨小子有些認生,沒好意思進來呢。”
菊大娘嘴裏自謙的說著憨兒子,臉上的笑容卻完全不是那麽個意思,恐怕心裏對這個兒子滿意的很呢。
娘也是心疼兒女的,自然能看出菊大娘的心思,她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說著,“半大小子都這樣,就說我們家大山吧,看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讓他出門去不認識的人家,也是打杵呢。快讓孩子進來吧,到了這裏就像自己家一樣,別拘束著。”
說著話,娘已經走到了大門外,果然看到一個微微低著頭的年輕人,正牽馬的著韁繩在自己家院子前邊不遠處站著呢。
娘還沒有開口,菊大娘就揚聲招呼了起來,“永拴啊,這就是你藍二嬸子家,快點進來吧。”
永拴這個名字娘不是第一次聽說了,上一次小石頭去李子溝還燈籠的時候也提起過這個名字,說是一個挺老實本分的年輕人。
娘禁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叫永拴的年輕人,雖然他微微的垂著頭看不清麵目,但是抓著韁繩的手結實有力,身量上和大山不相上下,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氣的。
再看他身上穿的衣裳,雖然沒有那些像那些很富裕人家那樣出門就是一身新,但是那半舊的衣裳被他娘收拾的很利落,就那麽靦腆的站在那裏,確實給人一種老實憨厚的樣子,怪不得他娘都叫他‘憨小子’呢。
僅掃了一眼,娘就暗自點了心頭,這孩子不錯,真是個不錯的孩子啊。
娘心中讚揚著了人家的孩子,眼神又向著他身邊的馬車掃去,一掃之下,娘的眼神立即亮了起來,隻見馬車旁還跟著一個小馬駒子,大約四、五個月大小的樣子,開了春稍稍一馴就能幹活了呢。
他們帶了這麽一個小馬駒子來,難道是,……
心中存了別的想法,娘笑容更加的親切,她搓了搓手,對著菊大娘不好意思的說道,“唉呀,不知道老姐姐今天來,他爹還在後山呢,這,……”
“二嬸子,你別著急,我知道二叔和大山哥在哪?我去送他們送個信去,就說你們家來親戚了。”娘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小柱子就立極右眼色的打斷了娘的話,自告奮勇的喊了出來。
說著話,小柱子把手裏一直拎著的小瓷碗塞到了娘的手裏,‘噔噔噔’的向著後山的方向跑了起來。
娘下意識的接了碗,對著小柱子的背影揚聲囑咐到,“哎,真是好孩子,你幫二嬸子跑一趟,告訴他們是李子溝的菊大娘到家裏來了,讓他們趕緊著快回來啊。”
菊大娘聽了娘的話,趕緊說道“大妹子看你這話說的,讓他們爺倆各忙去吧,老姐姐知道你們家明天辦大事,我們就是特意趕過來幫忙的,可不能幫倒忙,越幫越忙啊。”
“沒啥忙的了,該準備也都準備好了,”娘臉上的笑容真實有親切,“老姐姐和永拴能來,就已經是幫了我們的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