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拴啊,快點把大車趕進來,你也進屋去暖暖去,”娘放了菊大娘的手,衝著李永拴走了過去,熱情的招呼,真心實意的誇獎道,“你瞧瞧這孩子,長的多結實啊,不言不語的穩重妥當,看著就讓人放心。”
“嗬嗬,”菊大娘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自豪的說道,“大妹子啊,就我家這個老兒子啊,別的我不敢說,就是肯吃苦嘴嚴實這一條啊,我還真是放心,打發他去哪裏,我們在家裏都放心,他不會惹事生非啊。”
菊大娘一邊誇著自己的兒子,一邊走了過來,伸手欣慰的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菊大娘繼續說道,“不過啊,這個孩子吃虧也吃虧在不大愛說話上,悶葫蘆一個,將來娶媳婦都會嫌棄他悶啊。不像你們家的芳兒,那小嘴甜的哦,好象抹了蜜一樣,真是招人稀罕啊。”
菊大娘誇著自己的兒子,卻自然的話頭一拐,提到了自己的小女兒雲芳,娘這才猛的意識到,她們都在外邊說了這大半天的話,雲芳怎麽一直沒出來啊,她不是一直對菊大娘讚不絕口的麽,外麵這麽大的說話聲,她不會聽不到啊,這孩子今天這是怎麽了?
娘心裏存了疑,一邊照應著李永拴往家裏趕馬車,一邊揚聲喊道,“芳兒啊,快點出來,你菊大娘來了,你不是一直念叨著菊大娘嘛,今天你菊大娘家裏來了,你怎麽害臊的躲起來啊?快點出來吧。”
其實,雲芳一直在屋裏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呢,因為存了拜幹娘的心思,又聽到不是菊大娘一個人來的,雲芳不想莽撞了,為了穩妥起見,她是打算還想再多聽聽的,可是娘這麽一招呼,她就不得不出來了。
想了想,雲芳還是沒有戴上那個能遮住自己臉上那個瘤子的大皮帽子,而是一i抬手把它扔到了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然後才拉開了房門,徑直跑了出來,嘴裏不大情願的喊著,“娘,我不是害臊,是沒有找到那個皮帽子,擔心嚇到了菊大娘嘛。”
雲芳這話讓娘心中打了一個轉,自從雲芳重新開口說話以來,她可從來沒有這麽自卑的說起怕人家看到她的臉呢。有幾次去外村辦事戴上皮帽子也不是她自己自卑,而是不想麻煩浪費時間和口舌罷了。
這一次芳兒這是怎麽了?不但說出這麽自卑的話來,還撒謊說找不到皮帽子了,她不是很喜歡菊大娘麽,一直對她的善良和厚道念念不忘的麽,當初還是她提議請菊大娘來家裏的,怎麽還不到幾天的時候,這孩子對菊大娘的態度轉變的這麽快呢?最近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刺激她啊?
不過,雖然是心中疑惑不解,娘也知道自己的芳兒不是那些說話不過大腦的孩子,她這麽說肯定是有她的考慮的,娘張了張嘴,還是把刀嘴邊的嗬斥的話語又咽了回去。
輕輕的歎息了一聲,娘抬頭看著菊大娘,無奈的說道,“唉,老姐姐剛才還誇她呢,這孩子啊,……”
雲芳頂著自己的沒加掩蓋的醜臉跑了出來,吸引了菊大娘的全部注意力,聽到娘的歎息之後,菊大娘這才扭過了頭來,打斷娘的話,“老妹妹啊,你別這麽說,這孩子的心透亮,比一般的孩子都強很多呢。”
說著話,菊大娘回過了頭來,親熱的拉住了雲芳的雙手,心疼的說道,“好孩子啊,千萬別這麽說自己,菊大娘才不是那些豬油蒙了心的小人呢,閨女不就是被蛇咬了一口,存了毒,臉上多點東西嘛,一點也不影響的。”
菊大娘嘴裏說著快慰的話,眼神一直放在雲芳的臉上,不閃不避的,沒有半點的嫌棄,“你瞅瞅這孩子的兩隻大眼睛,多好看,多清亮啊,大娘瞅著一點也不比那些人差呢。你往後要是再這麽說啊,大娘可是要心疼的哦”
看著菊大娘毫不作偽的眼神,雲芳的心裏總算是踏實了,她沒有看錯人。同時,她也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而愧疚不已。
“菊大娘你真好,是芳兒不好,芳兒以後再也不敢了,”雲芳做出了一幅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模樣,輕輕的一吐舌頭,撒嬌一般的道著歉,“外麵這麽冷,大娘快點跟我進屋吧。”
有人真心的不嫌棄自己的醜丫頭,娘心頭感動莫名,鼻腔間一陣酸澀,眼眶子裏就湧上了亮晶晶的淚水,趕到了菊大娘和雲芳的身邊,哽咽著說到,“老姐姐啊,你能這麽說,這麽說這孩子,我,我這當娘的,……”
娘哽咽著說不下去了,菊大娘也撩起了衣襟來揩了揩眼睛,用力的拍了拍娘的手背,低沉著聲音說道,“大妹子啊,別說了,別說了,我也是當娘的人,我都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芳兒這孩子小時候遭了這麽一大難,一直被那些流言蜚語的議論著,老姐姐還是第一個誇她好看的呢,我,我謝謝你,謝謝你啊。”娘緊緊的抓住了菊大娘的手,一迭聲的說道。
菊大娘看了看眼中含了淚的雲芳,又看了看激動不已的娘,語重心長的說道,“大妹子啊,我誇芳兒好看,可不是當著你們的麵說客套話,這孩子的眉眼就是長的好,哪些有眼沒心的人隻看到了她臉上的瘤子,沒看到她眼神的清亮,都是糊塗的,咱們自己家裏人可得明白,不能讓孩子寒了心啊。”
“嗯,嗯,嗯,”娘啪噠啪噠的掉著眼淚,使勁的點著頭,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出來了,“老姐,姐姐,我們,我們……”
“娘,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雲芳一頭紮在了娘的懷裏,窩心的感受著娘的溫暖,嘴裏真誠的說著,“當初我不懂事,一個猛子紮進了冰窟窿裏,是爹、娘,還有哥哥姐姐們沒有放棄我,不離不棄的受著我,我才活了過來,你們的愛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我活著不是活給那些人看到,我是為了我自己活著,為了疼愛我的人活著。”
“娘,我都想明白了,你別哭了。”雲芳摟著娘的腰,抬起了頭來,臉上還掛著淚花,狡黠又得意的說道,“你看,不光是你們疼我,現在又有了菊大娘心疼我,還有桂枝嬸子、三奶奶她們也喜歡我,就連那周嫂子人前人後的也說我矣句好呢。”
“對,對,對,我芳兒說的對,”娘抬起袖子胡亂的抹了一把眼淚,點著雲芳的鼻子說道,“我家小幺不少人喜歡哪。不過,你自己也要更爭氣才行啊,現在你菊大娘還在院子裏喝冷風呢,你說該怎麽辦啊?”
“當然是請菊大娘到屋裏,在熱炕頭上坐著聊天說話去啊。”雲芳眨巴了眨巴眼睛,認真的說著,拉著菊大娘的手就往裏走。
“等一會,等一會啊,”菊大娘笑著拍了拍雲芳的手,回頭指著兒子大山正在卸的大車說道,“我們這次來,套了車,順便帶了家裏的水蘿卜來,這東西不禁放,在我們手裏沒用,就給你們拉了來了。天冷,還得找個暖和地方,讓永拴緊著給你們搬進去。”
李永拴不愧是個悶葫蘆,雲芳她們幾個又是哭又是笑的說了這麽半天,人家竟然像是沒聽到一樣的,還是低著頭忙活著自己手裏的事情。
菊大娘看著這時候還悶頭悶腦的自己兒子,禁不住輕輕的皺了皺眉,想要嗔怪幾句,想了想又咽了下去,改成了輕聲的招呼,“永拴啊,你先過來,問問你嬸子要把這些放哪?”
“哎,我知道了,”李永拴答應了一聲,偷偷的瞥了一眼雲芳,又飛快的垂下了頭去,磨磨蹭蹭的蹭了過來,悶聲悶氣的問道,“嬸子,搬哪去?”
“這孩子怎麽這麽悶啊,多餘的一句話也不說啊,”菊大娘終於還是嗔怪了一句,“你也跟著芳兒妹妹學學,你那張嘴啊,真是的。”
嗔怪完了自家兒子,菊大娘又把身邊的雲芳往李永拴的身邊推了推,大聲的說道,“芳兒啊,菊大娘拜托你個事情,你和永拴差不了幾歲,你多教教他,讓他也改改悶葫蘆性子。”
其實方才雲芳已經從李永拴撇過來的那一眼裏看到了一絲嫌棄,但是菊大娘是真心的喜歡她的,她既然這麽說了,她也不好當眾駁了她的麵子,順著她的手也就向前走了一小步,卻還是對著菊大娘說到,“菊大娘,他們小子家有他們的想法,我們怕是說不到一塊去呢。”
聽了雲芳的話,菊大娘臉上的笑容稍稍一滯,悄悄的剜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還是不死心的說道,“永拴眼瞅著都要娶媳婦的年紀了,不是十歲的孩子呢,哪能總有淘氣的想法啊,芳兒你這孩子都能妥妥當當的和大人們聊天呢,永拴那小子眼看著就到了訂親的年紀了,也得學著頂門立戶了,不能總由著性子來,得和你這鬼機靈的丫頭多聊聊多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