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子出了小院子,沒有回藍氏雜食鋪子,也沒有去李氏醫館,而是腳步如風的直奔蒼記的後門而去。
蒼家的後院正廳裏,一個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人家正在怡然自得飲茶,聽到動靜,他緩緩的抬起了頭來,笑著說道,“你小子竟然舍得回來了?”
“爺爺,”小泉子身上早就沒有了方才的凜冽,而是像一般孝順的孫子一樣,乖巧的繞到了老者的背後,輕輕的為他捶起了背來,“罪過,罪過,出去忙了這幾天,沒來得及來看望爺爺,是孫兒的錯,請爺爺處罰。”
“好了,少貧嘴了,”老者舒服的蜜蜂起了眼睛,篤定的說道,“說說正事吧。你這時候回來,是不是魚兒咬餌了?”
“爺爺,不愧是神機妙算,”小泉子轉身轉到了老者的身側,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有些狗腿的說道,“什麽事都瞞不過您老的眼睛去。”
“我老人家耳不背,眼不花的,”老者一抬眼皮,貌似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很快就恢複了方才慈愛的模樣,“你為了這件事情忙活了這麽久了,真當我不知道麽?”
“爺爺這麽久都不拆穿我,那就是也支持我嘍?”小泉子在老者的麵前一點也沒有脾氣,反而是帶著一點點的撒嬌,“我就知道爺爺疼我,什麽事都肯包容我的。”
“你呀,你這個孩子啊,”老者卻是心疼的搖了搖頭,“既然把什麽都算計好了,就和我這個老頭嘮叨嘮叨吧。”
“是,就是要您老給長長眼的,拿大主意的。”小泉子說著,開心的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老者擺了擺手手,臉色也漸漸的肅穆了起來,“這一次,你也不全算是忙自己的私事,咱們寧縣在這個時候竟然冒出了出了這麽一股子神秘的勢力,老頭子也想搞清楚。”
“本來就沒有什麽私事嘛。”小泉子說的有一點點的心虛,“咱們爺孫既然選在寧縣落腳,就有責任守護這一方平安,能避免的事情還是提前避免了嘛,就像蔣家那樣,這也是爺爺常教導孫兒的嘛。”
“藍家和蔣家怎麽能混為一談,”老者被小泉子給氣笑了,“蔣家那是逼不得已,但是最終也隻是保住了他們嫡孫一脈而已。藍家那點子事算什麽啊?竟然讓你比對蔣家跟家用心,幾個月來連這個家都不回了,那個小丫頭就真的有那麽大的魔力?”
“爺爺,您說什麽呢?”小泉子的臉上一紅,微微的地下了頭去,不大敢直視老者的眼睛了,聲音也不大自然的小了下去,“孫兒,孫兒還不都是為了那一股子藏頭露尾的神秘勢力嘛。”
“那丫頭不錯,”老者卻沒有理小泉子的辯解,而是笑著說道,“福祥的孫仁風都快活成人精了,都對那丫頭讚不絕口,爺爺我也看好她。”
“真的?!”小泉子忘記了扭捏,雙眼放光的說道,“爺爺,您,您真的看好她?”
“我要是不看好她,怎麽會允許我的寶貝孫子為了她費這麽大的勁呢?”老者撩了小泉子一眼,“你當我真的舍的自己的孫子隨便什麽人都能使喚哪?”
“謝謝爺爺,謝謝爺爺。”小泉子頓時雀躍了起來,殷勤的為老者點著了長長的旱煙袋。
“哎,”老者卻作勢的歎息了一聲,感慨的說道,“人家都說女大不中留,我看啊,孫子大了也不中留啊。”
“爺爺?!”小泉子擎著旱煙袋的手一頓,急急的喊了一聲,瞪大了眼睛問道,“您,您連這事都知道的?”
老者那老狐狸一般的眼睛裏再次閃過了一絲精光,悠然的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你不是常說,寧縣這個地方,什麽事都瞞不了我的眼睛嗎,難道隻是說說的?”
“是,是,是,”小泉子連聲稱是,小心翼翼的蹭了過來,巴巴的問道,“這麽說,爺爺是準了我了?”
“別問我,我說了可不算,”老者搖了搖拖,“這事啊,要看藍家那個丫頭怎麽選了。”
“她知道怎麽選的,她會知道怎麽選的,”小泉子樂的幾乎蹦了起來,謝謝爺爺,謝謝爺爺。”
“你去吧,”老者卻佯裝嫌棄的一推小泉子,吩咐道,“不要漏了風聲,帶著活口回來。”
“是,爺爺,孫兒這就去了。”小泉子收拾起了臉上的興奮,鄭重的行了一個禮,然後腳下輕移,很快的沒了蹤影。
看著小泉子消失的背影,老者愛憐的輕歎了一聲,“哎,是咱們徐家欠了你啊,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心儀的姑娘,爺爺怎麽會不成全你呢。”
秋風送爽之後,就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漸漸的由涼轉寒,有了秋末冬初的蕭瑟。
自從雲芳和小泉子定了一個月的約定之後,雲芳就老實的留在了鋪子裏,連鬆坡屯也沒有回。
而李永栓卻一天比一天的煩躁了起來,因為毛翠柔不見了,自從那天他告訴她藍家醃蘿卜條他幫不上忙,升管事也無望的消息之後,她匆匆的出門之後,她就不見了,一連好幾天晚上,李永栓都守在了那個小院子裏,希望能等到毛翠柔回來,可是他等到的卻一直是失望。
不過,因為雲芳的關照,藍家鋪子裏有了這麽一個心不在焉的夥計,並沒有影響到鋪子的正常運轉,藍氏雜食鋪子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一切看起來毫無異常。
不過,在去鬆坡屯的必經之路——蘆葦蕩子裏,卻好像遭了大劫一樣,有一半的蘆葦都被燒光了,似乎這裏經曆一場慘烈的生死大戰一樣。
而蒼記鋪子後院那座假山下的地牢裏也多了四個渾身是血的黑衣人。
小泉子陪著爺爺從假山地牢裏一步步的走了出來,祖孫二人的臉色都很凝重,他們步履有些沉重的回到了內堂,揮手打發了閑雜人等。
確定了四周再無外人之後,小泉子首先開口,“爺爺,您怎麽看?”
老者一皺眉,長長的的歎息了一聲,帶著後怕和傷感,說到,“唉,這一次幸虧你機警,要不然徐家怕是在劫難逃了啊。”
“爺爺,”小泉子驚訝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事情不至於如此吧。畢竟,畢竟,今上剛剛登基,咱們徐家可是立下了擁立大功的啊。在怎麽說,也不能,也不能啊,……,雖然他們是皇家所屬的血滴子,也可能是先皇的心腹呢?今上,今上不會的,……”
“不,”老者肯定的搖了搖頭,“先皇已去,就算是他的心腹也不該來這裏的。今上登基,咱們徐家雖然是擁立大功,還在寧縣找到了一大批鐵礦,可是咱們徐家也是煊赫到了頂峰啊。”
“咱們徐家原本就是跟著太祖打天下封了安國公的,後來太宗即位,徐家先祖又因為擁立大功,兩子皆有封賞,一個承襲了安國公的爵位留在了陪都,另一個則新封定國公隨著太宗到了京都,一直到了這一朝。”
“當初你父親決定暗中扶住還在晉王的當今天子的時候,就曾經料到了今日。徐家已經煊赫如此,皇家再無封賞,這才用一個老仆蒼鴻的身份,讓咱們爺兩個來到了在寧縣,以往不測。我原本就是徐家的一個外室生子,沒命沒分的也就罷了,可是你是正經的定國公的嫡子,卻也沒有上族譜,一出生就被送來了這裏,連,連徐姓也不被奪了去啊。”
“原本我以為咱們爺孫兩個人是徐家最後的後手,隻要徐家不出事,咱們會一輩子也沒機會再見到徐家人呢。可誰知到,人算不如天算天算,竟然讓你無意間發現了寧縣的鐵礦,而且還是寧王所有。為了晉王,咱們爺孫才被卷了進去,安穩的日子也結束了啊。”
“如今,今上知道了咱們爺孫的存在,他深深的忌憚了徐家,為了咱們爺孫他竟然派了四個血滴子來寧縣,要不是血滴子發現藍家有私自熬鹽的跡象,著手調查,行事略微招搖了一些,咱們還蒙在鼓勵呢。”
說完了這番話,老者後怕的直拍胸脯,臉上冒出了汗來。
小泉子也有些泄氣,撫著額頭說道,“咱們知道了這些人的身份,事情反而更加棘手了,殺也殺不得,放又放不得,可如何是好?”
“這件事還是一了百了的好,”老者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拿定了主意,抬手做了一個砍的動作,決絕的說道,“幸虧你們動手的時候沒有驚動了地方,把這幾個人幹淨的處理了,推到蔣家頭上去好了,咱們給他來個死無對證!”
“好,都聽爺爺的。”小泉子的眼神也狠厲了起來,“這些人留著也是禍害,孫兒這就去料理了他們。”
“慢著,”老者抬手攔住了小泉子,“這件事情想要圓滿,暫時打消了今上對咱們徐家的疑慮,還需要藍家配合才行。她們熬鹽的秘方必須獻出去!不過,不是她們去獻,而是咱們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