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寧搖碧一腳踹翻了身前長案怒喝道:“沒有的事情!!”
“那你這麽遮遮掩掩的做什麽!”淳於姐妹異口同聲的詰問,“你擺明了就是心裏有鬼!就是沾花惹草!就是水性楊花!一定是這樣!你休想抵賴!”
“………………”寧搖碧暗吐一口血,恨道,“這件事情你們小娘子家不太好聽!”
他不這麽說還好,一這麽說,連卓昭節眼睛都是一亮,探手抓住他袖子催促:“是什麽事?”
寧搖碧深吸一口氣,懇切的道:“昭節,此事實在不便啟齒……”
“娘子,難道淳於家小娘子說的是真的?”就在卓昭節沉吟之際,阿杏眨了眨眼睛,忽然俯在她肩頭,悄悄的道。
隻是如今花廳裏就那麽幾個人,又都是正當少年,任她壓低了嗓子,寧搖碧哪裏會聽不見?臉色頓時一黑,狠狠瞪了她一眼!
阿杏立刻怯生生的避到卓昭節身後。
卓昭節看著寧搖碧。
“好吧……”寧搖碧潰不成軍,悻悻的道,“我告訴你們,隻不過你們聽了可別後悔!事情是這樣的……”
淳於姐妹趕緊端坐好,聚精會神的聽著,哪知道寧搖碧說到此處,忽然站起身來,甩手道:“鸞奴,你與娘子們分說清楚!本世子去尋淳於十三!”
說著也不等卓昭節阻攔,趿著木屐幾步就跑了出去!
鸞奴一陣暈眩:“小的……小的怎麽敢說?”
“不敢說也得說!”淳於桑若拿寧搖碧沒辦法,收拾個小廝卻幹脆的很,何況她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拍案怒道!
……隻是鸞奴透露的消息實在不宜入耳——聽他吞吞吐吐的說了個大概後,卓昭節麵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紅、由紅轉綠,對麵的淳於姐妹也是好一陣青白交錯……半晌後,三人麵麵相覷,卓昭節虛弱的道:“你……你先下去吧!”
打發了鸞奴,淳於桑若和淳於桑醞詭異的沉默了半晌,淳於桑若才訥訥道:“平常也沒看出來啊……怎麽……怎麽會這樣?”
卓昭節簡直不知道怎麽回這句話才好!
被寧搖碧丟下的鸞奴雖然說的委婉無比,但大致經過還是說明白了,昨晚上發生的事情——
卻是晉王小郡主唐千夏被發現疑有磨鏡之好、被人撞破與卓芳甸在內室衣裳不整、且有異聲!
聽出鸞奴字斟句酌的解釋後,卓昭節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她如今翻來覆去的想,自己為什麽要迫著鸞奴公然說明?為什麽不是私下裏問他?怪道寧搖碧怎麽都不肯說啊!這樣的事情,是小娘子們聽著的麽?好吧,私下裏聽那是另外一回事……
眼前這僵局該怎麽辦?
花廳裏死寂了片刻……
忽然淳於桑醞雙手掩麵,低叫道:“我的天啊!”
淳於桑若被嚇了一跳,道:“怎麽了?”
就見淳於桑醞臉色慘白的拿帕子不住插著手背,一邊擦一邊哆嗦著道:“昨兒個早上咱們不是還見過晉王小郡主?當時……她拉著我的手說話來著,看她嬌怯怯的樣子,我還……還扶了她一會……她……沒想到她……我……”
她這麽一說,淳於桑若也是臉色一白,顫抖了下,道:“你快點別說了!我想起來之前我也被她拉過好幾回手,有次跑馬遇見她,她還拿帕子幫我擦拭汗水……我……”
兩姐妹回想起來之前和唐千夏的接觸,如今簡直從頭到腳無一處對勁!
……卓昭節默默的想:昨日阿杏才說過唐千夏和卓芳甸來往是唐千夏主動接觸卓芳甸,當時就覺得奇怪,畢竟晉王若要表態支持延昌郡王,同在長安,有得是辦法,也不是一定要小女兒去主動交好卓芳甸呀!晉王小郡主這個年紀正是矜持的時候,無緣無故的為什麽要放下自己丹青聖手的架子去附和一個在丹青上一無是處的小娘子?
昨日她還想著,莫非晉王故意這樣安排,是有旁的打算?
不想……內中竟然是這樣的緣故……
難怪昨天唐千夏明明和自己無冤無仇,為了卓芳甸,就欣然殺上門來助陣……
她想到之前見到唐千夏時,對方那我見猶憐的楚楚之態,再想想真相……身上陡然就是一寒!
隻是花廳裏三個小娘子毛骨悚然的時候,卻不知道外頭寧搖碧也正在和淳於十三說著此事,淳於十三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改了計劃?”
寧搖碧臉色很難看,但卻不是因為被淳於姐妹逼問的緣故,他搖了搖頭,緩緩道:“改了計劃豈能不告訴你們?”
“那為什麽事情會這樣?”淳於十三皺眉道,“不是說好了,時五拿藥,讓那宮人下在卓芳甸的菜肴裏,然後從唐千夏的侍衛裏綁了人……這樣再散布謠言,讓人議論卓芳甸早就與唐千夏身邊的侍衛有染,一直借著唐千夏的掩護來往……迫著卓家將她早早嫁出門外,免得在卓家礙你家小七娘的眼?”
寧搖碧陰著臉,想了片刻,才道:“原本是這樣的,我雖然不打算放過唐千夏,但她到底是晉王之女,這兒又是小姑的地方,總要給小姑些麵子,免得晉王追究起來,小姑臉上不好看,是以想先收拾了卓芳甸,春宴結束後再對付唐千夏……”
淳於十三道:“難道是那宮人……”
“不是宮人。”寧搖碧沉聲道,“是……真定郡王!”
淳於十三一驚,但他到底是後族之人,對這樣的事情最是敏感,略一思索就反應了過來,驚訝道:“真定郡王是怕……”
“太子偏心綠姬不是一天兩天了,皇後娘娘對此十分失望,倒是晉王與晉王妃恩愛和睦,雖然有過侍妾,但那侍妾早年就已去世……”寧搖碧嘿然道,“所以這兩年,皇後娘娘一直將晉王、光王留在長安,承歡膝下,也是對太子殿下作警告!隻是太子與晉王、光王向來和睦,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不過晉王、光王如今一個在兵部一個在戶部,雖然不是尚書,但在皇後娘娘跟前說話的分量卻是一日重過一日……而晉王膝下隻有二女,自從大郡主出閣後,他頗為寵愛這幼女,唐千夏卻和卓芳甸走得極近——你說,真定郡王會怎麽想?”
淳於十三倒抽一口冷氣,皺眉道:“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咱們原本是想坑那卓芳甸一把,好給你那小七娘出氣……不想卻被真定郡王逮了這個機會!”
寧搖碧臉色陰沉,道:“唐四好大的手筆!一個唐千夏和卓芳甸乃磨鏡之好,敏平侯府與晉王府的臉都丟盡了!晉王府先不去說,卓芳甸乃是敏平侯繼室沈氏獨女,沈氏隻有一子一女,她那兒子不堪大用,又和元配嫡出的大房、四房形同水火!為了世子之爭更是明爭暗鬥不斷……沈氏非常倚重這個女兒,她斷然舍不得就這樣舍棄卓芳甸的!我想卓芳甸年已二八卻仍舊未有婚訊,也是沈氏打定主意要用她結門好親事,以為卓芳涯的助力!嘿嘿,如今卓芳甸名譽盡毀……”
淳於十三皺眉道:“如此一來,敏平侯與晉王府的仇是結定了,即使兩邊處理的再好,芥蒂也將存下……真定郡王果然好算計,隻是怎麽說咱們與他關係也不壞,好幾次他與延昌郡王爭鬥,咱們都是站在了他這邊的,卻不想他忽然出手坑了咱們一把……實在叫人寒心!”
“他出這個手,我倒不在乎。”寧搖碧冷冷的道,“隻是想叫咱們把這個黑鍋抗下卻不可能!我不在乎得罪晉王,但想叫我這樣受他愚弄,那是想都別想!”
淳於十三也是心中鬱悶,道:“也不知道小姑會怎麽說?”
“小姑該怎麽說恐怕昨晚就想好了。”寧搖碧平靜的道,“這裏是怒春苑,小姑的別院,你以為沒有小姑的默許,我和唐四能對卓、唐兩個做什麽?”
淳於十三被他提醒,微微一驚:“小姑居然……”
這麽說來,在東宮的長子、嫡子之爭中,義康公主竟然是站在真定郡王一方的?
淳於十三壓低了嗓子:“小姑如何會這麽快就表態了?”
義康公主作為聖人和皇後的幼女,向來得寵,這位公主不涉朝政,惟愛宴飲,一年一度的春宴,也不知道成全過多少對鴛鴦、又讓多少才子才女籍此成名,經年下來積累下深厚的人脈——就算不提這些,公主什麽都不管,冷眼看著延昌郡王和真定郡王拚殺到底,任誰上位也不會虧待了她的,她又何必趟這個混水?
“你忘記趙式了?”寧搖碧冷笑,“他是趙鄺之父,小姑與趙鄺向來恩愛,因為成婚至今無所出,對趙鄺也有些愧疚……趙鄺開口,小姑怎麽會不答應?”
淳於十三、時五、寧搖碧三人中,除了勾引小娘子,做其他事情拿主意向來就是寧搖碧的事,寧搖碧素來心思複雜,淳於十三習慣依賴他,此刻卻還是不明白,道:“怎麽又和趙式沾上了關係?趙式……難道趙式也站到了真定郡王一方?”
“雖然沒有,但也快了。”寧搖碧到底是雍城侯之子,雍城侯是明確屬於真定郡王一方的,對於這種黨爭的風吹草動,他知道消息向來迅速,冷笑著道,“你知道趙式最憐愛他的長孫女,皆因他禦下苛刻,又脾氣爆烈,當年為瑣事毆打下仆致死,還被禦史彈劾過!後來雖然被聖人責備,卻仍舊不思悔改,結果遭遇仆下聯合起來反叛,趁他下朝之後返家所經路途僻靜處意欲行刺,虧得其長子趙陽拚死保護才留得一命,趙陽卻因此身故,隻留下一女,趙式心存愧疚,對那趙大娘子素來珍愛……據說,這趙大娘子,對真定郡王情根深種。”
淳於十三皺眉道:“難道真定郡王答應迎娶這趙大娘子?不可能吧?”
“自然不可能。”寧搖碧低聲道,“不過,真定郡王答應至少封其為側妃!”
“還有這麽一件事……”淳於十三皺著眉,想了想,道,“倒也難怪小姑幫真定郡王——但咱們怎麽辦?”
寧搖碧緩緩道:“放心吧,真定郡王若沒蠢到家,定然會先來尋我們的。”
淳於十三奇道:“尋我們做什麽?”
“收場!”寧搖碧陰陰一笑,道,“卓芳甸也還罷了,敏平侯沒那個膽子來找小姑算帳,晉王卻不可能不為唐千夏出頭的……真定郡王要扮他賢德孝順恭敬謙和的賢王,如何敢擔此事?明麵上的責任可以讓下人之流去認,但對晉王的交代……除了咱們誰能替他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