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八十九章 婚事

“四姐你說的是什麽話?”卓玉娘怫然不悅,低喝道,“那是四房裏給七娘看中的人!”

卓絳娘冷笑著道:“告訴你吧,早在七娘回長安之前,阮郎君束發的時候,嫡母就為你試探過大姑母的口風了!”

卓玉娘一愣,道:“什麽?”

“大姑母想都沒想就回了,說她的養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她自來看不慣庶出,哪怕咱們是嫡母一手撫養長大,大姑母也不喜歡。”卓絳娘沉聲道,“從誰肚子裏出來是咱們能挑選的嗎?若是能夠選,誰不願意做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如紀陽長公主、義康公主這樣的恣意自在?!難為咱們喜歡做婢生女不成!”

卓玉娘臉色也很不好看,半晌才道:“我素知大姑母不是很喜歡我,就是場麵上對咱們也是淡淡的,雖然沒見過她對大姐,但看她對七娘實在是打心眼裏喜歡的……可她是長輩,咱們能怎麽樣呢?”

她以為卓絳娘是純粹為了自己氣不過,就安慰她道,“四姐也別難過了,你想即使大姑母疼咱們,這兒才是咱們的家呢,姑母又不是嫡母,嫡母疼咱們不就好了嗎?”

卓絳娘抿了抿嘴,道:“是啊,嫡母是疼咱們的,可嫡母多年來沒個郎君……現在將來,又能幫上咱們什麽呢?”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卓玉娘怔了片刻,歎口氣道,“怎麽說咱們也是侯府裏金貴的娘子,比之尋常販夫走卒之家的女孩子怎麽都珍貴多了……何況嫡母肯盡力,咱們也該知足了,多少人家把庶女看得和賊一樣呢……就說祈國公府之前的七娘,也算是才貌雙全了,結果因為不是祈國公夫人親生的,到了年歲,隨隨便便就打發出了門,嫁的那個人一無是處不說,連嫁妝都沒給什麽,滿長安議論起來傳到了寧七娘的祖母紀陽長公主耳朵裏,紀陽長公主一心一意護著雍城侯世子,聽說之後也隻是痛罵了祈國公夫人一回罷了……到底沒提另外給寧七娘尋人家的事情……”

卓絳娘唇邊浮出一絲冷笑,道:“這樣認命的話可不像是你說的啊,六娘你方才還說不甘心呢!”

卓玉娘皺眉道:“四姐你說這話徒然使人心裏煩惱,我當然是不甘心的,可不甘心沒辦法時,我又能怎麽樣?”

“我不是說了嗎?”午後的春暉從窗前投進來,在榻下的氍毹上照得堂皇,卓絳娘的眸子卻格外的幽深,她輕輕的道,“阮雲舒是多好的夫婿人選?性情溫柔謙和、容貌俊秀,難得才華過人,無兄弟無姐妹,沒有妯娌的紛爭……大姑母再不喜歡你,你總也是她的侄女,隻要進了門……按大姑母的性情也不可能一直故意為難著你……等你生了孩子……”

卓玉娘臉色變了變:“四姐!我再說一遍,那是七娘的夫婿!”

“七娘?”卓絳娘冷笑著道,“你別糊塗了,她打小生長江南,連和咱們一起長大都不是!憑什麽她一回來,什麽好的都要讓著她?四房裏的十郎讓她,那是四叔和四嬸偏心,咱們大房憑什麽?”

“十郎?”卓玉娘皺著眉,道,“十郎被送去莊子上的事情我也聽到點,不是說他做錯了事情嗎?”

卓絳娘不屑道:“你這幾天,成日往外跑,這樣的消息居然也信了!十郎本來是四嬸親自撫養長大的,從前看得和嫡子一樣,如今七娘一回來,他就又是落水又是送到莊子上,為什麽會這麽巧?你就沒想過他是礙了誰的路嗎?”

卓玉娘道:“這話說的對七娘卻有些不公平,論嫡庶,七娘是正經的嫡女,十郎才是庶子,論長幼,七娘也長,十郎到哪裏去礙七娘的路?”

“你真糊塗,怎麽不想一想,這十郎之前一直養在了四嬸身邊,能不占去四嬸許多功夫?那時候七娘沒回來,四嬸養他也許為了跟前解悶吧,但現在七娘回來了,她才是四嬸的親生骨肉,四嬸哪兒還有功夫去敷衍十郎?”卓絳娘不屑道,“沒有這個功夫去敷衍,十郎被冷落了,人家能不議論四嬸之前養著十郎原來也隻是虛應嗎?祖母也要過問的,這樣有損四嬸的賢德名聲啊!隻有尋了十郎的不是,把他索性打發了——連汪氏也被打發了,這樣四房裏連妾帶庶子都趕走了,再沒人礙著四嬸全心全意的疼愛親生骨肉!可憐的十郎,他這麽點兒大年紀哪裏知道好與壞?恐怕這會一路哭到莊子上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吧?”

卓玉娘皺著眉道:“這到底是四房裏的事情,咱們何必去多管?連母親都不多這個嘴的。”

卓絳娘道:“好吧,這個先不說,總而言之,四房裏讓著她那是她的事情,可憑什麽咱們也要讓她?”

“我沒有讓著她。”卓玉娘道,“我是討好她的人麽?隻是究竟自家姐妹,這天下的郎君又不是就阮表哥一個,我為什麽要和七娘爭?”

卓絳娘輕蔑的道:“阮雲舒還不是七娘的呢!不過是大姑母偏心,才許了七娘過門!可你看看,七娘她做的都是什麽事情?連我足不出門的人都聽說了,打從春宴起,她就和雍城侯世子勾勾搭搭……哪裏有一點點親近阮雲舒的意思?我想大姑母會不知道嗎?縱然如此,如今大姑母也沒提出來不要她的話吧?放著咱們這些正經做派的侄女不要,倒是趕著捧那不守婦道的嫡女!大姑母,也太糊塗了……”

“七娘她是不喜歡阮表哥。”卓玉娘道,“但如今兩邊長輩都沒改主意,我這麽去拆台,這成什麽樣子?叫祖母知道了,傳出咱們姐妹爭一夫的事情,有多少臉丟不完哪?四姐你不要提了,阮表哥再好,他既然是長輩們屬意七娘的夫婿,我總不會去多看一眼的,我不信這偌大的長安,還沒有合宜的人!”

“姐妹?”卓絳娘輕嘲道,“你將來出了閣,旁人打起你夫婿的主意,你難道不管?”

“這怎麽能一樣?”卓玉娘揚眉道,“那時候我是正經的正妻,誰敢在我眼皮底下起不該起的心思,我豈能饒了那些賤骨頭!若我將來的夫婿自己出去招花惹草,我也必不和他罷休的!”

卓絳娘哼道:“著啊,你既然知道這個理兒,那麽我問你,阮雲舒如今也不是七娘的,甚至七娘就根本不喜歡他,七娘可是一心一意要嫁到侯府的,憑什麽你不能嫁?難為咱們身為姐姐,因為庶出處處比她低了那麽一頭,在這樣的大事上,她不想要的人,咱們都不能碰?天下還有比這更霸道的人與事嗎?”

卓玉娘不滿道:“四姐你為什麽一直要說阮表哥?你聽好了,我不是怕七娘,也不是畏懼長輩,反正我不和姐妹搶丈夫,天下男兒多了去了,我做什麽要和自己家姐妹在這樣的事情上為難?就算不說旁的,叫阮表哥知道了這麽件事,你以為他會看得起我嗎?從來都是男求女嫁,我好歹也是侯府大房之女,雖然如今婚事上人選難定,但也不是嫁不出去,我為什麽要丟這個臉?”

“阮雲舒性.子很好,他不會輕看你的。”卓絳娘輕聲道。

卓玉娘冷笑著道:“這可不一定,性.子好,最多不公然的嘲笑,你怎麽知道他心裏看得起看不起?再說了,我不求將來夫婿一定拿我當心肝寶貝那麽護著,總也要是他堂堂正正的聘了我過門、給予我正妻應有的尊重才成!這樣自己死皮賴臉湊上去的算什麽事兒?”

卓絳娘一抿嘴:“你自己害羞不肯說,那我去幫你說?”

“四姐你不要亂來!”卓玉娘警告道,“我也沒有多喜歡阮表哥,你可別壞我名節,不然休怪我和你計較到底!”

“我和母親說。”卓絳娘看著她,慢慢的道,“七娘和雍城侯世子的事情現在有幾個人不知道?大姑母也就是因為阮雲舒不是親生子,所以舍得這麽委屈他,若他是大姑母親出,大姑母恐怕早就打上門來教訓七娘了,還能至今都不吭聲?但這麽下去肯定不成的,我想不如再請母親去說一說,這樣是長輩做主,可不是你自己湊上去的。”

卓玉娘看著她道:“我不要。”

卓絳娘眯了眯眼,道:“這終身大事,六娘你聽我的,咱們雖然不是同母,可打小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回來這幾年,你也素來聽我的話,我拿你當同胞妹妹看待,怎麽能不為你考慮考慮?七娘她不懂事,才會放著長輩給她千挑萬選的阮雲舒不要,和寧家那紈絝混到了一起!以後她後悔的時候多得是!趁她如今還糊塗著……”

“憑什麽啊?”卓玉娘滿麵通紅,眼中卻毫無羞澀、滿是憤怒,她一字字、冷笑著問,“憑什麽要趁七娘還糊塗著下手?”

卓絳娘一愣,隨即笑著道:“你說的也是,一般是卓家沒出閣的小娘子,憑什麽好的人選都由著七娘挑選過了你才下手,便是七娘如今醒悟過來,以她之前和雍城侯世子的那一段,也要……”

卓玉娘尖叫著打斷她:“我說我不要阮表哥!”她憤怒的用力拍響身邊的海棠小幾,大口大口的喘息片刻,才恨恨的道,“四姐你不要自說自話了!我說我不要阮表哥,就是不要!先不說我喜歡不喜歡他了,一來他是長輩們給七娘挑的人,二來……你說七娘如今戀著雍城侯世子不肯要阮表哥,你也說了,我和七娘一樣都是卓家的娘子,我不和七娘爭奪未來的丈夫,那是我做不下來這樣的事情!如今這阮表哥是長輩為七娘定的,若是為我定的,七娘敢對他起心思,憑她是嫡是庶,就算是金枝玉葉我也絕不會饒她——這是正經的道理!我不會很容讓七娘,但我得講道理!”

見卓絳娘還要說什麽,卓玉娘怒道,“你先聽我說!”

等卓絳娘訥訥的住了聲,卓玉娘冷笑著繼續道,“而七娘既然不肯要阮表哥,難道我就要要過來嗎?這算什麽?七娘不要的人,我來拿走……那她不要的衣服是不是我去穿、她看不上的東西我去拿來?!這到底算什麽!”

卓絳娘遲疑著道:“人和東西怎麽能一樣呢?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沒錯!”卓玉娘冷冷的道,“一輩子的事情,我才不想嫁個看著好卻想想就心堵的人!我若是嫁了阮表哥,恐怕這輩子時時刻刻都要想著,他是七娘不要之後我才能嫁的人!看到七娘我就要想到我嫁人竟然隻能挑她不要的……恐怕我活不了幾年慪氣也得慪死!”

卓玉娘恨道,“所以四姐你不要多說了,我可不是你,姐姐也好妹妹也好,她們的夫婿、戀著她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打主意!滿天下郎君多了去了,我又不是沒有挑剔的資格!何必專門在自家姐妹的籮筐裏翻翻選選!”

卓絳娘的臉色一下子慘白,半晌才低低的道:“我……你當我是要挑唆你嗎?我是為了你好!”

“……那我問你一句。”卓玉娘不是糊塗的人,盛怒過後,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低聲問,“你一個勁的勸說我嫁給阮雲舒,是不是得了祖母的話兒?祖母答應了你什麽?可是和薑家有關?”

卓絳娘把頭轉向榻內,僵硬的拒絕回答。

她這個樣子,卓玉娘反而躊躇了,半晌才低聲道:“祖母和咱們大房仇深似海,她不可能給你出好主意的,四姐你不要糊塗,嫡母待咱們很好了,你還要怎麽樣呢?”

“所以我活該在家裏守上一輩子嗎?!”卓絳娘猛然一下子翻過身來,喝道!

卓玉娘怔了怔,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姐妹兩個對望片刻,卓絳娘重新翻了過去,道:“我乏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