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九十三章 第一才女

“江……江南第一才女?!”卓昭節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敏平侯淡淡的道:“原來你自己還不知道?長安一夜之間傳遍,道是前兩日曲江畔有一位才從江南來的才女,才思敏捷,研墨光景就一氣嗬成七絕詠花詩,非但助宰相時錦章長孫女奪得‘虞姬豔裝’一盆、令後族出身的小娘子觀後甘拜下風,未落一字即走,更是點醒當時旁觀的數名士子,從原本的畏懼來年春闈才子如雲、到如今爭先恐後的報名……現在那句‘不屑梅菊避花開’已經傳遍長安,甚至連宮中也有耳聞,那首詩你送給了時錦章的孫女,如今已有人開出百金求購,卻仍舊被拒絕,據說那日你成詩用過的筆墨書案都被高價賣出……”

卓昭節目瞪口呆!

“怎會如此?!”當時雖然有那布衣士子等幾人竭力稱讚過那首詠“虞姬豔裝”,但卓昭節也隻當恰好觸動了他們的心事,一時沾沾自喜,過後也就忘記了,畢竟她向來得過且過,自認才學不過泛泛,不可能被一個陌生士子一讚就暈了頭真當自己詩壓陸海才傾潘江,如今聽敏平侯這麽一說,簡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若說這番話的不是敏平侯,敏平侯這個祖父又素來對孫輩不甚親熱,而且連侯府都不常待,今日特別在這裏等她,絕對不可能是為了逗趣,她決計不肯信!

敏平侯道:“你一點都不知道?”

卓昭節搖頭:“我前兩日病了,今日才從外頭回來,並沒有聽見這樣的傳聞。”

“罷了。”敏平侯沉吟了一下,道,“那你是幾時認識了那陸含冰?”

這回卓昭節更加的茫然了:“祖父,我頭一次聽說陸含冰之名。”

她這麽接二連三的一問三不知,敏平侯也不禁露出一絲愕然,想了想道:“據說你在曲江邊成詩後,當場點醒一名士子打頭宣布要改變主意、參加明春的會試,可有此事?”

卓昭節遲疑著點了點頭。

敏平侯道:“那名士子就是陸含冰。”

卓昭節聽著下文。

敏平侯沉吟了片刻,才繼續道:“他是河南人氏,還是解元出身。”

卓昭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道:“咦,那他騙人,既是鄉試解元,哪裏會不敢下場?”

“不,他未曾說謊。”敏平侯平靜的道,“這陸含冰起初確實不曾報名,甚至打算花會結束就返鄉等下科,結果評了你那闋詩後,這才去補了名。”

他看了眼孫女,“你可知道他為何以解元之身也不敢報明年的這一科?”

卓昭節搖頭。

“因為明科下場的人,打頭就是時錦章的長孫時雅風,還有邵國公府的慕空瑤,阮家的阮雲舒,溫如屹之子溫柏……這些人本就才名盛於長安,又是高官顯宦之後,甚至不乏國戚。”敏平侯緩緩道,“這陸含冰初到長安的時候聞說與這些人同場應試時還十分興奮,但後來卻被人提醒……會試之後還有殿試!那才是正經的排名的時候!”

卓昭節忍不住道:“他是擔心聖人因為時二郎君等人的出身,打壓他的名次嗎?”

敏平侯淡淡道:“不是擔心,是肯定,聖人年歲大了,明科這些人,多半都是本朝的功臣故舊之後,聖人如今很是念舊。”

他也不理會孫女疑惑的神色,徑自說下去道,“時錦章早幾年就想致仕,卻被聖人死死留下,他和你外祖父一樣對長安的水土有些不服,多年下來還是不能適應,雖然是宰相的待遇,卻還是落了個一身是病,聖人不可能不補償他的,再說時雅風才學也著實不錯……溫如屹也差不多,慕空瑤乃邵國公之子,邵國公之妹就是如今的太子妃,那是皇後娘娘極為喜歡的長媳,必然要為慕家子弟說話,還有士子範得意與真定郡王交好,也在皇後、慕家照料的人之內……其他幾個也差不多,所以即使這陸含冰會試奪魁,到了殿試的時候,頭甲三人必定與他無份,此人心氣高傲,沒到長安之前就發誓要奪得頭甲之名!”

敏平侯看著孫女,“因此他寧可避開這一科,你覺得這樣的人,會被你這麽個小娘子一首詩打動嗎?”

卓昭節聽出他語氣中的質疑與輕視,頓時漲紅了臉,頓了一頓,才咬著唇道:“我之前並不認識這個人,就是如今祖父說了是誰,再見到那位陸士子我也不見得就能認出他來,至於他到底是被我的詩打動改變了主意,還是旁的緣故恰好拿了這個做借口,我又怎麽知道呢?”

敏平侯淡淡的道:“這麽說來他在人群中替你吹噓的那番行徑不是你指使的?”

“當然不是!”卓昭節究竟年少,聞言自覺深受羞辱,微握著拳,怒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再說了,那日我是去遊芙蓉園並看牡丹花的,哪裏能想到會遇見時大娘子與淳於娘子鬥詩爭花、我不過站在旁邊也被拖下了水?當時眾目睽睽之下,若我自己或身邊的人與那陸含冰有所勾結,那許多人難道沒有一個看到嗎?我雖然憊懶不堪造就,但外祖父性情耿直高潔,這樣弄虛作假的事情還不屑為之!”

她微揚著下頷道,“再說我若是在乎這樣得來的才名,從前在江南的時候,自太守以下莫不對外祖父極為推崇,諸表哥、表弟也各有同窗好友,我為何不在江南都設法弄到這麽個才女的名頭?祖父實在太小覷我了!”

敏平侯漠然道:“這麽說來一切都是巧合了。”他目光陡然一厲,“但你是怎麽與我說話的?!”

卓昭節被他突如其來的嚴厲一懾,頓了一下,心中不滿升起,隻默不作聲,卻不肯說請罪的話。

好在引卓昭節過來的卓頁在旁圓場,道:“君侯何必生氣,小七娘腹有詩書氣自華,憑真本事和氣運得來的名頭,被君侯詢問是否弄虛作假,自然委屈,小七娘年紀小,一委屈話說得急了點也是有的,這也足見小七娘的才華,不愧是君侯的嫡親孫女,一身風骨!”

我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教養大的,詩書禮儀皆由遊家教導,關祖父你什麽事!

卓昭節聽卓頁把自己如今得來才名的功勞都推給了敏平侯,卻隻字不提遊若珩,心中暗哼了一聲。

敏平侯卻也嘿然道:“她是美佩教養出來的,我一個字都沒教過她,她有風骨有才華又關我何事?”

說了這話,敏平侯到底也斂了些厲色,對卓昭節道,“你外祖父雖然不擅為官,但他一身才學教導你實在是大材小用,這實在是他憐愛你母親的緣故才對你另眼看待,我不管你從前學的用心不用心,總而言之你這一次既然得了這江南來的才女的名頭,已經是被捧到了高處,如今再去作謙讓之態反而矯揉造作惹人厭惡猜疑,所以必須設法保持住這才女之名,免得丟了我的臉不說,叫人說你外祖父十幾年心血教了個繡花草包出來,傳到江南去,笑死江南一群人!”

卓昭節怔了一怔,道:“是。”

“那你可知道該怎麽做?”敏平侯眼皮一撩,冷冷的問。

卓昭節想了想,一時間卻不能回答,敏平侯冷哼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你敷衍長輩的話倒是回的麻利!”

見孫女滿麵通紅的低了頭,敏平侯又道,“不懂裝懂,隻會叫人看出你之淺薄!也使長輩心生厭惡……小小年紀就學得這樣滑溜……美佩委實把你慣壞了!也不能全怪他,你到底不姓遊!”

卓頁又圓場道:“君侯憐愛小七娘,著意提點,某家本不該插這個嘴,但……前日君侯與敦遠侯約好了申初在別院那邊見麵商議事情……”

敏平侯這才哼道:“好了,從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邊,由我親自布置指導你的功課!務必盡早將才女之名做到名副其實,而不是一時僥幸!若有偷懶,一律家法處置!知道了嗎?”

卓昭節一陣暈眩,沒想到敏平侯隻字未提自己與寧搖碧的來往,更沒提自己故意打傷嫡親姑母一事,卻為了保住自己才女的名頭趕了回來,現在居然還要親自過問和監督自己的功課——隻是眼下也隻能硬著頭皮道:“是!”

敏平侯抬頭看了眼天色,道:“你去收拾下東西罷,一會隨我去永興坊,你那裏的典籍都不要帶了,永興坊裏盡有多的,用慣的筆墨可以帶上,手腳利落些,我午後約了人商議事情,莫再叫我多等!”

說到最後一句,敏平侯麵色不豫,顯然對孫女方才的遲緩很有意見。

卓昭節無奈的道:“遵祖父之命!”

她怏怏的告退去四房收拾東西,這才從阮家回來呢,就又要搬走,說起來到長安這些日子,鏡鴻樓自己才住了幾天呀?先是怒春苑,再是阮家,如今是永興坊……悲慘的是祖父他把我叫了跟在身邊當真是為了督促功課、不使我弱了才女之名嗎?

還是他另有所圖?

問題是即使敏平侯他隻是單純的監督功課——江南第一才女!!!

這名聲也太大了點,且不說江南人傑地靈曆來才子才女層出不窮,自己在江南的時候根本沒幾個人知道,忽然在長安得了這麽個名頭,江南那邊服不服,長樂公主的獨生愛女、蘇太師的嫡親孫女蘇語嫣,是早幾年就成了名的長安第一才女,自己的名頭雖然是江南,可人如今卻在長安,就算自己不去挑釁,但總有閑人要拿兩人比來比去的。

蘇語嫣會不會受激不過來和自己比是一件,她是公主的女兒,看義康公主和寧搖碧的做派就知道這些皇子王孫的優越感,就算蘇語嫣不借助長輩之勢,她在長安土生土長的,根深蒂固哪裏是自己初來乍到能比?

那些蘇家皇室的姻親故交誰知道會不會就恰好撞見了自己,往後什麽聚宴什麽踏青的給自己找麻煩呢?雖然自己的祖父是敏平侯,可到底不能和太師、公主比啊!

縱然一直受寵長大的卓昭節未必怕了旁人的挑釁,重點是——才女之爭,自然是在才學上!

卓昭節自家人知自家事,雖然她沒看過蘇語嫣的詩賦,但長安帝都,天下士子雲集,能人輩出,更在江南之上,能在這樣的地方占據第一才女的名頭多年,蘇語嫣怎麽可能是徒有虛名之徒!

如今敏平侯還要她保住這個第一才女的名聲,那自己該要多麽的刻苦才能夠得到認可?

這祖父如此的嚴厲,不通情麵起來別說遊若珩了,恐怕卓芳禮也比他不上——往後的日子,難道隻能夜夜挑燈苦讀?

……我又不能考狀元!!!

卓昭節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