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燕

白子華聞言,眼淚流得更多了,抓著她的手道:“卓妹妹,你怎麽知道?”

卓昭節看著跟前的少婦真心的無奈了:“白姐姐你向來膽子就小,這為人媳婦的,有客人過來,不在長輩跟前伺候、也不在身子不適的夫君身邊守著,這是哪門子道理?若是你自己,即使章老夫人……言語上急噪了些,料想也不可能不在前頭的,如今你……你這麽縮在這兒,必定是旁人給你出的主意!”

她吸了口氣,“這人是誰?”

就白子華這膽怯的模樣,假如章老夫人沒有明確發話叫她不要在跟前伺候,她自己敢有這主動避見婆婆的心思那就怪了!說沒人挑唆,卓昭節是決計不相信的。

白子華咬著唇,怯生生的看著她,道:“啊,卓妹妹,你怪她嗎?可我覺得不見母親好一點啊,母親有時候臉色難看極了,看著……我心裏害怕……我想她的確不喜歡我吧,從前我就說過,論美貌,我比你差遠了,論能幹呢,我也不如燦娘……”

“是誰?”卓昭節瞪她一眼,也顧不得打小牢記的、與白子華說話當謹慎小心,冷笑著道,“白姐姐,我素知道你心腸軟,可我今兒要不客氣的說一句——心腸軟未必就是糊塗,你怎麽能糊塗到了這樣的事情上受人攛掇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白子華猶豫片刻,才小聲道:“是……是金燕!”

“金燕?”卓昭節一呆,猛然想起來之前進院時,白子華的四個陪嫁使女裏頭確實不見金燕,她眼睛一眯,道,“金燕不在你這裏伺候,她在哪裏?”

白子華揉著衣角,悶悶的道:“金燕能幹,我想母親和夫君都覺得我不中用,索性派她去照料夫君罷,到底她是我的人,也算是我的一分心意。”

卓昭節冷笑了一聲,道:“好個心意啊,隻是我想問一句,舅母把金燕給白姐姐你做陪嫁,可曾想過讓她也伺候林姐夫呢?”

見白子華不知所措,卓昭節恨鐵不成鋼道:“她再怎麽能幹,終究是白姐姐你的下人!白姐姐你縱然不如她會伺候林姐夫,就不能在旁邊看著……安慰安慰林姐夫嗎?你不在,誰知道她是怎麽伺候林姐夫的?不說這個了,金燕現下獨自在林姐夫跟前伺候,這功勞人情,能不記在她身上?那白姐姐你呢?”

“可她是我的使女啊!”白子華張口結舌,訥訥的道,“是我的人,難道……難道不是代表著我的心意麽?”

卓昭節無語片刻,才道:“但金燕獨自在林姐夫或章老夫人跟前,會提白姐姐的心意麽?還是抓住機會表明她自己的功勞?”

白子華道:“她是我的使女,我想她一定會……”

“那我再問白姐姐你一句。”卓昭節看著她,緩緩的道,“假如章老夫人或林姐夫向白姐姐你要金燕,你會給麽?你想好了回答我,若金燕被林姐夫納為妾室……將來指不定還要代白姐姐你管家,白姐姐你自己想一想!”

白子華愣住了,片刻後,眼淚滾滾而下,張著嘴道:“她……這怎麽會?”

“你一點兒都不防著她,什麽都聽她的,她說章老夫人不喜歡你,你可問過緣故?就顧著在這兒傷心?她說你不要到老夫人跟前了,你也聽著,背後現成送她個說嘴的理由,堂堂正正的給你坐實了對長輩不尊敬的名聲!”卓昭節恨道,“你說她是你的使女,去伺候林姐夫是你的心意?沒準她告訴林姐夫,是實在看不慣你對林姐夫的疏忽大意,這才悄悄過去伺候的呢!”

這番話把白子華直接說懵了,不禁掩麵大哭起來!

卓昭節心頭煩躁,怒道:“白姐姐若是不想以後和林姐夫好好過了,那就繼續哭罷!”

白子華嚇得忙胡亂擦了把臉,怯生生的道:“我……我不哭了,卓妹妹你比我聰明,求你幫我想個法子罷!我……我不想夫君不要我……我……”

“不管章老夫人喜歡不喜歡你,你到底是她的長媳。”卓昭節喘了口氣,正色道,“老夫人不喜歡,你就不能求老夫人指點指點?若是老夫人忙著,白姐姐你私下裏給老夫人跟前嬤嬤們些好處,多問一問、跟著學,不成嗎?那金燕也不過是個使女罷了,她都能叫你覺得能幹,白姐姐你堂堂書香門第的嫡女,難為還不如她?!”

她拿主仆之別來說嘴,本指望著能夠給白子華加點信心,偏偏白子華不爭氣,黯然道:“金燕雖然是使女,但自來潑辣能幹,我是不如她的,我這樣沒用的人,也就出身上強過她些罷了。”

“……”卓昭節胸口一悶,暗吐一口血,愣了半晌才有氣無力道,“那白姐姐你甘心看著金燕進門?沒準還搶了你的管家之權?”

哪知白子華為難半晌,怯怯的道:“管家……我……我也不會,之前……之前也是金燕管著的……我……我……我就怕夫君會不要我,金燕若當真進了門來,她要管著家,自然還是她管,其實……我也很怕管……”

“…………”卓昭節再吐一口血,默然片刻,搖頭道,“我幫你不得,白姐姐,你這樣縱容金燕……”她猛然想起一事,“對了,金燕的身契,你可還在?”

白子華道:“前幾日她問我要過……”

卓昭節一驚,好在白子華繼續道,“但北上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心裏亂得很,是我母親幫著收拾的,金燕她們幾個的身契,我都沒帶,如今應該在母親那裏。”

“好吧,反正身契決計不能給她。”卓昭節歎了口氣,擦了把冷汗,道,“你若是相信我,從今日起,不管章老夫人是不是喜歡你,你也該常往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如今林姐夫不好,章老夫人定然心頭煩惱,偶然有說話急了的時候,你且忍一忍……”

白子華又要流淚:“母親一生氣我就害怕,卓妹妹,我實在不敢常到母親跟前……”

卓昭節默然片刻,道:“但你也許不知道,你不去,章老夫人更生氣、對你也失望。”

“那我該怎麽辦?”白子華嗚咽起來。

“……”卓昭節幾欲再次吐血!

虧得這會外頭玉燕小聲叩響了門,道:“夫人、卓娘子,江家郎君過來探望郎主,郎主讓給江郎君沏壺好茶,前頭的好茶沒了,金燕過來夫人這兒取些。”

卓昭節揉了揉額角,平靜了下心情,揚聲道:“進來罷。”

玉燕開了門,之前被打發的使女一起進了來,金燕也在其中,這使女本來生的容貌不算很美,隻是清秀,穿了半舊不新的紺青底繡折枝玉蘭花紋的對襟上襦,內穿牙色訶子,係著綠羅裙,綰了單螺,斜插了兩支樣式尋常的圓簪,但腕上卻戴了一隻水頭極好的碧玉鐲子——看到這鐲子,卓昭節心頭一歎,這麽好的東西,就算是白子華賞的,沒有緣故,又豈是金燕敢隨意戴的?

更不必說從章老夫人到白子華如今都憔悴萬分,這金燕貼身伺候著林鶴望卻還精神奕奕,若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才有鬼!

隻是卓昭節到底是外人,這林家後院裏的事情,她可以私下裏提醒白子華,卻不便直接幹涉,因此為白子華急在心底,麵上卻不能露半點聲色。

不想卓昭節沒打算直接為白子華出頭敲打金燕,金燕進來之後看到白子華淚流滿麵,又看卓昭節眉宇之間也有些躁色,目中異色一閃,行禮之後,沒提茶葉的事,卻柔柔的道:“卓娘子,咱們夫人向來柔弱,娘子有什麽話不如好好兒的說,不然夫人要嚇著的。”

卓昭節愣了一下才醒悟過來自己沒找金燕的麻煩,這小小的使女倒是端著忠仆的架子暗指自己欺負了白子華來了,且言語之中分明還有坐實了白子華懦弱無用的意思,她氣得冷笑數聲,才道:“這話倒是奇怪了,我難道是今日才認識白姐姐的,要你個下人來多嘴,告訴我如何與白姐姐相處?再者你左一個柔弱右一個嚇著,白姐姐如今是林家嫡長媳、正經的林家夫人,又不是豆腐,碰不得擦不得?還是你很希望白姐姐這個樣子?”

金燕一怔,仿佛也沒想到在秣陵時一直說話溫溫柔柔、比起遊家三娘子來可以說是嫻靜和藹的卓小七娘聽了自己的指責後非但沒有尷尬的賠禮,反而發作起了自己,忙道:“婢子僭越了。”

“知道僭越就好!”卓昭節毫不客氣的道,“白姐姐掛念林姐夫的傷,又心疼老夫人,說起來就止不住流淚,我看著也心酸,你倒是這麽說話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她之前不敲打金燕是因為為白子華雖然被她叫一聲“白姐姐”,但到底隻是她表姐的表姐,隔了兩層,她這個卓妹妹到底不能對著林家的後院說三道四,可現在金燕主動欺到她頭上來,卓昭節哪兒肯讓她?這番話說的疾言厲色,連白子華都被嚇得不敢哭了。

金燕自跟著白子華過門後,因為白子華怯懦,著她代為管家,名義上是使女,幾同總管,到長安以來,白子華越發的不中用,她倒是仗著能幹,忙前忙後,十分得重用,更加不把白子華放在心上,說話隨意慣了,不想大意的惹了卓昭節,被這麽一番劈頭蓋臉的教訓,弄得完全下不了台,心頭暗惱,卻懾於卓昭節的身份不敢多言,隻得尷尬的道:“謝卓娘子教誨,婢子……婢子是來取茶葉的。”

卓昭節瞥她一眼,道:“方才白姐姐很記掛林姐夫的傷,又感念你這幾日代白姐姐照料林姐夫……”她忽然和顏悅色起來,“實在是辛苦了。”

金燕愣了一愣:“這些都是婢子該做的,不敢當卓娘子的稱讚,卓娘子,江十七郎那邊還在等著……”

卓昭節心安理得的學寧搖碧直接無視了自己不想聽的話,笑意盈盈道:“這幾日你委實太過辛苦勞累了,我方才也說白姐姐了,一般是白姐姐的陪嫁使女,打小伺候白姐姐的人,斷然沒有叫你一個人辛苦到底的道理,白姐姐也說是呢……”

不等金燕說話,卓昭節看向旁邊的玉燕、銀燕等人,“所以白姐姐想讓你們輪流照料林姐夫,我看白姐姐你也不要從明兒個開始了,也不看看金燕麵上的憔悴之色,再這麽使喚下去,即使使女身契在姐姐手裏,到底也不厚道。”

她慢悠悠的道,“我看現在就叫金燕歇一歇罷。”

金燕臉色一變:“卓娘子,婢子不累,婢子……”

“好啦!”卓昭節淡淡的打斷了她,“雖然你不過是個使女,但怎麽說也是伏舅母給白姐姐的,打小我隨三表姐到白家玩耍,總也能看到你跟著伺候,到底有幾分情麵在,白姐姐這些日子擔心著林姐夫,難免有疏忽的地方,叫你委屈了,好在現在她醒悟了過來,到底你是主子,你也為白姐姐如今的情況想一想,怎麽還舍得怨她呢?”

金燕無奈,竭力掙紮道:“婢子不是怨夫人……”

“不怨,那就好生休養兩日罷。”卓昭節淡淡的道,“玉燕、銀燕,你們別偷懶,金燕這麽辛苦,你們什麽都不做,像話嗎?也叫金燕心中不平啊!”

玉燕和銀燕對望一眼,心頭複雜,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