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們這樣匆匆忙忙,趙萼綠等人才放下來的心都是一驚,隻道他們商議事情時出了什麽意外,忙肅然問:“怎的了?”
不想真定郡王到了跟前,開口問的卻是:“你叫了古太醫來?可是身上不好?”
“沒什麽事情,方才聞著酒味就吐了一回,八娘和七娘擔心,都提議要把古太醫叫來看看,我就依了她們,這會古太醫才走,也說無事。”趙萼綠這才會過意來真定郡王是聽說了自己叫太醫,掛心之下才趕過來的,禁不住喜笑顏開,語氣溫柔如水的道。
真定郡王聞言,這才鬆了口氣,就埋怨蘇語嫣道:“表妹你要喝酒,回頭拉上一車回去,孤也不是舍不得,又何必非在這裏喝得到處是酒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嫂如今有了身孕,她素來就沒有酒量的,哪裏聞得了這個?”
蘇語嫣好酒,是滿長安都出了名的,這時候慕空蟬和唐千夏已經被抬下去安置了,卓昭節身無酒氣,真定郡王想當然的就以為慕空蟬是和唐千夏暫且離開,卻是蘇語嫣獨自一人在這兒喝酒才使得趙萼綠孕吐的,他擔心子嗣,語氣不免就重了些。
蘇語嫣被責問,麵上倒也不顯什麽,輕描淡寫的道:“我知道了,下回不會了。”
真定郡王聽她語氣中有冷意,正覺得不對,趙萼綠已經急急解釋道:“四郎莫要怪八娘,不幹八娘的事情,卻是方才三娘與三堂妹喝多了醉倒,我使人送她們進屋去安置,離得近了些,為她們身上酒氣所衝。”
時采風一聽,忙代慕空蟬賠禮,趙萼綠擺手道:“是我自己大意,再說古太醫也看過沒什麽事情,這回倒也是提醒了我,往後把這些都要拿遠一點,不關旁人的事情,何況這也是突如其來,不然,之前你們還沒走時,不也小酌過幾盞?我也沒什麽啊。”
真定郡王這才知道是冤枉了蘇語嫣——隻是蘇語嫣已經刷的站起了身,心平氣和的道:“我忽然想起來答應過母親今兒個早些回去,這會辰光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
雖然看她神色不像是動了怒,但趙萼綠解釋在前,任誰也知道蘇語嫣這是置氣了,真定郡王自知理虧,苦笑著拱手賠禮,道:“好表妹,你莫與孤計較,孤方才也是一時心急,這才錯怪了你。”
又道,“你怨孤也不打緊,但你表嫂這些日子都念著你的,難得你來一回,可得多陪她一陪。”
趙萼綠忙也跟著賠禮,卓昭節等人從旁勸說,隻是蘇語嫣幹脆得很,根本不聽這些勸說,轉身就要走,趙萼綠一急,索性幾步過來伸手拉住了她袖子,蘇語嫣到底顧忌著她有了身孕,不敢用力掙紮,隻是微微笑著道:“表嫂你何必如此呢?我是當真答應了幕後要早些回去,不信你問五哥。”
她自來頗具林下之風,如今寬袍大袖的這般微笑而語,望之風儀翩然——越發顯得拒人於千裏之外。
蘇語默在旁有些尷尬的道:“母親是這麽說過,但你每回出門母親這麽叮囑了,你也不是怎麽聽的,再說現下也沒有很晚。”
蘇語嫣淡然一笑,道:“五哥這話說的不對,咱們在這裏都叨擾這些時候了,你好意思繼續留,我可不想繼續再打擾。”這句話她說得越發生疏客氣。
“你說這話就是怨上我了,這也是我不對,四郎才過來不知道就裏,我卻是嘴笨沒先解釋清楚,這才叫你受了委屈。”趙萼綠軟語細言的哄著她,真定郡王亦在旁不住賠禮說情,然而蘇語嫣隻是含著笑推脫,話卻是越說越疏遠、措辭越來越客氣,到最後甚至連表哥表嫂都不叫了,口口聲聲的稱起了郡王、郡王妃來,叫真定郡王與趙萼綠都尷尬得很。
眼看場麵這麽僵住了,蘇語默到底是蘇語嫣的胞兄,略作沉吟,悄悄把寧搖碧拉到旁邊說了幾句,寧搖碧微微頷首,就過去道:“表哥,咱們方才說的事情還沒完,不如這邊交給表嫂,咱們先回去議完?”
又低聲俯耳道,“如今蘇表姐正在火頭上……”
“表妹你切莫要走,我這兒先去與他們把事情說完,回頭再來與你賠罪,都是骨肉親戚,表妹可不能因我一時把話說急了就這麽惱了我。”真定郡王會過了意,忙和蘇語嫣招呼一聲,領著眾人暫且避開,趙萼綠曉得蘇語默的意思,一麵勸說著蘇語嫣,一麵悄悄對卓昭節使個眼色,卓昭節看這場麵就知道蘇語嫣的脾氣,當著人前既然說了要走,那是肯定不會留的。
惟今之計就是把旁人都支開,讓趙萼綠單獨和她說好了,讓蘇語嫣下了台,回頭人再回來,真定郡王再說幾句軟話,把這場麵揭過,若有外人在,指不定這蘇娘子自覺顏麵無光,便是心裏想著就這麽算了,嘴上也說不出來。
既然真定郡王這些人都避開了,卓昭節就起身道:“慕姐姐和晉王小郡主如今醉得厲害,也不知道是否頭疼,我去看看她們吧。”
“勞煩你了。”趙萼綠點一點頭,打發了使女給她引路。
卓昭節跟著使女到了廂房,轉過屏風,就見裏頭一南一北相對設了兩張琉璃榻,上頭懸著寶帳,此刻帳簾半卷,兩榻之間的一隻海棠式小香幾上,一隻狻猊鎏金香爐,正吐著嫋嫋青煙,煙氣清冽。
慕空蟬與唐千夏就分別臥在兩張榻上,貼身使女打了水,正拿帕子一點一點沾著她們的額上腮邊,看到卓昭節進來,就要起身行禮。
卓昭節朝她們擺了擺手,低聲道:“慕姐姐與小郡主現下如何了?”
一使女小聲道:“謝世子婦過問,我家夫人這會是睡著了。”
另一使女則道:“郡主她……”
不想唐千夏這會恰好呻吟了一聲,翻過身來,道:“啊……我頭疼。”
卓昭節見狀,就走到她榻邊,笑著道:“你喝得太多了是不是?本來蘇姐姐酒量好咱們都知道的,你和慕姐姐加起來左右也喝不過她,之前就不該喝那麽多的,如今可不就是難受的還是你們,我看蘇姐姐好得很呢。”就對阿杏道,“去廚房再要份醒酒湯來。”
唐千夏呻吟著捧住了頭,低聲道:“不要那個了,醒酒湯怪難喝的,之前喝酒都撐著了,我哪兒還能再喝得下湯?”
之前伺候她的使女機靈的起身,把繡凳讓與卓昭節坐了,卓昭節就道:“那你想吃點什麽?或者拿熱帕子敷一敷?”
“這屋子裏氣悶得緊,我看還不如到外頭欄杆上吹一吹風。”唐千夏揉了揉額角,抱怨的道,“紅采,扶我起來。”
卓昭節見狀,忙也搭把手,提醒道:“你當心些。”
如此把唐千夏弄到屋外回廊上,早有郡王府裏機靈的使女拿了幾個錦墊放到美人靠上,卓昭節就陪唐千夏坐了下來,見她一副惺忪的模樣,就道:“我看還是沏壺茶來,你多少喝一點罷?”
唐千夏哼哼唧唧了半晌,顯然極不舒服,似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閉著眼睛口齒不清的道:“也好!”
郡王府的使女沏上濃茶,卓昭節親手捧與唐千夏,看她喝了幾口,果然目光漸漸清明了些,吐了口酒氣道:“今兒是真的喝多了。”又笑著道,“勞煩你過來看我們……嗯,今兒可是麻煩你了。”
卓昭節這兩年與趙萼綠、蘇語嫣、義康公主這幾個人都還算熟悉了,但與唐千夏卻一直有些不遠不近的,這會唐千夏這麽問,她便微微一笑,道:“郡主太客氣了。”
唐千夏吃吃一笑,忽然道:“不成,我得謝你一謝。”她抬起一根手指,在麵前比了一下,似乎想了片刻,道,“我給你畫幅小像,怎麽樣?”
晉王府小郡主丹青之技在整個長安都是極出名的,卓昭節雖然沒見過她的畫,卻知道能進義康公主組織的赤羽詩社的人必然有驚人之技,本來想說不用她謝的話頓時咽了下去,欣然道:“不值當郡主的謝,不過若能有幅郡主的墨寶卻是極好的。”
“那說好了,過兩日你選好了要穿戴的衣服釵環,使人告訴我一聲,我去給你畫一幅。”唐千夏懶洋洋的道。
卓昭節忙又謝了她,兩人說了會子話,唐千夏酒意上湧,困意上來,倚著美人靠漸漸睡了過去——卓昭節見狀,就讓使女扶了她進去登榻,又叮囑人仔細看著,算著趙萼綠那邊也該把蘇語嫣安撫好了,就回了席上。
到了地方,一看果然蘇語嫣和趙萼綠已經重歸於好,又在一起說說笑了笑,看到卓昭節回來,便問起慕空蟬與唐千夏,卓昭節道:“慕姐姐睡得沉,晉王小郡主方才倒沒睡,嚷著頭疼,又不想吃醒酒湯,我叫人沏了壺茶,她喝了兩盞,如今也覺得困了,我讓使女扶了她躺回去。”
趙萼綠微笑著道:“可多謝你了,這兩個人,明兒定然要一起頭疼。”兩個人都好像剛才蘇語嫣根本沒鬧脾氣一樣。
這樣說了幾句,過了會,真定郡王那邊散了,眾人回來,真定郡王重又與蘇語嫣說和,蘇語嫣哼道:“念在表嫂的份上,我這一回就不和你計較了,你下回怪人之前倒是問上一句啊?眾目睽睽的事情我難道還能抵賴不成?再說我是好酒,可有幾次喝醉過,又或者是喝得不省人事?就這園子裏開壇那點兒酒氣還是下風口,哪裏就熏得著表嫂了?”
就說他,“你要討好表嫂,也犯不著踩了我做筏子。”
真定郡王打躬作揖,笑著道:“是是是,都是為兄之過,表妹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計較了罷?”
蘇語嫣恢複懶散的才女風儀,道:“這件事情就這樣了吧,都不要再提了。”
眾人又說笑了幾句,因為唐千夏和慕空蟬醉著,慕空蟬倒也罷了,左右時采風在,他自會把妻子帶回去,但唐千夏卻隻能趙萼綠安排人送了。
這兩個人左右輪不著寧搖碧和卓昭節來操心,回去的路上,卓昭節將唐千夏答應給自己作畫的事情告訴了寧搖碧,道:“我一向聽說這郡主丹青之技高明得很,之前都沒有機會,這次為了避開叫趙姐姐與蘇姐姐說話倒是順便得了一幅。”
寧搖碧聽了就笑著道:“你早說喜歡,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也不是什麽非要不可的事情,之前我與晉王小郡主也不是好到了可以隨意討畫的地步,今兒她自己答應了的。”卓昭節歪著頭,想了想道,“但望她不要回去後就忘記才好,方才看她卻是醉得不輕呢!”
“忘記了便去告訴她好了。”寧搖碧摸了摸她鬢發,含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