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後,卓昭節特意將人都召集起來,鄭重叮囑:“今兒個的事情,誰也不許說出去,明白了嗎?”
眾人本來都高興得很,覺得以紀陽長公主對二房的偏愛,如今大房必然要栽得狠了。而且大房這回做的事情也著實不好聽,傳了出去,滿長安都要說祈國公夫人不好的,正幸災樂禍的很,忽然聽卓昭節吩咐封口,都有些詫異。
暮秋是貼身大使女之一,她心直口快,又仗著卓昭節對身邊人格外給份體麵,忍不住好奇的問:“世子婦,這一回大房那邊做得太過了,若是說了出去,祈國公夫人豈非顏麵掃地,如此往後有什麽事情,那也都是大房理虧在前。”
她話音剛落,冒姑已經喝道:“你知道個什麽?方才長公主殿下怎麽說的?連世子婦都沒被留下聽長公主殿下處置大房,這擺明了就是不想家醜外揚,你這兒宣揚的滿長安都知道了,大房沒了麵子——再沒麵子,那也是國公府!可世子婦卻得罪了長公主殿下,孰輕孰重,你不會算麽?”
暮秋被罵得臉一紅,不過她雖然嘴快,卻有一件好,向來不記仇,臉皮也厚,被冒姑這麽當眾一番嗬斥,卻還是樂嗬嗬的道:“是婢子糊塗了,虧得姑姑教導,婢子人笨,姑姑可別和婢子計較。”
冒姑也曉得她這性.子,就因為這麽個不生氣的性.子,即使暮秋憨實些,冒姑倒也不厭她,如今見她這麽說,就緩和了語氣道:“你們都聽世子婦的,不要自以為是幫著世子婦卻淨做叫世子婦為難的事情,這一回不但不許出去嚼舌根,甚至也不許露了幸災樂禍之色,外頭若有人問起,就說是尤氏和呂氏為一副耳墜子鬧了起來,因為是伺候君侯的人,咱們世子婦不便處置,所以求了長公主殿下幫著做主,旁的,全部推說不知道,記住了麽?”
眾人再次應允,卓昭節方道:“冒姑方才說的是其一,我不讓你們出去宣揚,甚至還幫著遮掩,卻另有一個緣故——你們想,這尤氏、呂氏,被大房那邊收買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們還是伺候君侯的人,傳了出去,外頭人豈不是要笑話君侯識人不清、連身邊人吃裏扒外都覷不出來?所以這件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大房那邊沒臉,咱們府裏,難道就有麵子了?”
阿杏點頭道:“世子婦說的極是。”
“何況如今世子婦才過門,咱們也才到寧家來,之前寧世忠這大總管被打發,雖然是世子出的麵,可私下裏也不是沒人議論說是咱們世子婦挑唆的,去掉一個大總管已經十分引人注意了,這麽短短幾日,再直接公然的與大房對上——如今君侯與世子還都不在,誰知道會傳出什麽樣的閑話來,俱說咱們世子婦心胸狹窄容不得夫家之人呢!”冒姑跟著補充,眾人聽得皆是肅然,紛紛保證絕不多話。
卓昭節這才讓人都散去,隻留了身邊人說話,道:“這件事情如今雖然是祖母接了過去,但涉及到父親身邊之人,我看還是寫信與父親、九郎告訴一聲,姑姑以為呢?”
冒姑聞言,搖頭道:“說自然要說的,但婢子以為娘子不必急在這一刻,長公主殿下乃是君侯生母,豈能不把此事告訴君侯?究竟涉及到了君侯後院之事,婢子覺得長公主殿下去說,卻比娘子去說的好。”
“這倒也是。”卓昭節沉吟了下,道,“那就這樣罷。”她看了眼屋角的銅漏,道,“今兒個天晚了,明兒,讓蘇伯過來一下,我有事要問他。”
冒姑曉得她這是要與蘇史那攤牌問個究竟了,這也難怪,這次的事情,看似巧合,實際上,十有八.九就是蘇史那弄出來的,卓昭節不過是跟著蘇史那的暗示走罷了,雖然就目前來看,蘇史那的安排於卓昭節是有利的,但如今卓昭節才是這侯府的女主人,蘇史那這樣故弄玄虛不加請示的做事,卓昭節自然不能繼續放縱下去。
不想辰光還沒到次日呢,當天傍晚的時候,蘇史那卻先找過來了,卓昭節詫異之餘,也隻能先請他進來,見禮落座後,蘇史那開門見山,道:“這一回,呂氏是某家指使的。”
“蘇伯但請直言。”卓昭節點了點頭,道。
蘇史那道:“主母料想也知,因為故主人的緣故,某家即使明知道大房在君侯後院裏的手腳,卻也不便說出,主人又是男子,亦不能老是盯著君侯後院,所以也隻能借用主母的幌子,將大房的這幾個釘子拔除了。”
卓昭節看著他,平靜的道:“如今我已為寧家之婦、九郎的妻子,他的事情自然也是我的事情。大房與九郎之間的恩怨,我雖然隻是斷斷續續的聽過,但不管這恩怨是怎麽來的,我總是站在九郎這邊的,隻要是幫著九郎,我豈能不為?蘇伯要做什麽,又何必不放心我呢?”
“主母卻是誤會了。”蘇史那微微一笑,道,“某家怎麽會不放心主母?某家之所以沒有事先告訴主母,其實是因為另有事情耽擱了,好在主母聰慧,到底是把事情按著某家所想的接了下去。”
卓昭節曉得他這麽說不過是借口,多半還是想借這次的事情稱量一下自己,不過蘇史那身份特殊,不能以尋常下人而視之,如今既然給出了理由,卓昭節也就勢裝糊塗,權當相信了,點頭道:“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若還有這樣的事情,卻還望蘇伯能夠撥冗告知,畢竟我尚年輕,許多地方未免有想的不周到的地方,若是因為不知情而壞了蘇伯的計策,耽誤了正事,反倒給九郎添了麻煩,蘇伯說是不是?”
她到底心裏有氣,故意咬重了“撥冗”二字,又提了寧搖碧,暗示自己才是這侯府的主人。
蘇史那當然不會聽不出來,但他這樣年歲的人,早已修煉得八風不動,微微而笑道:“主母說的極是,下回某家定然留意,決不再瞞主母。”
又道,“某家還有一話,卻不知道當不當告訴主母。”
卓昭節一蹙眉,道:“蘇伯有話但請直說無妨。”
蘇史那含笑道:“料想此事主人也與主母說過了。”他頓了頓,繼續道,“就是大房四娘子的事情。”
“九郎確實與我說過,但他說,此事等他回來再議。”卓昭節不動聲色的道,“可是蘇伯另有想法?”
蘇史那也不隱瞞,點頭道:“這件事情若是做了自然是會得罪大房,尤其現下呂氏、尤氏的事情揭發出來後,即使有長公主出麵,恕某家直言,大房還是難免恨上主母的。”
“我既為九郎的妻子,自然與他同進退,行事隻問是否對他有利,至於得罪誰不得罪誰,誰恨不恨我,那都是次要的了。”卓昭節抬了抬手,似笑非笑的道,“再說大房那邊既然不喜歡九郎,我是九郎的妻子,不拘是否得罪過他們,難道他們就會喜歡我麽?蘇伯也不是不知道,我雖然年輕不懂事,卻也不是怕事的人。”
蘇史那笑著道:“主母既然這麽說了,那某家也直言——某家卻是建議主母插把手,幫了寧四娘這一回的。”
卓昭節平靜的道:“卻要煩請蘇伯告訴我,這麽做,對九郎有什麽好處?”
“主母這回可就錯了。”蘇史那微微而笑,道,“這件事情若是做了,最大的好處,卻是主母得的。”
“哦?”卓昭節饒有興趣的問,“蘇伯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兜圈子了,我卻看不出來幫了寧四娘對我有什麽好處呢?得罪祈國公與祈國公夫人我不怕,但寧四娘的感激,我想,也算不得多麽緊要的事兒?”
蘇史那笑著道:“寧四娘當然不能報答主母什麽,但君侯呢?”
“君侯?”卓昭節一怔,道,“蘇伯何妨明說?”
蘇史那狡黠一笑:“主母難道不知,當年某家這些人的舊主一事?”
他提醒了這一句,卓昭節立刻明白了過來,噫了一聲,下意識道:“九郎說寧四娘單純,如今看來,也是未必啊!”
之前寧搖碧說,寧瑞婉趁著在紀陽長公主跟前陪伴時遇見雍城侯,所以跟出院子求這叔父幫忙,不使歐氏拆散了她與結發丈夫。因為寧搖碧說了寧瑞婉如今被歐氏看著,不能回到許家。卓昭節還道她是迫於無奈,顧不得祈國公與雍城侯之間的齷齪,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才求了雍城侯,但現下被蘇史那提醒,卻醒悟了過來:“什麽試試看,她根本就是衝著雍城侯去的,篤定了這件事情求雍城侯,十有八.九可成,不然,還不如求雖然在大房與二房的爭執裏始終站在了二房這邊的紀陽長公主呢,好歹那也是寧瑞婉的嫡親祖母,也不是很喜歡歐氏。”
寧瑞婉之所以會認為雍城侯多半肯暫時撇開兩房之間的齷齪幫她,當然是她想到了自己如今的遭遇和雍城侯本身的經曆十分相似——寧瑞婉是與許懷玉恩愛有加,卻不被祈國公夫人歐氏所容,故而要他們分開,讓寧瑞婉另嫁高門子弟,雍城侯則是為局勢所迫,不得不娶了他並不愛的申驪歌,叔侄兩個,都是婚姻難以自主,正是同病相憐。
所以聽了寧瑞婉的懇請後,雍城侯難免會被觸動心懷,答應下來。
隻是雍城侯與寧瑞婉同病相憐,寧搖碧可不是這樣,再者,寧瑞婉這點小心思,恐怕也沒能瞞過寧搖碧去,寧搖碧之所以沒和卓昭節說清楚,無非是因為此事還涉及到了申驪歌,那是寧搖碧的親生母親,生母一生苦戀卻不被生父所接納,料想寧搖碧心裏也鬱悶得緊,那就更不想說了。
因此寧搖碧輕描淡寫的帶過,卓昭節對他素來相信,就沒多想,倒還以為隻是寧瑞婉急病亂投醫,而雍城侯是單純受不住侄女請求。
此刻被蘇史那點醒,就立刻明白了過來——蘇史那這也是變相的對之前指使呂氏揭露大房收買雍城侯枕邊人一事的補償了,畢竟卓昭節過門以來,因為寧搖碧的寵愛,幾乎是無往而不利,惟獨雍城侯先入為主,又惱她和寧搖碧太過纏綿,對這個媳婦始終不冷不熱。
若這一回卓昭節幫了寧瑞婉一把,那麽雍城侯或許會對兒媳態度有所緩和,而且,這次呂氏、尤氏兩個侍妾下了水,前途未知,雖然是蘇史那所暗中設計,明麵上卻是卓昭節揭發出來的,到底於雍城侯這個做公公的麵上有損,卓昭節也著實該做點安慰雍城侯的事情。
不過,卓昭節略作沉吟,卻道:“蘇伯提醒的雖然好,可我卻要問一問九郎的意思才能決定的。”
雍城侯想幫寧瑞婉,說到底,是覺得他和這侄女同病相憐,一樣在姻緣上不順,這種想法,顯然是對申驪歌不滿意,寧搖碧是申驪歌之子,又素來精明,豈能看不出來父親答應為堂姐轉圜的緣故?
而他反對雍城侯插手此事,顯然既是考慮到他要隨雍城侯離開長安去翠微山監工,也是對雍城侯至今對被迫娶了申驪歌耿耿於懷的反感。
卓昭節可不想為了討公公的喜歡,卻讓丈夫不喜,即使她知道以如今兩人的感情,這點事情即使逆了寧搖碧的意思,寧搖碧也不會當真動氣。
但人有親疏遠近,雍城侯這個公公再不喜歡她,如今門都過了,她又沒有婆婆管著,難為雍城侯還能親自放下身段來處處找她的麻煩嗎?相比起來,當然是相親相愛的丈夫寧搖碧的態度更值得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