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敦遠伯世子婦

見卓昭節來了,寧嫻容忙從主位上走下來,敦遠伯世子婦也起身相迎。卓昭節請她們都坐,寧嫻容退到下頭才肯入席,溫和的對敦遠伯世子婦道:“世子婦要接走清郎君,卻要問過我九嫂的。”

卓昭節便明知故問道:“怎麽世子婦是來接走清郎的?”

敦遠伯世子婦有些過於殷勤的笑了笑,道:“可不是嗎?咱們也是才聽到了噩耗,才曉得姑姑和大娘子竟然都……今兒個過來是想看看清郎君,可想到如今貴府事情必然是極多的,府上的小郎君和小娘子又小,我想著不如把清郎君接到敦遠伯府去段辰光?這樣……”

卓昭節懶得聽她說完,徑自打斷道:“世子婦這話說的體貼,奈何是否忘記了?如今大伯父那邊還在停著靈,祖母這會子已經傷心的不能起榻,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趁這光景先把喪事辦了,免得回頭祖母再看見了觸景傷情,祖母這個年紀,怎麽禁受得起?如今大房去了那麽多人,卻隻得清郎一個晚輩在。我們二房向來就人少,我與九郎的一雙兒女,不是我偏心,如今才幾個月?所以這哭靈摔盆的事兒……叫清郎去了歐家,這邊他嫡親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諸位叔父嬸母難道就這麽出殯?”

“這……”敦遠伯世子婦頓時漲紅了臉,顯然是一心想著把寧朗清接走,卻把寧家還沒辦喪事給忘記了,她囁喏了半晌,到底沒能尋到回答的話兒,隻得底氣不足的道,“是我糊塗了,光想著府上忙碌得緊呢!卻忘記了清郎還要……那等出殯之後……”

“出殯之後,清郎要替一家子守喪,那就更不宜出門了。”卓昭節毫不客氣的斷絕她的盤算,道,“便是歐家不在乎,寧家卻是重規矩的。”

這話等於是公然說歐家沒規矩了,敦遠伯世子婦雖然不敢得罪她,然而聽了這當麵嘲諷合家的話還是不能不有所表示,漲紅著臉道:“聽說了姑姑和大娘子的噩耗之後,我這也是糊塗了才沒有想到,這樣的人倫大禮,我怎麽會攔著?便是再想清郎,我也不會……”

她的話再次被卓昭節打斷,卓昭節淡淡的道:“要說到這人倫大理,我倒很好奇今兒個為什麽隻有世子婦你一個人過來,而且還是到我這兒來?不是應該合家都到祖母那邊去的嗎?雖然祖母那邊未必有功夫理會你們。”

敦遠伯世子婦被她這咄咄逼人的氣勢弄得一呆——她是真心想不明白了,雖然寧搖碧在坊間是極惡劣的評價,可卓昭節固然不是多麽的賢惠,出閣之前見過也是極明理的小娘子啊!即使高嫁了,這兩年也沒傳出來驕橫跋扈的名聲,怎麽今兒個字字句句都像是衝著歐家來的,甚至於三番兩次不顧禮節的打斷自己的話?

要知道敦遠伯與敏平侯也算是多年知交好友了,似乎歐家從前沒有對不起過這卓氏吧?

呆過之後,她不得不請教了:“世子婦對敝家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卓昭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也說了,這會我這兒事情多得很,便是從前有什麽,如今我會有心思同你說?隻一句——你可知道咱們大伯父一家到底是為誰所害?”

敦遠伯世子婦心中覺得不妙,卻不能不問一句:“正要請教敝家的姑姑和大娘子死於何處歹人之手?”

“下手的人到這會還不敢告訴祖母呢!”卓昭節冷笑了一聲,寧嫻容麵上都帶出了幾分憐憫,聽卓昭節繼續道,“是大房的庶子寧含和寧希!”

“啊?!”敦遠伯世子婦瞬間變了臉色!之前漲得通紅的臉,幾乎是瞬間變成了慘白!

她不是傻子,更何況當年寧含和寧希的事兒,高門大戶之中都是心知肚明——這些年下來了,誰也沒把這兩個人放在心上,都當他們這輩子都被歐氏絕了路,這輩子也就是過一天是一天了……可誰能想到他們居然做下來這樣的事情?!

更要命的是,寧含和寧希也死了!

如今眾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惋惜寧家大房的遭遇,除了痛斥這兩個庶子喪心病狂外,能不把歐氏翻出來?眾人的議論還是小事了,關鍵是紀陽長公主!

長公主與長子是有罅隙,然而總歸是親生母子!現下下手的人是孫兒,孽是媳婦造的,孫兒還都死了,想都不用想,等長公主熬過了這段,緩過來之後問起經過,歐家上下都別想逃得了!

敦遠伯世子婦的年紀比卓昭節可長多了,都快趕上遊氏了,還不清楚長公主的厲害?

屆時候長公主發起性.子來——帝後才不在乎拿個歐家給長公主發泄——讓歐家上下給寧家大房陪葬那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難怪卓氏這樣的不客氣,反問歐家怎麽還沒上長公主府去請罪……問題是,請罪有用麽?長公主這樣的身份,在輩子在她跟前跪下來苦苦哀求過的人也不知道有過多少了,這向來恣意妄為驕橫跋扈的長公主,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虧?當年老祈國公在外頭養了個人,那可是被長公主逼著親手活活打死的!

更不要說親生骨肉如此慘死了!

敦遠伯世子婦險些沒癱軟在地!這一刻若是能拿自己的命去換了歐氏複生,她也是心甘情願!歐氏為什麽也死了?!她若是活著,長公主的怒火手段自然全對著她去!到時候不管是什麽樣的刑罰……總歸歐氏先擔了,歐家即使被連累也要輕許多!

可現在歐氏也死了,她倒是死得一了百了,長公主的滿腔怒火、所有悲痛傷心難過,全部都要對著歐家來!歐家……怎麽辦?

想到膝下才長成的子女,敦遠伯世子婦幾乎沒當場嘔出一口心頭血來!

她顫巍巍的看著卓昭節,嘴唇不住的顫抖著,想說幾句哀求的話——現下唯一能夠勸住長公主的也就是寧家二房了,不是都說長公主最疼雍城侯世子嗎?雖然曉得寧家二房不可能為了歐家讓人指著自己罵不友愛嫡兄,可……

隻是不等敦遠伯世子婦跪下來求情,卓昭節已經冷酷的命冒姑:“咱們家如今諸事紛來,我忙碌得緊,歐家是不能把清郎接走的,這件事情我已經告訴敦遠伯世子婦了,現下你快點派人送世子婦出府罷,免得晚了日頭曬人。”

其實她進了一趟宮回來,這時候日頭早就升上去了,不過是說的好聽罷了。

這樣明顯的趕人,倒是提醒了敦遠伯世子婦,她激烈的喊了起來:“世子婦!我能不能見一見清郎?!再見他一見!再見一回!”

卓昭節當然曉得她的意思,這是自己提到寧朗清,提醒了敦遠伯世子婦,她還可以向寧朗清祈求,如今大房就剩了這麽一根獨苗,長公主好了之後愧疚之下怕是會對他有求必應。其實比起二房來,如今最能保住歐家的也就是他了。

歐家怎麽說都是寧朗清的外家,相比和歐家半點關係不沾、哦,不對,和歐家從前一直是政敵的寧家二房,寧朗清自然更有理由幫著外祖家,再說寧朗清一個小孩子,小孩子麽一來心腸軟,二來好哄,著實是個活命的機會。

到底是生死關頭,敦遠伯世子婦反應真是敏捷了。

隻是卓昭節輕描淡寫的道:“這不太好罷?清郎才從劍南回來,昨兒個大夫還看過,說身子骨兒正虛著,我……”

她沒說完,敦遠伯世子婦已經不顧貴婦尊嚴的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拚命的磕起頭來:“求求你!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卓昭節迅速盤算了一下——

自己對寧朗清不了解,這堂侄會不會因為母親和祖母的情份為歐家說情在五五之間,歐家現在對寧搖碧這邊其實也沒什麽威脅,若要有威脅,延昌郡王得勢的話,那樣也不差一個歐家。

所以卓昭節本身對歐家的存亡並不關心,這件事情最有理由做主的還真應該是寧朗清,這小郎君的至親長輩都間接被歐家女害死,可偏生他自己也流淌著歐家女的血,更重要的是,他能夠僥幸在兩個庶叔的謀害裏活下來,完全是因為祖母歐氏的偏心!

即使在流放之中也處處照顧著寧朗清,吃食單獨做,寧含和寧希都插不上手,這才活了下來!

問題是寧朗清如今年幼,現下做出來的選擇以後未必不會後悔。這會他饒恕了歐家,回頭想起來後悔,總不能那時候再跑去和長公主或帝後說他後悔了,再追究歐家以祭祀其至親長輩吧?若是這會選擇不說情,看著曾祖母紀陽長公主拿歐家出了氣呢,以後沒準又難過於沒有外家了。

本來麽,寧朗清今後看著就隻能指著二房這邊的臉色過日子了,長公主經此打擊,便是能夠撫養他,誰又知道能養幾年?更何況長公主一向就偏心二房,這回大房遭了大難,長公主也許會對曾長孫格外憐愛些。可是二房也不是沒有爭寵的機會,不說寧搖碧這個被長公主疼到了心眼裏去的幼孫了,寧夷曠和寧夷徽長起來也是很快的。

這對雙生子因著父母的容貌,如今還不會走路說話就已經把一幹長輩迷了個遍,再長些之後,誰見了不稀罕不心疼?而且長公主看到寧朗清,恐怕想到的就是大房之殤,看到寧夷曠與寧夷徽,卻是二房的欣欣向榮。

長公主一念之間,也是在五五之數。

寧家這邊給寧朗清的依靠真的不多了,當年寧搖碧可是上有長公主,下有蘇史那的。寧朗清能不珍惜歐家這個外家嗎?不提往後前程上的扶住,對於幾乎是一夜之間沒了身邊所有親人的寧朗清來說,多幾個血脈相係的親戚走動也是好的。

所以將來寧朗清長大之後若是對今日的選擇懊悔,必然要麽責怪二房不出來替他說話,讓他小小年紀被敦遠伯世子婦哄得放棄了仇恨;要麽,就是怨懟二房故意使壞,將歐家這個外家剪除,讓他徹底的隻能看二房臉色過活,連個親戚都沒得走!

卓昭節心裏冷哼了一聲,覺得若是叫敦遠伯世子婦見了寧朗清,那可麻煩得緊,如此倒是幸虧歐家之前不曉得這事兒了,年紀比她大了一輩的敦遠伯世子婦此刻自然是可憐的,卓昭節也不覺得她應該去死,可是相比自己家裏的事情……她心念電轉,還是冷冷的開了口:“真是對不住,大夫叮囑過清郎如今是不能受太多打擾的。現下大伯父就這麽一點血脈,我不能不看好了她。”

看著被硬生生拖出去、卻還絕望淒厲的祈求的敦遠伯世子婦,卓昭節籲了一聲——她不由想到,倘若往後延昌郡王得勢,自己……怕是敦遠伯世子婦的今日就是自己的明日!

既然如此,這會對歐家的同情實在是沒必要的,更何況她也沒這個功夫,肅然問冒姑:“是誰讓敦遠伯世子婦隨意去見清郎的?!清郎如今才多大,你們就不怕敦遠伯世子婦見了他說不該說的話嗎?何況大夫已經說過他要靜養了!這都是怎麽做的事?!”

見冒姑喏喏的說不出話來,寧嫻容忙圓場:“九嫂且勿動氣,我想冒姑姑定然也不會當真讓敦遠伯世子婦隨便去見清郎,必然派人盯著的。也是奇怪,歐家怎麽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