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曜卻不肯起身,大哭道:“兒臣聽人說,黎守備因為私通敵國,證據確鑿,很快就要被砍頭。這是大罪,兒臣的母妃因被懷疑與此事有瓜葛而被幽禁在百花宮。因為母妃平素與人結怨太多,現在日夜喊冤,卻沒有人能幫她脫罪。兒臣心裏好怕母妃冤死,就再沒有人那麽疼愛兒臣了。求皇後娘娘,幫幫母妃,這個王爺,兒臣不要做了,我們也不要錦衣玉食,隻求讓我們母子在一起,哪怕將我們貶為平民,逐出宮去,兒臣也願意。”
說著君曜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不肯起身。
那麽個娘,偏偏養出這麽個乖巧讓人心疼的孩子來,那些妃嬪們都在心裏感歎黎貴妃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德。
皇後為了難:“永寧王,不是本宮不幫你母妃,隻是此事涉及到國家大事,就不是本宮能說了算。本宮能擔保的是,無論你母妃與這件事情有沒有關聯,絕不會廢了你這個王爺。”
冷顏有些於心不忍,小聲對君皓說:“君曜太可憐了,你看要不要幫幫他?”因為這事情最後的落腳點在易辰身上,君皓是可以說得上話的。
君皓一直冷眼看著君曜的舉動,現在見冷顏動了惻隱之心,哼了一聲:“你覺得他需要我幫嗎?”
“怎麽不需要?你不喜歡黎貴妃,我了解。君曜是你的兄弟,雖然沒有君卓那麽親,好歹你們也是一個父親所生,不要總是對他這麽冷漠好不好?”冷顏覺得君皓對君曜真的很沒感情。
“他根本就不用我幫。”君皓唇邊掛著一絲譏笑。他是抱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觀了。
“母妃進宮多年,早就和外麵沒有什麽外來。就是黎守備,來往的也很少,原來隻是逢年節的時候,母妃命人送去些錢物聊表孝心。自那年他犯了事發配以後,母妃大怒之下就斷絕了往來,命兒臣隻當沒了這個外公。兒臣句句都是實話,皇後可以派人明察,隻是不要聽信他人一麵之詞就定下母妃的罪,兒臣就感激不盡了。”君曜救母心切,頭在地上磕得“蹦蹦”作響。
君卓等了半天,見君皓都不動,站起來,來到君曜身邊,也跪下了:“母後,請您看在永寧王年幼,不能承受失母之痛,就幫他在攝政王麵前美言幾句。按永寧王所說,黎貴妃隻求查個清白,並非要母後包庇藏私,隻是不想有人在此時落井下石。再說黎貴妃如今尚未定罪,幽禁宮中,仍屬母後掌管。還請母後三思。”
冷顏也想出去幫君曜說兩句,卻被君皓拉了手,按住:“戲都快唱完了,你就別多事了。”
皇後想了想,覺得君卓說得有理,而君曜的要求也不算過分,於是和君卓一起將君曜扶了起來:“如果隻是象永壽王所說,這也不難,本宮答應你就是。”
君曜弄得一身的塵土,臉上淚水混著著灰塵,一道道的,額頭也磕得青紫,再晚一點,可就要皮破流血了。
君卓忙帶了他下去,命人給他梳洗,叫禦醫來診治額頭。
宴席散後,君皓與冷顏相伴慢慢地往鸞鳴宮走去,小安帶了人遠遠在後麵跟著。
見冷顏一路沉默不語,君皓說:“還在怪我沒幫君曜說情?”
冷顏不高興地說:“你不願意說也就算了,幹什麽攔著我?君曜才十歲,你把他想得未免也想得太有心眼了吧?”
“十歲很小嗎?你十歲的時候不就已經會變著花樣來殺我了嗎?”君皓卻是笑道。
“我說正經的,你看君卓開口,母後不就準了嗎?你要是早點幫忙說話,至於讓他哭成那樣,頭都快磕破了。”
“顏兒,怎麽上了一趟戰場,別人都變得強悍了,你卻越變越善良,濫用同情心了?你不想想,那些話都是君曜自己能夠想得到說得出來的嗎?為什麽又單單挑這麽個時間來說?若真是他要救黎貴妃,以他和君卓的感情,隻是要個公正的裁決,這麽簡單的要求,直接去找攝政王不是更方便?或者父皇那麽疼愛他,要父皇下道旨,不就什麽都解決了?有些人並不像你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君皓並不說破,點到即止,冷顏隻是對親情看得太重,卻不是笨蛋。
冷顏將君皓的話在心裏仔細揣摩,豁然開朗。黎貴妃平素恃寵而驕,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就像君曜說的,這宮裏幾乎都是她的敵人,要是這時候,那些妃嬪中有人踩上一腳,那可夠她受的。那些妃嬪的娘家可也不乏有權有勢的人家。趁著今日皇後高興,又當著大家的麵求情,隻要皇後允了,妃嬪這邊誰還敢說三道四?這可比皇上親自出麵還讓人信服,這是其一。
在皇上不能親自處理朝政的這麽些年裏,皇後與攝政王配合十分默契,將朝廷上下,皇宮內外都打理得妥帖,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這事情若是別人開口,攝政王還可以推脫搪塞,可是皇後開口,他不能不賣個人情,也許大事就會變小,小事就會化了。
這麽深謀遠慮豈是君曜這般小孩兒想得出來的?所以君皓按兵不動,隻是他已經洞悉了先機。
“黎貴妃難道真是冤枉的?不然怎麽會繞這麽大個彎子,叫君曜吃這麽大的虧來幫她爭取個公平判決的機會。”冷顏這點又想不通了。
君皓停下腳步,拉著冷顏站在一棵常青樹下,輕聲笑道:“你看黎貴妃會是那麽清白的嗎?她的父親一出事,馬上就翻臉無情,斷絕關係,足見她心思狠毒,早就把不利於自己的事情算好撇幹淨。即使有什麽牽連,以她的手段也是查不出來了。她怕的是母後會趁機真的向父皇進言把她廢掉,或者給她安上個罪名,要了她的命,那才是永遠都翻不了身。
顏兒,雖然你入宮多年,可是卻仍然不知這宮裏女人的心機和爭鬥。看來是母後太賢德,太疼愛你,所以才會讓你至今都保留了這麽單純的天性,這對你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黎貴妃為了保全自己,也許還有疼愛君曜的心思在裏麵,才這麽拚命地不折手段想求條活路的吧?隻是君皓一直看她們不順眼,才誇大其詞,把她說成那麽陰險惡毒的女人。冷顏心裏卻有自己的想法。
算了,不跟他爭了,反正事情也過去了。冷顏故意一板臉:“你是說我笨啦?還是說你也打算弄一群女人來天天和我玩心眼?”
“顏兒當然不笨,我也不會把鸞鳴宮弄的亂七八糟。隻是顏兒,在我顧及不到你的時候,還是自己要多小心,把你在戰場上的心思用上一半來保護自己就足夠了。”君皓知道冷顏有些聽不進去這話,不過想來隻要自己留意些,那些女人間的是是非非和她也沒太大的關係。
所以,君皓也隻是提醒了冷顏幾句,沒再多說什麽。
冷顏不以為然,認為自己連仗都打過,還能怕了那些嬌滴滴連宮門都沒有機會出的妃嬪才怪。何況她們是皇帝的妃子和自己完全沒有什麽好打交道的。
時間飛逝,轉眼君皓他們回宮已經數月。
這天,冷顏裝扮成個出宮辦事的小太監,用以前皇後賜給自己的金牌,溜出了宮。
回首看看那高高的皇宮城牆,君皓在上麵拉著她的手向天下百姓宣告的那些感人話音言猶在耳,可是他的人呢?他的心呢?冷顏生氣地跺跺腳,飛快地向前跑去。
開始的時候,君皓要幫助攝政王審黎耀祖的案子,經常來去匆匆,在宮裏的時間很少。
黎耀祖問斬,家族受累,砍頭的砍頭,下獄的下獄,罷官的罷官,黎氏一族終於從頂端徹底跌入地獄,在朝堂上銷聲匿跡。
黎貴妃因君曜那次求皇後多少起了作用,查來查去,事情就像君曜說的,種種跡象表明自黎耀祖白雲寺得罪了君皓被發配後,父女間幾乎就斷了聯係。再加上皇上顧念舊情,如此一來,雖然黎貴妃仍是被禁足不得擅自出入百花宮,卻是保住了貴妃的頭銜,也沒被打進冷宮,總算是有驚無險渡過了此劫。
牆倒眾人推,百花宮又冷清淒涼起來,除了君卓時常去看望,幾乎沒有外人再願意踏進那裏去沾染晦氣。
君曜最高興的時候就是去文華殿,因為那裏除了君卓,還有冷峻和薑幼萱,他們都是他最喜歡的人。
君卓和君曜本應在封王後搬出皇宮,但是他們一個體弱,一個年幼,所以就這麽在宮裏留了下來。而在君皓出征的這兩年裏,黎貴妃感念君卓對君曜的照顧,幫他調理身體,所以他雖然仍然身弱體虛,卻再不是風一吹就倒那麽嬌弱了。因此,皇上不時指點君卓處理一些政務,住在宮裏也比較方便。
按理說,黎耀祖的事情結束,君皓就應該全心留在宮裏,兌現當初他向冷顏的許諾,盡快向皇後提議完成與冷顏合房的事情。可是,他卻以要協助攝政王處理軍營事務,幹脆經常住在軍營,偶爾才回皇宮了。
冷顏本來很相信他,知道君皓很想繼續掌握兵權,也許正在努力爭取,也不多問什麽,還經常要小安冷鋒帶些好吃的給他送去。她自己也忙著跟馬公公一起幫君卓布置用來完婚的長信宮,無瑕去細想,且君皓每次回來時間雖短,對冷顏卻是極好,經常給她帶些街市上的小玩意回來,逗她開心。
就在冷顏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會水到渠成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這次回來,也許是年長了兩歲,薑幼萱雖然還是改不了有些孤僻,和冷顏倒真像姐妹一樣親熱了起來。她每日送冷峻到文華殿讀書,空閑的時候也會去看看冷顏,隨便帶些冷夫人心疼女兒送進來的一些親手做的點心小物件什麽的。兩人很快親密的無話不談,薑幼萱給冷顏說宮外的新鮮事,而冷顏也隨意地聊些自己在宮裏的生活。
因為經常往來,薑幼萱自然知道了君皓常不在宮裏的消息。
這次冷顏出宮,就是因為從薑幼萱的嘴裏聽說了一件令她十分震驚和生氣的事情,他必須親眼去看去證實自己沒有冤枉了君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