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布滿了血絲,茫然地眼神很快在冷顏的臉上聚焦,方破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顏兒,你醒了,好些了嗎?”那一臉的疲倦迅速化作欣慰的笑意。
冷顏見不必麵對君皓,而長出了一口氣,微笑著輕點一下頭:“好多了,辛苦你了。我睡了多久?”
“我不辛苦,看著你那麽難受才是辛苦,又幫不上什麽忙。你已經整整躺了五天,還好,還好,薛老頭說你高燒的時間太長,再不盡快醒來,就會變成傻子了,現在看來老頭的烏鴉嘴一點都不靈。”方破笑嗬嗬地說。
此時的方破令冷顏覺得有點什麽地方不對勁,好像對自己太過緊張熱情了些,可是他們本來就交往不深,又是分別幾年後重逢,隻是相處了一晚上,還是疲於奔命,也許他天性對人就是這麽大方熱情,以前是自己沒注意,不然,那天晚上能冒險回來幫自己?想了想冷顏又釋然了。
方破很注意冷顏的表情,見她盯著自己在思索什麽,眼珠骨碌碌轉了轉,試問到:“你在想什麽?”
冷顏動了動左手,有點尷尬地笑笑:“這——”
她一動,方破就不自覺地又握緊了一些:“疼嗎?”他再看看冷顏的表情,馬上鬆手解釋:“對不起,因為你發燒昏迷的時候會亂動,我怕你再傷著,所以就——”
“我知道,現在不會了。”冷顏忽然想到昏迷時那些感覺似是而非的事情,有些擔心地問:“我除了亂動,還有沒有做些什麽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說,打人?”
“當然有了,你一個耳光扇過來,我半邊臉腫了三天才好。”方破委屈地說著,還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臉:“沒想到你打起人來,手還真重。”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除了打你,還有沒有別的?”冷顏內疚地道歉,看來是自己迷糊中將方破當成了君皓,讓他無辜成了替罪羊。那麽,那些罵君皓的話,他是不是聽見了?
“你還叨叨咕咕地——”方破兩眼望天,冥思苦想了一陣,在冷顏忐忑中,忽然咧嘴一笑:“可惜,我什麽都沒聽見,不然,現在可以學給你聽。”
“沒聽見就好。”還想學給我聽?冷顏慶幸道,這事情還是早早淡忘的好,要是被君皓知道你學了我這麽罵他,不要說你那生意肯定是做不成,就是這條小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忽然,冷顏神色緊張地四下打量,掙紮著想爬起來。
“你怎麽了?”方破忙按住她:“薛老頭說了,你要好好休息,特別這隻左手,不能隨便移動,所以,我才死乞白賴地和你擠進這妙醫館住下不走,方便他給你醫治,可千萬別辜負我一番好意。”
“不是,你有沒有看見,我那個,很重要的——”冷顏急得額頭冒汗。
一隻青花瓷壇遞到眼前,方破問:“是不是這個?”
“對。”冷顏抱住瓷壇,查看一番,見完好無損,激動地問:“你怎麽知道我要找的是這個?”
“因為我聰明啊。”方破大言不慚道,見冷顏並不太信,這才清清喉嚨說:“道理很簡單,你那麽緊張冬兒,可是最後都交給我,讓我帶他一起逃命,唯獨這個壇子,你卻隨身攜帶,寸步不離,同生共死,那還不是看得跟你的命一樣重?不過,我就奇怪,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好東西,你這麽寶貝?”
“你的確聰明,這裏麵的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是我奶娘的骨灰,我是她一手拉扯大,對我來說,有時候她比娘親還親,原以為,我會讓她好好安享晚年,沒想到她意外喪命,現在我要完成她最後一個心願,帶她的骨灰回到她的老家,好好安葬。”說著,輕輕摩挲著青花瓷壇,冷顏眼圈一紅,有些哽咽。
看著坐在床上蒼白消瘦的女子,依戀地抱著瓷壇,原本想打趣冷顏抱著個骨灰壇到處亂竄,真是惡趣味的方破,神情也變得肅穆起來。
“顏兒,逝者已矣,你不要太傷心,安心養好傷,我會陪你去找到奶娘的家鄉,幫你好好安葬她。”方破說著,將青花瓷壇從冷顏手裏取出,仔細放到桌上,又返身安頓冷顏躺下休息。
“你看見冬兒的娘了嗎?確定是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了?”冷顏不放心地問,那天她抱著冬兒摔下懸崖之前將郭三紅推下車,救她一命,但是她有沒有傷著,後麵有沒有暴徒追上來難為她,都不得而知。
在方破的娓娓道來中,冷顏知道了自己落到崖下後的事情。
在平息暴民搶劫後,君皓派人四處搜尋冷顏她們的下落,有不少災民知道了前一天晚上太子義助郭三紅埋葬亡夫,因此才泄漏了行蹤被暴民搶劫,導致太子妃失蹤,都大受感動,自發地幫助尋找冷顏。
先是被暴徒搶走,差點被辱的小宮女被救了回來,告訴君皓,她在被人拖走時,看見太子妃正向馬車奔去。
順著這條線索,君皓帶人追到了懸崖邊。任那馬車駛過的痕跡多麽地清晰告訴大家,那車已經墜入了崖底,君皓怎麽也不相信冷顏會這樣就跟自己永別了,他堅信冷顏一定活著,非得下去救她上來。
有人在懸崖旁的草叢裏尋到了摔昏過去的郭三紅,她並沒有受傷,隻是驚嚇過度暈過去,醒過來後,撲到懸崖邊大哭大叫,要不是被拉住,隻怕也要跳了下去隨她的冬兒去了。
嘶喊了沒一會,郭三紅又暈了過去,可憐的她,兩日內,失去兩個至親,家破人亡,實在難以承受這巨大的打擊。
從她的喊叫中,也徹底證實了冷顏的確掉下了懸崖,現在還有比她更瘋狂的人,那就是君皓,他縱身就要往崖下跳,去尋冷顏。
韓超知道,阻得了他一時,也無濟於事,雖然說這麽高掉下去,生還的機會渺茫,但冷顏武功不錯,也許能有機會脫險。
韓超也希望出現奇跡,命人趕緊結繩索。
繩索結好,天色已黑,君皓執意要親自下去,韓超無奈,隻得調撥部分黑龍騎保護,他帶了郭三紅按照原定計劃前往青禾城去賑災,還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要帶著那些被抓獲的暴徒回去嚴加審問,能提前知道賑災車輛的行程,布下這樣的局,證明這事情不簡單,絕不是臨時起意的打劫。
君皓和黑龍騎越往下,心裏就越是悲涼,崖壁陡峭光滑,若不是在攀爬懸崖峭壁有經驗的災民指點下結繩,又集合數百人之力才做成這條長長堅韌的繩索,哪裏有可以落腳和依附之處?
直到下到一半的地方,最前麵的黑龍騎傳上來一聲歡呼,他找到了一片衣衫的碎布,那質地和顏色就是冷顏所穿。
當那片碎布傳到君皓手中,他緊緊地握住,激動地大聲催加快行動。
可是再往下,沿路看見的都是觸目驚心的紅,從一點點到連綿不絕,可想而知,那個頑強的女子曾經多麽努力地試圖抓住些什麽,他不忍看,卻又害怕這代表生命的顏色會就此消失。
最後當看見鮮血淋漓的藤蔓和旁邊還掛著少許血肉那鋒利的荊棘,君皓仰天長嘯,憤怒地拔出匕首,將那荊棘砍成碎末,連根拔起,丟下懸崖。
她傷到了什麽地方?看這情景,肯定很嚴重,她還能堅持下去嗎?
幸好,冷顏的蹤跡並沒因此消失,直到到達穀底,看見那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無人走過的厚厚落葉上赫然有新鮮的足跡,那一刻,君皓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明明是要笑,卻又帶著哭,說是哭,眼中閃爍著晶瑩,唇角卻向上彎去。
黑龍騎們自覺分散開,在四周尋找了一陣,發現了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馬車殘骸,但是沒有發現任何血肉之類的痕跡,倒是發現了小兒便溺的痕跡。
這麽急迫危險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顧得上那孩子!君皓也不由暗暗驚歎。
雖然君皓帶著黑龍騎因為結繩耽誤了時間,但是下到穀底後,他們仍然是體力充沛,沿著冷顏所走過的足跡一路尋找,行走起來可就快得多了。
等他們趕到那夥山賊的山寨時,冷顏他們離去的時間並不長,漫天的大火燒得正旺,山賊們正準備兵分兩路,一部分留下救火,一部分打算從寨子後麵的小路繞道出去追擊冷顏他們。
可是倒黴的山賊們沒有想到,他們惹了一個怎麽樣的女子,這個女子背後還有一個怎麽樣的一個男人,還帶著一群怎麽樣的高手,而且這個男人出現在他們麵前時,正是怒火萬丈,比眼前這火還要猛烈上多少倍。
於是,那一夜過後,這個山寨隻留下一扇曾經雄偉,後來隻剩下被大火燒成漆黑木炭的大門,還有牆倒屋垮的殘破淒涼,再無一絲生機。
這一片的百姓後來教訓自己孩子要走正道時都會拿這山寨來做例子,說明人作孽,無論他再怎麽厲害,別以為就沒有人能收拾得了,就是老天也會來懲罰,看看,被天雷劈了,天火燒了,滅了寨吧。這麽一來,這裏十裏一寨,五裏一匪的治安是大大好轉了。
等方破抱著冬兒去府衙尋到君皓時,他們剛好審完那些暴徒,暴徒們就是這附近的一群土匪,的確受人指使,去劫賑災車輛,隻是,他們隻知道時間地點,並不知道是去劫太子。具體受何人指使,隻有他們的大王——匪首知道詳情,但他已經被韓超擊斃,線索暫時中斷。
郭三紅見到冬兒,又哭又笑,對方破和君皓千恩萬謝,聽說冷顏還昏迷不醒地躺在醫館,就要去探望。方破很是為難地攔住她,說冷顏的情況不好,需要靜養,而冬兒這麽弱小的孩子也不適宜去醫館,恐容易沾染疾病,這才勸阻了她。
而君皓一聽到冷顏的消息,早就按捺不住,問清地方,徑自取了馬匹,就一路狂奔向著醫館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