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沒有這個能力?若是我行動起來,開弓可就沒有回頭的箭。”流瑩的目光陰霾難測。
冷顏忙勸解道:“方破,你的傷不能再耽誤了,我師父等這一天等了二十年也很不容易,你要能說就趕快說了,大家方便。”
方破看看冷顏,調侃道:“你這是心疼我還是心疼你師父?”
“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閑心開玩笑?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冷顏說著板臉去推方破。
方破見她的關心甚於惱怒,涎著臉皮說:“我可不是開玩笑,你要是說實話是心疼我,我馬上就告訴你師父真話,決不說半個假字。”
此時流瑩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冷顏也的確關心方破的傷勢,隻得敷衍道:“好好好,我是擔心你的傷,這些閑話等會有的是時間說,你還趕快把若盤大師的意思告訴我師父吧。”
方破笑笑,支撐著作正了身子,不再嬉皮笑臉,一臉嚴肅道:“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師父要我來此代他決鬥的事情,他沒有告訴我你們的姓名,也沒有囑咐我一定要贏,隻是要我隨心而為,不論輸贏都要我給紅櫻帶一句話‘過去的已經消逝,明天要為自己而活,忘記痛苦,才能看見美好’。”
雪山之上,那一方崖邊的平地上,流瑩眼中滿是悲切懷疑,愣愣地盯著方破,仿佛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看穿。
陽光依舊是那麽明晃晃卻沒有溫度的高掛在天上,四周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響,冷顏扶著方破,十分擔憂地看看流瑩又看看方破。
方破目光明亮也毫不畏縮的看著流瑩,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進行著激烈的鬥爭。
“不,我不信,二十年,我整整等了他二十年,從青絲到白發,從少女到韶華已逝,他怎麽會就隻有這麽一句話?你是不是在報複我利用冷顏刺你一劍之仇,才故意篡改若盤的話?”流瑩眼裏盈盈的淚珠閃動著,幾欲奪眶而出。
冷顏和方破對視一眼,他們都已經看出來流瑩心裏其實已經相信若盤極有可能會這麽做,隻是不願意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二十年,滄海桑田,多少事物已經改變,可是流瑩苦等到的卻是若盤“無情”的回複,她為了他寧願放棄所有的仇恨,她為了他在等待中費盡心力虛度了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卻隻換來這短短的一句,這叫她情何以堪?如何接受的了。
方破輕輕搖頭:“師父一心向佛,決意不再見你,你又何必這麽苦苦地與自己過不去?你們之間的情緣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斷了……”
“住口,你個黃毛小兒,懂得什麽情緣?我要見若盤,要他親口對我說,否則誰也休想騙得了我。你告訴我他在哪裏,在哪裏?”流瑩一貫的清冷表情在這刻被憤怒瓦解,大聲的嗬斥,完全不像冷顏印象中不會為任何事情動容的那個清高出塵的師父。
“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裏,但是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想當初你是公主,身份何等富貴,二八妙齡如何嬌美?師父都不曾動心,為你舍棄他的計劃,舍棄出家人的身份,又定下二十年之約,他不是在等你,是希望在這這麽長的歲月裏,你能忘掉仇恨,忘記他,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不是紅櫻公主,不是顏兒的師父,不是道姑流瑩,你就是你,放下以往的一切,放下師父,你就可以過得很好,師父也就安心了,何必要大家都不愉快?”方破說到“你就是你,放下以往的一切”時,眼睛飛快地掃過冷顏認真傾聽的麵龐。
“不,他是因為害得我國破家亡,自覺心裏有愧,才無顏麵對我,想用這麽長的時間來化解我心裏對他的恨。其實,我知道父皇橫征暴斂,濫殺無辜,氣數不長,怨是怨過他推波助瀾,是我更早地嚐到亡國之痛,卻從沒想過要和他你死我活,我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和他在一起,不理凡塵事,逍遙江湖行。”流瑩說著,望向遠山,淒惶無助。
“顏兒,你說我是不是該告訴她師父的下落呢?”方破看向冷顏的神情隱含深意。
冷顏有點不自在地微微低頭:“這是你的事情,還是你自己拿主意比較好。不過,要是換了我,會選擇讓他們相見,當麵說清楚,那樣是分是合都是看他們自己的意思,比別人傳來傳去要好得多。”
她的心裏還是期盼著若盤大師能對流瑩好一些,就是沒有愛,至少相處了那麽多年也有師徒之誼,何苦絕情如此,見都不願見流瑩呢。
“好,我就聽顏兒的。”方破微微一笑,說了一個無人聽說過的島名:“此島遠在海外,具體方位不明,當初也是我與師傅無意間在海上遭遇大風暴,被刮到那裏去的……”
“撒謊,你剛才還說,若盤最近與你聯係過,要你來這裏決鬥,怎麽又說他所在的小島地點不明,無法找到,當初你又是怎麽從那裏出來的?這種謊話也未免太差勁了。”流瑩一甩袍袖,憤憤說。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當初從那島上出來,是因為我有要事不得不出來,而且也是機緣巧合,誤打誤撞地漂泊了很久才被人搭救回來,否則早就葬身魚腹了。師父卻根本不想再回來,他在我離開時就送我一封密函,囑咐我不到時候不可開啟,我最近打開才知道決鬥的事情,這有什麽奇怪的。”方破一臉無辜地看著流瑩。
方破的解釋,讓流瑩無法分辨真假,畢竟他說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但是按照流瑩對若盤的了解,他喜靜,雲遊天下專揀偏僻荒涼的地方去,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你說的都是實話,敢發毒誓?”
“我要是有半個假字,天打雷劈,五馬分屍,淩遲處死,斷子絕孫,永世不得超生……”方破對天發誓,利索地說道。
昨日還想象若盤也許和自己一樣,分別二十年後會出現在這裏,就是沒有夫妻情分,也有多年師徒之情,就是他不念及師徒之情,作為一個僧人,也應該有善心來看看她安慰她,可是他不但人不來,就連住所也不讓她找到,這是存心要絕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若盤,你好狠的心!別以為你躲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就找不到,我發誓,此生不找你誓不罷休,隻要你在這個世上,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你,要你兌現承諾。”流瑩淚雨紛飛,仰頭對著天空大聲呼叫。
她不顧一切地發泄自己心中的悲憤,將畢生的功力化為一聲聲絕望的怒吼,隻聽得遠山傳來一聲聲接連不斷的回聲,淒厲蒼涼,大地仿佛也為她所動,撲簌簌的白雪從山上飄落,腳下震顫起來。
起初,冷顏也被流瑩象失心瘋一樣的狂呼叫喊驚呆了,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可是,隨著細小的冰粒打在她頭上臉上,是那麽地真實生疼,她警覺事情不妙。
“糟糕,快要她停下來。”方破想起身去阻止流瑩,一動身就重重地跌了下去,隻得催促扶他的冷顏:“隻要雪崩,我們就得全部葬身在這裏。”
冷顏沒有見過雪崩,但是以前在軍營裏時,聽士兵們說過,鋪天蓋地的雪從山上崩塌下來,任武功再高,也不能與之抗衡,必死無疑。
聽到方破這麽說,冷顏趕緊爬起來,向流瑩奔去:“師父,別喊了,危險。”
隻是眨眼功夫,大地震顫的更明顯,崖上被冰雪包裹的千年寒冰被震得裂開一道道口子,向下掉落的顆粒更大了。
“師父,我們先下山再從長計議。”冷顏拉住了流瑩一側寬大的衣袖,急切地說。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他?你知道我等待他二十年有多麽地痛苦?要不是想著還有和他重逢的機會,我哪能撐到今天?你不明白,不明白。你們自小就青梅竹馬,彼此喜歡,順理成章地成親,可是我為什麽隻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都這麽難?”流瑩一把推開冷顏,掩麵而泣。
“師父,有時候在一起也未必是好事。”事到如今,冷顏也隻好安慰流瑩。
流瑩狠狠擦幹淚水道:“不,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他一定也是喜歡我的,隻是礙於身份不能接受,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顏兒,我要去找他,直到我死為止。你要好好珍惜自己得到的,不要輕易放手,不管他是太子還是方破,隻要是真心待你對你好的男人,千萬不要別的事物迷住了你的眼,看不清自己的心。”
流瑩看看遠遠跌坐在冰雪之上,焦急地望向這邊的方破,眼中滿是羨慕。
此時,一陣陣轟鳴聲從頭頂傳來,隻見白色的冰雪包裹在一起,象翻滾的海浪,兜頭向下呼嘯而來,真的雪崩了!
“師父,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冷顏大聲叫喊著去拉流瑩,腳下厚厚的冰麵也出現了一道道深壑,地麵搖晃的更厲害,站也站不穩了。
“顏兒,注意腳下。”方破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但看表情也知道冷顏不願放棄勸說流瑩,而流瑩卻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緒裏,根本就不去看眼前出現了什麽狀況,他情急地冒著地上不斷擴大的裂縫和頭頂掉落越來越大的冰塊向她們爬過去。
冷顏被方破一聲叫提醒,無意間向腳下掃了一眼,赫然發現腳下一道長長的冰縫,隻是一個呼吸,就在眼前從一指寬裂成一臂遠的距離,她想也不想躍到一邊,落地才發現是站到了方破的這一邊,而流瑩卻在裂縫的另一邊。
白雪在空中紛紛揚揚,腳下已經成了難以逾越的深溝,流瑩在另一邊的影子朦朧起來,隻聽得她大聲叫道:“顏兒,記住我的話。還有,不管你信不信,我利用你不假,但是我也是真心收你為弟子,想把衣缽傳給你……你一定要比我幸福……顏兒……”
流瑩的話在抵達耳邊的巨大轟鳴裏時斷時續,就像她灰色的身影在對麵越來越遠一樣。
“不,師父,帶我走,我願意和你一起去——”冷顏拚命向對麵伸出手去,一隻腳下的冰麵毫無征兆地裂開往下垮塌,她的身子一歪,也跟著向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