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認出自己來了?冷顏心裏一驚,此時人在湖上,已經不能回頭,她也不能回頭,冬兒是必須要跟自己一起走的。
宛如翩翩彩蝶,冷顏輕輕落在涼亭裏,遠遠地保存疏遠的姿態與君皓呈對持狀。
感覺到冷顏的戒備,君皓不急不躁,低頭去看坐在膝上的冬兒,他將自己的手指往外抽,冬兒卻連吸帶咬地,嘴角淌下一條唾液,好不開心:“要,要。”
君皓見小家夥如此執著,隻好隨他去了,而後撫摸著冬兒的頭,視冷顏為透明,不再看她,也不找她說話,將她晾在了一邊。
冷顏有些摸不請君皓到底是認出自己來還是沒有認出來,原本想著他隻要敢來糾纏自己,馬上翻臉搶了冬兒就走,可是現在人家一點沒有虧待冬兒,而冬兒玩得不亦樂乎,連看都沒有看冷顏一眼,君皓也沒有為難她,倒叫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夕陽下的湖麵金光閃耀,晚風輕拂,君皓的衣擺緩緩揚起又落下,抱著冬兒的他顯得格外的溫厚清醇,四周安靜得雋永和諧。
站了一會,見君皓根本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冷顏心一橫,雙手一拍,這響動驚得冬兒好奇地抬起頭來,這才發現了冷顏,張開雙手嘻嘻笑著:“娘,娘。”
冷顏一伸手就欲去抱冬兒,不料君皓微微側身就抱著冬兒躲開了她,好像這才想起來還有她的存在,問道:“你要幹什麽?”
冷顏隻得故意低沉了聲音道:“把我的孩子還來。”
君皓眼中閃動著玩味的笑意:“你的孩子?這孩子是本殿下從街上撿回來沒有人要的,你倒是告訴我憑什麽就說他是你的孩子?”
“孩子一直在我身邊沒有離開,分明是你偷走的,還強詞奪理?”冷顏憤憤然道:“沒聽見他喊我娘嗎?”
“笑話,這青禾城裏誰不知道本殿下要什麽有什麽,別說一個孩子,就是我要全城的百姓把他們的孩子送來任我挑都很容易,我為什麽要去偷你的孩子?”君皓挑了挑眉,笑著去逗冬兒:“來,叫我。”
“爹,爹。”冬兒甜甜地叫著,還將小臉貼在君皓的臉頰上親昵地磨蹭。
君皓唇邊的笑帶著得意:“他還叫我爹呢,我說他是我的孩子又如何?”
可憐的冬兒沒有見過親爹,在村子裏見到對他好的男人,不論老少都會叫爹,尤其是和他情同父子的方破,更是經常膩在他身上不下去,摟了脖子叫得歡。可沒想到這孩子這麽沒“骨氣”被君皓一點小恩小惠,還有那張不要本錢的笑臉給迷得這麽快就叫上了爹。
冷顏不生冬兒的氣,隻是恨君皓可惡,居然拿這點來攻擊自己。
“再不把孩子還我,我管你什麽太子不太子,不把你這府邸砸爛,一把火燒了,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冷顏“啪”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麵的水果跳起來,“嘩啦啦”滾了一地。
君皓漫不經心地,好像根本就聽不到冷顏在說什麽,冬兒沒見過冷顏發火,雖然看不到她此時的模樣,可是那惡狠狠的聲音可把他嚇到了,嘴巴一癟,往君皓的懷裏縮去:“怕。”
君皓做了個手勢,兩個黑龍騎從湖麵飛身而至,他神色不變地對冷顏說:“何必嚇到孩子?”
冷顏見勢不妙,君皓這是要讓黑龍騎帶走冬兒嗎?既然他無心把孩子還給自己,還廢話幹什麽?她一伸手就去奪冬兒。
君皓早就防著她會強搶,移步換位比冷顏更快,讓她連著幾下都落了空,就這麽一會功夫,那兩個黑龍騎已經踏上了涼亭。
冷顏已經明白了,君皓肯定已經認出了自己,當時撤走是為了迷惑自己,暗中卻派人一直注意著自己,然後抱走冬兒,將自己引到這裏來。
她一掀自己的幃帽對那兩個黑龍騎怒目相向:“誰敢過來!”
兩名黑龍騎一看冷顏的麵孔,臉上均是又驚又喜:“小姐。”可隨即為難道:“卑職奉命行事,還請小姐體諒。”
“把冬兒還給我,今天就當你們都沒見過我,就萬事大吉,不然誰也別想好過。”冷顏氣衝衝地嘴裏教訓黑龍騎,眼睛卻瞪著君皓。
君皓對冷顏的出現看來是早有準備,並不驚訝,隻是臉上的笑意更深,揮手道:“好好帶冬兒下去玩,再找幾個老婆子好好照看。本殿下要和——顏兒好好談談,沒有吩咐不要來打攪我們。”
冷顏神色一變:“你想強搶冬兒?”趁君皓將手裏的冬兒遞給黑龍騎時,搶步上前去搶孩子。
君皓伸手架住她的招式,冷顏接連變換了幾招都無法擺脫他的糾纏,眼睜睜地看著冬兒被那兩個黑龍騎拿了小玩具哄著,踏著湖麵蓮葉而去,消失在柳樹掩映的林蔭道上。
“太子殿下,別認錯了人。這裏沒有你說的什麽顏兒,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你要識相就快放了我的孩子,不然,我就出去說太子殿下奪人孩子……”冷顏伸手去抽背後背著的寶劍。
君皓唇角一彎,伸手在冷顏背後的劍柄上一按,冷顏就怎麽也拔不出那劍來,此時他將頭貼近冷顏的耳邊輕吹了一口溫熱的氣息:“你怎麽不出去說太子殿下強搶民女?這條我更喜歡。還不承認你是顏兒嗎?我可沒有說自己是太子,相信這裏所有的人也還來不及告訴你我是誰,我隻是自稱為殿下,你怎麽就不會想到是永壽王或者是永寧王在此?這張臉無論變成什麽樣,我都能認出來,何況你現在依然和我心裏想的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即使看不到,但是我感覺的到,就是你……”
他的聲音深情而低緩,冷顏瞬間一個走神,感覺到他欲伸手來撫摸自己的臉頰,馬上一個閃身,人是順利地從君皓身邊滑開,但是那把流瑩給她的寶劍卻在這個功夫被君皓抽出握在了手裏。
他讚賞地在劍上輕彈了一下,那清脆悠遠的回音綿綿不絕,君皓點頭:“顏兒,這許久不見,你的功夫不見長進,倒是得了把好劍。不如明早一起練劍?”
冷顏氣得臉色發紅:“太子殿下請你放尊重點,你要真想把事情鬧大,本夫人也不怕。要練劍,等我夫君來了賠你一起練如何?隻怕他還瞧不上你這種三腳貓的功夫。”
冷顏故意把“夫人”和“夫君”兩個詞咬得很重。
“顏兒,你非得這麽跟我說話嗎?”君皓眼中劃過一絲晶亮,隱隱有霧氣閃動:“縱然是看到那些粉身碎骨難以分辨的屍身,看著被野獸撕碎的衣服碎片是你的裝束,我也一直認為你還活在這個世上。我派了人天涯海角地去尋找,選擇來到這裏,都隻是為了想有一天再見到你。我知道你也許會躲開我,但是你心裏會牽掛著明珠姑姑,還有冬兒,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哪怕是十年,二十年,我都要等下去,直到我不在這個世上……”
心裏忽然抑製不住的酸楚彌漫上來,冷顏猛然轉身,麵向湖水,極力想把眼中的潮濕都吞咽回去,斷然道:“不要說了,顏兒已經死了,現在你麵前的是方夫人。有些話太子殿下還是找合適的人去說。”
“你叫我找誰去說?語琴,我已經放她離開;薑妃,你應該知道我從一開始就對她沒有興趣……”君皓頹然地跌坐在石凳上:“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你說,難道你連陪我坐坐都不願意?”
“誰留下,誰離開,那都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我隻要我的冬兒,你把他還給我,不要讓我恨你的理由再加上一條。”冷顏扶住涼亭那紅彤彤的柱子:“還有,我的夫君對我很好,請你不要再費心去打聽我們的下落,我會和他幸福的在一起,白頭到老。”
“你真的再嫁了?我不信你會喜歡上別人。顏兒,你不會忘了我,你心裏喜歡的隻會是我,不要再自欺欺人。我知道你覺得宮裏不自由,我們可以就住在這裏,永遠都不回去,隻要你高興,我都依你。”
君皓的自信和篤定,令冷顏心裏生出一絲膩煩:“凡事太過自信,就是狂妄自大。我看太子殿下在這裏逍遙自在,對戰爭置若罔聞,自我感覺未免太好了些。休書是你親筆寫下的,而我是三媒六禮八抬大轎做的方夫人,你可以不信我的話,但是在我心裏,與你再已經再沒有任何牽掛瓜葛。”
君皓站起身,在冷顏的背後,他臉上是浮起一個輕鬆的笑:“休書?我何時給你寫過休書?”
“你——”冷顏回首惱怒地瞪著君皓那張剛才還淒苦,此刻卻是有些無恥的笑臉上。
休書被君卓撕毀,她連看都沒有真正看見過,哪裏拿得出來,想必君皓也是知道,此刻耍起了無賴。
“不要再找借口了,顏兒,留下來,我會讓你從此快樂。”他真誠地說,金色的光輝在他身上籠上一層炫目的光暈,他眼中的光華那麽迷人。
“不。”冷顏退後一步:“我雖然自幼喜歡舞刀弄槍,沒有學過多少女子該有的禮儀女紅,但是我也知道要尊重我的夫君。他對我恩同再造,給我的是這天下別的人都無法給的,包括你說的快樂,現在我什麽都不缺,我隻想和他在一起,守著自己的家,安安靜靜,普普通通的過一輩子,隻有我們兩個在一起。這是他的承諾,他從來不騙我。”
“他是誰?”君皓鳳目微眯,閃動著複雜不明的幽光。
“你也認識的,方破。我這一生最恨的就是遇見了你,致使冷府家破人亡,衰敗蕭條;最有幸的是遇見了方破,他說我曾經受過的一切苦難,他都會用快樂和幸福加倍的補償……”這一刻冷顏的神色溫柔而充滿思念心上之人的遐想,她從來沒有想到對方破的情感已經是如此之深依依不舍,多麽渴望他此時就在自己的身邊,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裏,那些雨雪風霜再也不能侵入半分。
看到冷顏如此的陶醉,竟然將麵前的自己都不放在眼裏,君皓勃然大怒:“方破是吧?好,我要看看他有沒有命來跟我搶女人?”手中寒光一閃,石桌竟被他用劍生生劈下一個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