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金蟬絲絹?你看清楚了?”正端坐品茶的女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因為走得急有些微微氣喘的大宮女。
大宮女肯定地一點頭:“奴婢看得很清楚,那種色澤,那種質地,那種飄逸合身的感覺與陛下那方帕子應當是同樣的。”她服侍女王多年,很清楚女王對那帕子的喜愛寶貝,聽說這種金蟬絲絹極為難得,就是拿著金銀珠寶也難以買到,尊貴如女王也隻是擁有那麽一方帕子而已,沒曾想今日卻見到有人用它來做衣衫,這人到底是什麽身份來曆?所以她不敢隱瞞,馬上前來報告。
女王思忖了一下,放下茶杯問道:“她有沒有說些什麽,特別是關於這件衣衫的話?”
大宮女搖頭:“沒有,方夫人隻是說天熱想沐浴更衣,奴婢就帶她到宮中女官所用的湯池去,然後,她就是要大家隨身伺候,什麽都沒有說,看她神情也和平時一樣,沒有什麽異常。”
“方夫人?”女王暗想這姓不對,擁有能用金蟬絲絹作衣衫的人,恐怕普天之下應該是姓盛才有可能,回想大宮女平時形容冷顏的舉止形態,倒也符合宮中妃嬪的身份,莫非,她是故意報的假身份?
越想女王就越猜不透冷顏到底是什麽身份,這倒讓她來了興致。於是吩咐大宮女引路,也不驚動別人徑向冷顏沐浴之處而去。
在門外守候的宮女們聽著裏麵冷顏掬水沐浴,輕快自在的哼著小曲,正相視而笑,均想這位方夫人其實就是皇宮裏一個軟禁的囚徒,怎麽還會這麽自得其樂,快活逍遙呢?忽然見女王隨大宮女走來,宮女們慌忙下拜,正要開口,女王擺擺手示意不要驚動了冷顏,將她們全部支使站到遠遠的院子裏,女王才輕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穿過幾重紗帳,一池清水之中,膚若凝脂,櫻唇素顏卻如雨後新綻了嬌顏花朵般明豔的女子,正愜意地低吟淺唱,揮動雪白玉臂,極其享樂地在池中沐浴,仿佛不知有人走到了近前。
女王微微低頭看著背對自己的冷顏,久久不見她回頭,含笑道:“方夫人一身好功夫不會對有人進來毫無察覺吧?”
冷顏聞言轉身,大方作答:“能這麽悄沒聲進來的,我想也隻有女王陛下,大家同為女人,你又不會武功,我有什麽好怕的?倒是外麵那些人隻怕心裏現在提心吊膽,害怕我會把陛下如何呢。”
清澈見底的水波下,冷顏緊致的身段,細瓷般的肌膚,曲線起伏成熟的身段毫無遮攔地呈現在女王麵前。
恍惚之間,女王想起自己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年齡,這麽令人羨慕無需掩藏的體態,隻是怎麽好像一眨眼,很多歲月,還有值得珍惜和留念的人與事就飄然遠去,再也消失不見。
而冷顏除了那天匆匆一麵,直到今日才好好看清楚了花月女王的模樣,她很美,大氣內斂,也很——黑,但是這種天生的黑色肌膚就如同綢緞般潤澤華貴,無損於那由身體裏自然透露出來帝王懾人氣魄的高傲之氣,如同暗夜裏熠熠生輝的明珠一樣,那是一顆無與倫比的黑珍珠!
這般的美貌,令冷顏有一絲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在什麽地方見過,但是,她又是第一來到花月國,不可能在這之前見過女王。
“方夫人還堅持說那天的仗義相救,隻是偶然相遇嗎?”女王麵帶笑容,眼神卻精芒一閃。
冷顏眼珠骨碌一轉:“我可從頭至尾都沒有說我不是存心故意要接近女王的,實話說,其實我也安排了人,想先伏擊女王的鑾駕,然後再就像後來陛下見到的那樣,在危急時刻跳出來做花月國的大恩人,隻是,我的人馬還沒下手,就被人搶了先,真不知道是我的幸運還是那幫刺客的不幸。”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設伏行刺本王?就算按你狡辯,最後未能成行,本王也可以定你死罪。”女王疾言厲色道。
冷顏攬過水中漂浮的一縷青絲,慢慢地梳理道:“不過,事實上我也是真的救了女王陛下,功過相抵,罪不至死吧?女王如果真要殺我,恐怕也不會讓我在宮裏逍遙這麽些日子,何況,我如此煞費苦心接近陛下的目地都還沒說,陛下怎麽舍得立刻就把我拖出去砍了呢?”
冷顏不知道此時她這有幾分無賴與俏皮的樣子,倒是有八分像了方破的樣子,叫人又愛又恨,無可奈何。
女王顯然也沒見過有在自己麵前如此放鬆,一派天真卻分明心中自有見地主張的女子,麵色一沉,威嚴道:“方夫人,你不過隻是一介平民,在本王麵前卻無此無禮,言語粗俗,儀容不整,還語帶威脅,當真以為本王就一定要聽你那所謂的理由目地不敢殺了你嗎?”
“敢,這是在花月國,陛下的領土上,您想殺誰就殺誰,根本就不用理由。不過,陛下說我言語粗俗,是說我說話隨意?民女隻是見女王麵貌慈祥,就像一個可親的長輩一樣,不覺就如同見了娘親一樣,也就沒有注意那麽多……至於儀容不整,要是穿的整整齊齊的,還怎麽沐浴?”冷顏一臉委屈地嘟嘴道。
女王的臉色在她這番真假難辨的說詞裏緩了緩:“那麽你處心積慮甘冒如此風險來找本王究竟為何?”
冷顏一直偷眼在注意女王的神情,此時一笑:“陛下現在有興趣聽嗎?不如下來,一起邊洗邊聊,如何?”
女王自然不會輕易就采納冷顏的建議,在池邊的軟榻上坐了下來。
見冷顏已為人婦,卻如少女活潑天真,女王問道:“本王聽說大盛女子出嫁從夫,夫婿大過天,你這麽在外東奔西跑,還逍遙快活,果真是已經出嫁了嗎?難道就不怕你那夫婿責怪?”
“陛下這話可就問對了。民女的夫君是這世上最好的夫君,倘若沒有他,民女也許早就不在這世上,即使苟延殘喘,也不會再享受到人間至愛親情的滋味,也不會再有任何快樂所言。此次前來,甘願拿自己的命來賭,隻是為了幫我的夫君早日擺脫這場戰爭的困擾。”冷顏此時睜大清亮的眼眸正色道。
原來,她是為了救夫婿而來?女王早猜測到冷顏來意必然與兩國戰爭有關,原以為,她會慷慨陳詞,大義凜然說上一番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大道理,卻不想隻是一段小兒女恩愛夫妻的情懷。可是這個理由對女王來說,卻勝過一切說詞,令她心動,現在她才對冷顏來到花月國的目地重視起來。
女王卻不知冷顏敢這麽大膽千萬裏冒昧來見她,並且采取這種動之以情的攻勢,實際上是思謀良久,揣測她情感中最薄弱易動情的特點才會單揀夫妻之情來作為缺口打動與她,雖然是刻意為之,但冷顏對方破的情感是真,所以才會一語中的。
於是在清湯池一見之後,每日除了上朝,處理公務外,女王接連幾天除了與冷顏在一起誰都不見。
而冷顏也不隱瞞,將自己的經曆,包括曾經是大盛的太子妃,與太子君皓有緣無分的姻緣,父母亡故,與方破怎樣同生共死,原本以報恩心情再嫁,卻得到了意外的良緣,一一娓娓道來。,隻是暫且略去了她在離山上發現的那些前人留下的書信和故事。
開始時,冷顏是有意想博取女王好感,希望觸動她女人心底最善良柔軟的情懷,來下令免除掉這場戰爭,可是女王聽得認真投入,對冷顏與君皓逝去的情緣不甚唏噓,聽到她失去腹中孩子,被君皓休掉,又被趕出皇宮,淒風苦雨中差點喪命,竟也紅眼,將冷顏攬在懷裏,輕撫她的秀發安慰道:“可憐的孩子,想不到大盛皇室如此無情,你離開也好。”
冷顏隻覺得女王的懷抱溫暖極了,就像娘親在世時摟抱自己的感覺,久違的天倫之情,令她對女王親近之意油然而生,於是接下去,她便真把女王當成長輩一樣,在女王麵前哭在女王麵前笑,撒嬌,耍小脾氣,就像女兒見了娘親一般。
當今女王不知為何,並未成婚,膝下自然無兒無女,才立了其兄長之女初晴為皇太女,據說,她因為年輕時心高氣傲,美貌非凡,覺得世上男子皆無法與之相配,寧缺毋濫,才未娶王夫。
又有傳言是女王少年時曾經有情深意篤的意中人,隻是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並能結成連理,女王從此心灰意冷,斷了男女情愛之心,不再談婚論嫁。
不論女王沒有成婚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一段時日的相處下來,冷顏發現女王在眾人麵前那高高在上,冷靜高傲的背後,其實有一顆不易為人發現的慈愛之心。
女王似乎有一份無處寄托的母愛,先前全放在初晴身上,視為已出,才會將那位花月國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皇太女慣得驕奢跋扈。
現在初晴出征,冷顏更乖巧的性子,惹人憐惜的身世,令女王的情感馬上又找到了新的寄托,兩人竟然一見如故,越談越投機,渾然忘記兩人的身份和前方兩國軍隊正互相虎視眈眈伺機開戰的事情來。
這日,兩人談興正濃時,冷顏莞爾笑道:“陛下可真能沉得住氣,難怪可以做一國之君。”
女王問:“此話怎講?”
“陛下怎麽不問我,為何不向對付臨海國一樣,助君皓太子去衝鋒陷陣與花月國開仗,而是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做陛下的說客?”冷顏覺得已經到了與女王挑明一切開誠布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