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快坐下歇息一會兒吧。”
看見琥珀龍王進來,千騎從椅子上騰地站起來迎上去,然後又忙著為父親遞上一杯熱茶。
琥珀龍王為千騎的這一連串舉動一驚,過去的兒子總是冒冒失失的,極少能夠表現出對別人的關心和體貼,而這短短一別,他卻真的好像成長了許多。
“一路上都還好吧?剛才也未來得及和您多說幾句話。”千騎有些羞澀地問道。
這樣的話換做以前他一定說不出口,也許正應了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過去的自己無時無刻不想著逃離父親的身邊,連和他多說一句話都覺得是件麻煩事,可這段日子以來,雖然自己終於達成所願,但對父親和東堯的思念卻與日俱增。
“一路上都很順利,隻是許久不出東堯,見到外麵那些殘破不堪的景象,讓我唏噓不已。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日漸老邁,才會對一路上的所見產生這麽多的感慨,唉。”琥珀龍王短暫地陷入沉思當中,曾經一騎絕塵,風流倜儻的他如今卻變得這樣多愁善感起來。從前他將自己封閉在東堯中,是為求一份心靜,可後來的一切證明他錯了,即便獲得一時的平靜,可東堯外的改變還是與自己密不可分,更確切地說是和他的後代有著不可分割的關聯。如今的自己即使死去也已無憾,可千騎卻還要生活在這裏,他將麵臨的動蕩和戰爭仍舊是無法避免的。
“東堯外麵的世界確實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大一樣,但也給了我很多全新的想法,這些日子以來,我和同伴擊敗了羅刹母,去了紅葉和小冷他們在人間的住所歐陽古宅,還去到了黃泉國度,見到了閻羅魔王,結交了風信子這個好朋友,和守靈戰士大戰了無數回合,接下來又經過了金螢楓林,去到仙鶴泉鄉見過了傳說中的羽鶴仙人……”
千騎將離開東堯後的經曆如數家珍一樣和父親娓娓道來,唯獨沒提到夏秋的名字,因為隻是想想她的樣子,他的心就會隱隱作痛。
琥珀龍王早就看出兒子的心事,本來說到自己這些日子所經曆的事時眼中閃現的光芒就那樣突然黯淡下去,千騎很少會露出類似的表情,特別是在人前,該說他樂觀開朗,還是骨子裏有股倔強,自從他懂事起就很少見他流淚,他總是肆無忌憚的笑著,讓人覺得他的世界裏不存在煩惱。
“對了,玉蟬她們也隨我一同來了,她們晚上會和樂師一起在大典上表演。”琥珀龍王想起千騎和玉蟬關係向來很好,便岔開了話題。
“剛剛迎接您的時候我就看見她了,還沒來得及和她打招呼呢,我會在大典前和她見上一麵的。”千騎突然想起光顧著和父親說話,竟忘記讓一路奔波的他在大典前休息一會兒,“不管您累不累,還是先休息一會吧,大典前我會來接您的。”
“嗯,剛剛不覺得,這會兒身上還真有些乏,正好離大典還有一些時間。”琥珀龍王應道。
“那我先出去了,父王。”
千騎離開琥珀龍王的房間,徑直向著樂師和舞者休息的開陽殿後別院走去。
別院的空地上,樂師們正在整理著樂器,而帶著麵紗的舞者們也正在舒展筋骨,溫習舞步,見到千騎到來,他們都停下各自忙著的事情,向千騎行禮。
“玉蟬呢?怎麽不在這兒?”
千騎環顧了一下,獨不見玉蟬的身影,雖然舞者都帶著麵紗,可他還是能一眼就認出玉蟬的。玉蟬就是他兒時在東堯城中湖畔認識的人魚之一,也算是青梅竹馬,所以對於她千騎再熟悉不過了,另外即便人魚都生的極為美麗,玉蟬無論是身姿或是容貌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回少主,自從我們抵達別院後,玉蟬就不見了。”其中一個舞者答道。
“哦?知道她去哪兒了嗎?”千騎不免覺得奇怪,難道玉蟬是對宸極宮好奇,偷跑到宮裏其他地方遊玩了,這種事但大的她倒有可能幹得出來。
“她沒說,不過她倒是一直念念不忘之前曾去過東堯的那位少年。”
“少年?”千騎停頓了一下,突然想起她指的少年是歐陽小冷,隨後又聯想到那天歐陽小冷到達東堯宮中時,玉蟬邀請他進入湖中與自己共舞時的情景了,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麽,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們繼續練習吧。”
玉蟬的確是去尋找歐陽小冷了,當得知她和其他舞者將隨琥珀龍王一起前往王城永川時,她心中的歡愉溢於言表,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念念不忘那個她贈予手鏈的少年,終於有機會再見他一麵,怎能不讓她欣喜若狂呢。她早就想好一抵達宸極宮就逃出去,可又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才能見到那個少年,宸極宮實在大的出乎她的意料,比起東堯的琥珀龍宮不知要大上多少倍,對於初來乍到的她來說,這裏就仿若一個巨大的迷宮。
她即忐忑不安,又滿懷期待,好在整個宮中都在忙碌於晚上大典的事,所以沒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自己的運氣還不錯,沒一會兒就誤打誤撞地闖入了輔星殿後麵的別院,她沿著長廊走了一會兒,終於從一扇窗中看見了那個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此時的歐陽小冷剛剛沐浴完畢,正被兩個妖仆侍奉著換上為他量身訂做的禮服,按照他的要求,禮服以白色為主,款式則是參考了歐陽紅葉從人間帶回的一些服飾圖片,又進行了改良,上麵收身的部分有些類似人間的西服款式,下麵有長而厚重的魚擺,前身以金銀色的絲線繡著一朵白蓮,身後繡著頭頂王冠的銀狐圖案,銀狐的狐尾正沿著魚擺而下,整件衣服過於精細華美,好在是純白色的,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穿上的。
可剛把這禮服套在身上,卻還是讓他感到不舒服,平日裏在人間穿慣了輕便的衣服,偶爾穿一次麵料和款式都很簡約的袍子還可以,可穿上這樣正式的禮服還是頭一遭,連坐下都顯得吃力。
他好不容易坐到椅子前,任由妖仆為他梳理頭發,鏡中的自己顯得那樣陌生,大典前的幾天他都在忙著應付那些前來祝賀的王侯,以至於自己的整張臉都變得很僵硬,因為歐陽紅葉囑咐過,即使擠不出笑容也不能顯得太過冷漠和傲慢,所以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平和,聲音也盡量控製得柔和一些,即使是麵對再不願應對的人,也要如此,後來他想到一個好方法,就是把他們想象成自己喜歡的人,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會變得輕鬆很多。
回到王城後一直沒有夏秋的消息,他竟每晚都會夢見她,昨天也是一樣,夢見夏秋就在他身邊,陪伴著他等待大典開始,他有些緊張,她就握著他的手,告訴他無論何時她都會支持他,不知為什麽聽著她的話語,看著她的笑容,自己突然就不再緊張了,他發覺到自己比想象中還要依賴她。
醒來時,他恍然發現不過是個夢,她依舊沒有回來,一時間感到是那樣惆悵,他獨自走到庭院中,站在梅花樹下,撥弄古琴琴弦,未經大腦就彈出的旋律竟然也是夏秋哼唱過的。想到她,他便思緒萬千,百感交集,又想到她在時,自己總是不由自主地對她忽近忽遠,有時又會莫名其妙地遷怒於她,除了後悔還有些恐懼。
玉蟬在窗外站了半天,正猶豫著應不應該進去的時候,卻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嚇了她一跳,回過頭竟然是千騎。
“少主。”玉蟬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你不和其他人在別院裏準備,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千騎故意裝作不知道玉蟬的心思大聲問道,也是為了引起屋子裏歐陽小冷的注意。
“我……”玉蟬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歐陽小冷聽見了屋外千騎的聲音,自從因為夏秋的事和他起了爭執以後,回王城的一路上還有準備大典的這些天他們都未曾說過一句話,可這會兒千騎卻主動跑到他的門外叫嚷,不免讓他好奇,他吩咐身邊的妖仆:“去看看他們在門外吵些什麽?如果有事就把他們請進來。”
“是。”妖仆走了出去。
“主人問你們吵些什麽,如果有事就請你們進去說。”妖仆對千騎和玉蟬說道。
“是她有事要找你們主人。”千騎壞笑著將玉蟬推進屋去。
歐陽小冷回過臉看見蒙著薄紗的女子站在那裏,雖然眼熟卻一下子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臉上不免露出疑問的神情。
玉蟬反應過來,忙把麵紗拿了下去,然後自覺自己做了與身份不符的事,羞愧的低下頭。
“是你。”歐陽小冷想起眼前這淺色頭發,藍色瞳孔的少女是在東堯琥珀龍宮中為他們跳舞的人魚舞者中的一個,還曾贈了手鏈給他,“有事嗎?”
玉蟬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沒有太多顧慮的回答:“就是想在大典前來見您一麵。”
她低頭望向他的手腕,發現他並沒戴著自己贈給他的手鏈,雖然知道那手鏈對於向他這樣生活在王宮裏的人來說不算什麽,但多少還是讓她有些失望。
“嗯,我還要準備大典的事,如果沒什麽要緊事就不和你多說了。”歐陽小冷淡淡地回應著就又轉過身去,示意妖仆繼續幫他整理頭發和禮服。
“好。”玉蟬應著退了出去。
她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就這麽冒失地闖進來,沒被他那麽尊貴的人責備已經讓她覺得很慶幸了,雖然他那冷漠的態度多少讓她有些沮喪,但能夠見到他,也算了卻了自己的一樁心願,她憑著自己的記憶向開陽殿別院走卻在中途遇見了等在那裏的千騎。
“怎麽樣?”千騎壞笑著問道。
“要你管!”玉蟬吐了吐舌頭說。
這樣的頑皮也隻能在千騎麵前才敢,雖然千騎是高高在上的東堯少主,但因為他們彼此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千騎待她又像妹妹一樣,這也是為什麽她即便是在舞者之中也是很自由的,專管樂師和舞者的歌舞司也不敢拿她怎樣。
“肯定是沒聽到什麽好話吧?別往心裏去,那個冰塊兒臉連笑都不會!”千騎安慰道。
“嗯。”玉蟬低下頭有些惆悵但又很快煙消雲散了,“不過沒關係,能和那位大人見上一麵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知道嗎?他還記得我呢!”
“那家夥有那麽好嗎?”千騎不服氣地問。
“怎麽,您和他的關係不好嗎?”玉蟬反應過來剛剛千騎也沒和她一起進去打聲招呼,就獨自走開了。
“沒什麽。”千騎笑了笑說,“你還是趕緊回別院吧,離大典開始的時間也差不多了,還記得回去的路吧?”
“嗯。”玉蟬點點頭,和千騎告別向著別院跑去,一路上想著終於見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少年不覺麵頰發紅,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