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百五十年前,妖界王城永川在第二代妖王狐歐陽雪夜的治理下迎來了它的又一段繁華時期。大家漸漸地從初代妖王狐禮辭世的痛苦中恢複過來,雖然這一過程用了兩百多年的時間。
每到晚上,商店街上才算是真正地熱鬧起來。店家們在道路兩邊掛上各色的紙燈籠,任它們肆意蔓延出夢幻的色彩,街兩邊,一側是靈活多變的臨時攤位,專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另一側則是頗有些年頭的精致小店。
華燈初上,本地和因各緣由打外頭來王城的妖怪們就會如潮水般湧入這條街上,他們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的模樣兒和人類相似,有的則仍保有動物的特征,還有的帶著麵具,莫名地透出一股神秘感。
這一天,已經接近子時的街道上仍然喧囂,可就在突然之間,商販們招攬生意的叫賣聲與行走著的妖怪們的交談聲卻都仿佛在突然間靜默下來,本來水泄不通的街道也隨之被讓出一道空隙。
空隙中三位公子翩翩而來,但從相貌和衣著看過去便猜出他們身份顯赫。三人幾乎吸引了兩旁行人及商販們的全部目光,大家紛紛議論這三人的出身來曆。
最中間的男子一身白衣,烏黑的長發在頭頂一絲不苟地梳成發髻,衣服的剪裁和配飾最為講究,一雙灰藍色的眼眸深邃如夜空,仿佛能夠洞察人心,男子雖生得美麗,氣質卻略顯孤高,王者一樣讓人難以接近。
而他右邊的紅衣男子卻顯得隨性得多,他隻用帶子將頭發隨意紮起一縷搭在胸前,眼角眉梢均似含著笑意,行走時身姿優美得像是一片隨風飄起的葉子,隻是一看便知其生性必然風流。
左邊執扇的綠衣男子有著溫潤如玉的氣質,他臉頰白淨,五官精致,頭發細細地從耳朵頂上編了三縷,表情平靜祥和,恰到好處地綜合了另外兩人的孤冷與輕佻。
“雪夜,我們是不是太過招搖了?你看看,街上的人都隻顧著看我們三個了!”穿著紅衣的歐陽紅葉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帶著那麽幾分得意地抱怨道。
“也不知道是哪一個放著宮中那麽多藏酒不喝,非要拉著我和聽月來這街上的酒館兒聽小曲兒,關鍵是還要我請客!”歐陽雪夜身上的白衣一塵不染,即使嘴上在調侃,麵上卻不動聲色。
“該喝的酒也喝了,該請喝酒的人也請了,我們也是時候回去了吧。”聽月把手中的扇子一合,目光往旁邊駐足的妖怪們那裏一掃,便引來一陣尖叫。
“你看看,最受歡迎的人原來是他呀!”歐陽紅葉指著聽月搖了搖頭說。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倆個一個故意裝得高高在上,一個故意扮成玩世不恭。”聽月反駁道。
“我發現這酒一下肚,聽月調侃人的功夫見漲啊,平時想聽他多說幾句都難。”歐陽雪夜差點就忍不住笑出來。
“哈哈哈,聽月今天是喝得多了些,明天可別耽誤了行程。”歐陽紅葉緊跟著說道。
“你以為我是你呢?!”
聽月這句話引得他們之間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就連歐陽雪夜也實在是繃不住了,其實私下裏他也是十分開朗隨性的人,隻是身居妖界之主的位置,在眾人麵前不得不盡量使自己顯得嚴肅一些。
今天的酒局其實是他和歐陽紅葉為聽月踐行準備的,聽月打算第二天獨自啟程去妖界各處遊玩一番,另外也是為了證實青雲及其手下又在各地開始行動的傳言。他與另外兩人在梧桐居前分別,自己推開院門走了進去。恰逢一陣風迎麵吹來,帶得酒意越發濃烈,使得他整個人也跟著搖晃了兩下。
望月正獨自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見他回來便迎了上去喚道:“大哥!”
“望月!”聽月笑著回應他,整個人就勢倚在他身上,一隻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你這是喝了多少酒啊?一股酒氣!”望月帶著點兒鄙夷地問。
“沒多少,今天大哥高興,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明天一早我就出城前往妖界各地了,你一人若是無聊就去宮中找雪夜和紅葉吧。”聽月笑著應道。
“我和他們也玩不到一處,還不如去找老頭兒呢。”
“也隻有你敢這麽稱呼勇長老。”
“你一人在外,要處處小心啊,大哥!”望月不忘叮囑一句。
聽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想著自己不但有個好弟弟,還有兩位至交好友,這是何等的幸運,他還能有什麽其他的奢望了。
他這次出遠門,打算先繞道去一趟吹雪之地,吹雪之地是雪女世代生活的地方,而他和雪女中最有威望的雪辰有些交情,也算是半個朋友。她有一項絕技,便是可以利用吹入那座山中的風來探聽外麵的消息,所以或許她能幫助他們尋找到青雲的蹤跡也說不定。
雪女世代生活的那座山中常年飄雪,那裏曾是她們的天堂,因為有著寒冰法術製造出的屏障,所以除了雪女以外,隻有少數幾人能夠進入其中。她們的一生幾乎都在吹雪之地裏度過,可因雪女隻能生育女性,所以偶爾她們中的一些會去其他地方,尋找男性以求繁衍後代。
在聽月眼中,她們不似妖怪,倒更像是雪中孕育出的精靈。她們有著黑檀木一樣油亮的秀發,和如雪般晶瑩剔透的肌膚,襯著她們的嘴唇如滴在白絹布上的血。她們總是身著彩衣在吹雪之地中相互追逐嬉戲,是皚皚白雪裏絢麗奪目的風景,不老的容貌和勾人心魄的嫵媚氣質,則更像是一個傳奇。
距離聽月上次來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以往他每次剛一進入吹雪之地,雪辰都會身著她那一襲厚重端莊的白裙,站在同一位置迎接他。因為她能夠從風中聽見他要來的消息,所以她會提前為他燙上一壺酒。
可這一次,聽月進入吹雪之地後卻未見她現身。不但如此,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或許是山中呼嘯的北風太過淒厲,這風聲像是女人的哭泣,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聽月喚走妖馬,下意識地變化出他的武器,他和望月不同,單使一把鐮月形彎刀。雪地上不見雪女們蝴蝶一樣的身影,隻有一些從她們衣服上撕扯下來的碎布和飾品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讓他更加確定她們不是因為什麽事情匆忙離開了這個地方,就是已經遭遇了不測。
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劃破了寒風的淩冽,他順著哭聲尋去,卻在不遠處找到了一個巨大的雪坑,哭聲就是從裏麵傳來的。他將頭探過去一看,被嚇得得了一個寒顫,在那個雪坑中堆積的全部是雪女們的屍體,她們如凋謝的花朵一樣層層疊疊地被擠壓在一起,而雪辰也在她們當中。
他不得不跳下去尋找那個哭泣的嬰孩兒,翻開一具又一具雪女的屍體時,盡量不去看她們臉上猙獰的表情。終於在一個雪女寬大的衣服中,他找到了那個女嬰,仿佛是從第一眼起,他就對這冰雪一樣嬌美而脆弱的小生命產生了難以割舍的情感。
“怎麽還有哭聲?!難道剛才有漏網之魚?!”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聽月的頭頂上傳來,提醒著他有其他人也來到雪坑這裏了。
一個女人回應道:“不會吧?!趕緊把她處理掉,免得待會青雲大人怪罪下來可就不得了了!”
聽見他們提到青雲的名字,聽月便知道留給自己的隻有逃跑這一條路。能夠將如此數量的雪女全部除掉需要相當強的實力,這種敵人單憑他一人是應付不來的,更何況他必須得確保這個女嬰的安全。
他用左手將嬰兒抱起,然後踩著雪女們的屍體從雪坑中飛了出去。正對上在雪坑外說話的兩人,他一看便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是何等的正確,這兩人正是青雲的兩員大將,夜叉與羅刹母。他緊緊護著嬰兒,朝他們相反的方向飛去,可後麵的兩人卻對他窮追不舍。
“不能讓他逃了!”羅刹母大聲喊道。
“嗬嗬,想從我們兩個手底下把女嬰救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夜叉輕蔑地應著,手中法杖的一頭兒旋即形成一個頂端帶圈的繩索,向著聽月套去。聽月未免被其套住,隻得在飛行中突然轉向。
這時候羅刹母也將自己的火器喚了出來,並向他連續放出數個火團,但也被聽月多了過去,惹得她大聲咒罵道:“又讓他給躲開了!”
“別急!”
夜叉露出醜陋的笑容,將自己一隻手上的盾牌飛向聽月。這飛盾周圍全是鋒利的鋸齒,旋轉時威力極大,是聽月之前從未對付過的武器,即使躲閃開它最初襲來的路線,也仍然還會被其追趕。再加上懷抱嬰兒也讓他的動作不似以往那樣自由,一個不小心就被那飛盾在右側大臂上劃開一道口子。
疼痛感襲遍半個身子,他咬緊牙關才讓手中的刀不至於脫落,飛行的速度卻不斷地開始下降。他想若是將體力完全耗盡再被他們追上,那他和這嬰兒就連一丁點兒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了,於是他決定停止躲閃,並打算使出絕招與他們奮力一搏。
他的絕招叫做盲月影綽,夜晚時使用最佳,他可以利用快速變化的刀法將敵人眼中月亮的光芒反射掉,使對方短暫地失去視力,並借此機會對其進行攻擊。雖然現在是白天,但雪地中的光芒與月光有著相似之處,於是他打算大膽嚐試一下,待對方陷入黑暗之中,他便可以喚出妖馬帶嬰兒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