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當歸聞言更加驚慌,厲聲道:“虧你還是一位天潢貴胄,你這樣欺侮一個弱小民女,難道不怕被萬夫所指嗎?我要向所有人揭發你的罪行!”
少年朱權用餘光斜睨著她,渾不在意地說:“你現在如此反抗,隻是因為你尚未做我的女人,一旦你入了王府做了我的妃子,你就不會再是這樣的態度,相反的,你一定會盡心盡力地維護為夫的聲譽。”
何當歸又萌生出一種想揍他的衝動,可是,剛剛的湊的那一次還沒有被原諒,隻要沒能耐殺他,她就不能得罪他。她做了個深呼吸,好聲好氣地跟朱權商量說:“我聽柏煬柏說,王爺你是神仙般的高尚人才,生平最愛幹淨最怕髒,非常重視女子的儀容。實不相瞞,我自小在農莊生活,一向視整潔為浮雲,沐浴洗漱什麽的提起來就厭煩,我的臉因為毛孔堵塞,長了不少痘呢,隻是王爺你在夢中看不見。高貴如王爺你,幹嘛讓這樣的我進你高貴的王府呢?”
少年朱權聽後果然皺眉,思忖片刻,他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自從受到幻夢中的心痛困擾,我每痛一次,功力就精進一層,可見你還是很有用處的。從這一點上看,你可算得上是我的福星,所以,就算你髒兮兮的讓我沒興致碰,我也要把你供在王府裏,助我進益武功。”
何當歸暗暗咬牙,朱權的武功又進益了不少,果然,想殺他隻有在夢裏行事。可是殺了他,她也逃不掉,她值得為他賠上自己的一條命嗎?可惡,沒想到柏煬柏居然臨陣逃脫,聽說風揚給朱權提親來了,柏煬柏二話不說就腳底抹油了,算什麽朋友。
朱權又伸手扣住她的下頜,拉近了打量,感歎道:“果然,你跟夢中的何嬪長得一模一樣,沒想到她那麽聖潔完美,卻有你這麽一個不愛洗澡的雙胞胎妹妹。”
雙胞胎妹妹?何當歸不知他在胡說些什麽,正要進一步貶低自己的價值,讓朱權嫌惡她放過她的時候,這座無香閣的冰窖中傳來了“當當”的沉重腳步聲,由遠及近,帶給何當歸一種不祥和不舒服的感覺。
不久後,腳步聲走到這間屋子,珠簾嘩啦一響,有人裹著個大鬥篷走進來。那個人是……中年朱權?
不對,應該是再往後幾十年的朱權,因為他的兩鬢已經雪白了。其他的地方倒沒有出現什麽老態,但是,一白了雙鬢,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少年朱權在旁解說道:“這是何嬪死後兩個月的寧王。”
“兩個月?”何當歸詫異地脫口而出,“那他豈不是年僅三十(三歲),”後兩個字被她生生吞回去,“怎麽變成這樣了!”
少年朱權憤然看她一眼,說:“還不是你的雙胞胎姐姐何嬪害的他,先讓他愛她愛得無法自拔,又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逼他殺了她,令他飽嚐失去至愛的痛苦,以致盛年就生了華發。”
何當歸對他這樣的徹底曲解表示無語,凝目看向那兩鬢雪白的中年朱權,很難相信他是因為何嬪的死才會傷心成這樣,他要是對何嬪還有一絲絲的眷戀,又怎麽可能讓她在冰冷的水牢中浸泡了整整三個月?他連他的親生女都不放過,他是個沒有人性的魔鬼,魔鬼是沒有感情的。
中年朱權裹著鬥篷走到軟榻邊,從鬥篷裏倒出了什麽東西,等他側開身子的時候,何當歸才看清,那個東西是……何嬪的屍體!何當歸深深蹙眉,她已死了兩個月,就算不入土為安,也該將她火化吧?他留著她的屍身做什麽!
接下來,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中年朱權對何嬪的屍體上下其手,幾下就剝開她的衣裙,而後欺身上去,從她光潔的額頭,一直向下蜿蜒吻到她的小腹。他的口中時不時地喚上兩聲“逸逸,逸逸”,半眯的雙眼時而會有一兩滴大顆的淚珠滑下,落在何嬪裸露的肌膚上。
何當歸騰地站起來,他竟然連死都不肯放過她,他竟然這樣對她,他這算什麽意思?他不是早就厭倦了何嬪,還設計殺死了她嗎?
少年朱權一手按著她的肩頭,將她按回錦凳上去,平靜地寬慰她說:“寧王重金購得天下至寒之寶,雪蓮珠,可保屍身永久不壞,因此他才把書房改建成一座冰窖,專門安置何嬪的屍身,可是,死人的身子早就僵了,比木頭還僵硬,他什麽都做不了,隻是每天抱出來親一回罷了。”看到何當歸神色略鬆,他又附上她的耳際,惡意地說,“不過,在何嬪剛死不久的時候,他二人在這張榻上可著實風流了幾天幾夜呢,差點沒把何嬪折騰活了,我見你年紀尚小,怕你受不了那樣的情景,就自作主張將那一段撥過去了。”
何當歸啞然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嘴唇哆嗦了兩三次,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那個禽獸。”
少年朱權不悅道:“你胡說什麽,這二人是一對愛侶,如今陰陽相隔,寧王依然不能忘情,他將府中所有的如花似玉的妃嬪姬妾全數遣散,日日夜夜地守著一個已再也不可能醒過來的何嬪,如斯執迷如斯深情,不是很令人感動嗎?”
何當歸緊咬著牙齒,止住下巴的顫抖,那個禽獸,竟然這樣對她。
少年朱權自顧自地說:“我跟夢中的這個寧王的心意是相通的,直到一個月前,我在這個夢裏走過的時候,還能感染到他強烈的悲痛之意,痛到最深處時,我一定要抱一個跟何嬪長相相似的人才能稍有緩解。說也奇怪,自從我來了揚州之後,這樣的症狀就顯著減輕了,我隻要看一看何嬪的畫像,心中就不那麽難受了。由此可見,寧王是深愛何嬪,他做的這一切都出自於愛。”
何當歸的喉底發出尖銳的笑聲:“愛?寧王要是懂得什麽是愛,他怎麽不在她活著的時候對她好一點?她死得那樣慘,他還有臉這樣對待她,他簡直不是人!”
此時,不是人的朱權吻遍了何嬪的全身,他的雙目漸漸停止流淚,露出點點情欲的光澤,可比冰塊更死寂的何嬪已然不能滿足他的這些需求,於是他隻好自力更生,用指頭消乏。
少年朱權皺眉瞪她:“你胡說什麽,他對她還不夠好?這何嬪隻是一個淪落風塵的歌妓,他卻不計較她的出身,為她贖了身又接進王府悉心愛護,沒想到何嬪最後不止背叛了他,還意圖行刺於他。他迫於無奈才將其關進水牢,卻因為被何嬪傷透了心而每日借酒消愁,所有的雄心壯誌都棄之一旁,將自己關起來祭奠這段感情。其實他打算過兩日就饒恕何嬪,把她放出來重新疼愛,誰知何嬪身體虛弱,沒過兩天就死了,所以他才會傷心成那般模樣,你看到的上一幕情景就是何嬪剛死時的事。”
何當歸噙著冷笑聽完,問:“可能嗎?閣下覺得這個夢是真的嗎?寧王不就是你,你捫心自問,這場幻夢中寧王所做之事,你會去做其中的任何一件嗎?”
少年朱權用拇指撓著鼻青臉腫的麵盤,思索著說道:“雖然何嬪那個女人真的很不錯,也協助寧王做成了不少事,可是她最後卻被其他男子引誘失貞,還跟奸夫謀劃著去害寧王,幸虧寧王妃周菁蘭機智地揭露了他們的詭計,才讓寧王免受蒙蔽。這種情況下,要是換了我,我一定會用最殘酷的手法殺死這二人,讓他們知道背叛者的下場。可夢裏的寧王居然放走了奸夫,隻是將何嬪收押,沒動她一根汗毛,如此心慈手軟,的確不像是我的風格。”
何當歸聽著“奸夫”這個詞,感覺非常刺耳,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幻夢,究竟是什麽瘋子捏造出來的!她出身風塵?她找了一個奸夫?她謀害朱權?賢惠聰明的周菁蘭機智地揭穿了她?而朱權太深情,以致在她死後還褻瀆她的身體?
她邊笑邊點頭,問:“奸夫是誰?引得何嬪不要最最完美的寧王殿下,還要反過頭來謀殺親夫?”為什麽不管是真實情況,還是夢中幻境,何嬪永遠是被冤屈、被陷害的那一個,死後連清名都不保,連九泉之下的安息都沒有!
此時,最最完美的寧王殿下發出一聲悶哼,一道白流打出,落在何嬪赤裸的小腹上。寧王滿足地閉眼,將早已沒有靈魂也沒有知覺的何嬪壓進懷裏,口中喃喃叫著:“逸逸,逸逸……你歡不歡喜?”
少年朱權忽而落下淚來,晶瑩的淚珠滾滾而下,持續了盞茶時分才止住。他在袖中找了半晌,似乎是想找一塊帕子拭淚,可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於是有潔癖的他隻好用自己的衣袖擦眼淚。他的臉上有多處被何當歸揍出的傷,有的還在往外滲血,這一擦立時把雪白的袖子弄得一片狼藉。他皺眉將那一塊布料撕下丟開,斜眼看一下何當歸,告訴她:“剛才那不是我在哭,而是寧王又把他的心情傳染給我,他的眼睛今天已哭幹了,所以我隻好替他流一點眼淚紓解情緒,否則憋在心中幾個時辰都散不去,感覺非常之難受。”
何當歸抄起手邊的一個花瓶,“咣嘰”向那個玷汙何嬪屍身的寧王砸去,花瓶徑直穿過了寧王的腦袋,滾落到軟榻的另一側,仿佛那裏躺著的寧王隻是個沒有實體的幽靈。何當歸驚奇地睜大眼睛,令她更訝異的一幕出現了——少年朱權捂著流血的頭呼叫出聲:“該死的,何當歸,不要以為本王下不了手殺你,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早就已經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