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仙

章三四一

這座以一整座大山所雕鑿而出的大佛,乃羅浮山邊這幾座大佛中最大的一座,明顯已經經曆了無數不可知的歲月,一路聽淨明低聲細說,似乎遠在梵音寺尚未出現之前,這幾座大佛就已佇立在羅浮洞天之上,想來也是上古時期的仙佛中人所留下的遺跡,而梵音寺立宗羅浮之後,不知那一代的主持方丈便決定選這座大佛作為寺中的舍利佛塚,經曆多代人的努力,終於在不破壞山體佛容的前提下中空了山裏腹地,把這座大佛改建成塚地。

林辰心中驚歎著,隨著前方幾位大師的步伐走進了大佛肚腹這個巨窟中,就算肚腹中空,入到裏麵,給人的感覺依舊是頂天立地般的高大。

放眼看去,但見佛塚山壁上都雕刻著無數經文真言的符文,在透過碎石山岩斜照下來的陽光下,四處都透出充溢著整個山體的柔和佛光,佛光之中,竟隱約可見無數晦澀梵文漂浮空中,伸手可觸,卻無不碰空,一片虛幻飄渺卻令人心動神馳,和著穿插其中的一束束碎陽,那些若有若無或隱或現的佛家真言,隱隱連成了一片微起波瀾的禪海。

目及所處,如身臨不似人間的輝煌佛地,說不出的美妙莊嚴,說不出的浩瀚聖潔。

林辰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不僅僅是因為這片夢幻一般的佛光禪海,這個挖空了一座大山的佛窟,裏麵別有洞天,走進這裏,便如從世內走出了塵世,禪海光影背後,四方壁立千仞的崖壁之上,全是密密麻麻開辟著的無數個一丈見方的凹洞,裏麵有的是空著,有的矗立著一尊尊佛陀泥像,大多數的凹洞裏依稀可見放著陳舊袈裟禪衣和一顆顆靜靜懸浮在空中的金光燦燦如珠子一般的東西,其形狀也是千變萬化,有圓形、橢圓形,有成蓮花狀,有的成羅漢或菩薩狀,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沐浴在禪光中的指骨,都是光明照人,佛氣蒸騰。

“那便是傳說中的舍利子麽?”林辰下意識的吸了口氣,即便相隔了這麽遠仍能感受得到那些金燦燦的東西通體上下無不透著一股渾厚純正的佛力,林辰開始明白,為何一向與世無爭,秉承以慈悲之意渡化眾生宗旨的梵音寺,為何會有不讓外人入羅浮主峰拜佛這條規矩。

舍利佛塚這個地方要是給心術不正的人闖了進來,絕對會令人為之瘋狂,要知道,坐化圓寂後,經火焚身能留下舍利的佛門中人,必然是大德高僧,所謂舍利子,乃佛法高深之人死後一身佛力聚而不散所凝結而成之物,珍貴之處不想而知,若經煉製成佛寶,絕不下於任何一件仙家至寶。

自古相傳,當年佛祖涅槃後,留下了八萬四千顆珠狀真身舍利子,代表著八萬四千法門神通,為佛門無上至寶,傳說雖然不可考究,但亦能看出佛門對舍利的看重,可謂視為聖物供奉著,哪裏容許外人褻瀆。

“天下間也隻有玄門佛門正宗梵音寺有這等氣魄的舍利塚吧,想必這些都是梵音寺曆代高僧大師在人世間所留下最後至寶。”

林辰怔怔想著,良久後長出了一口氣,不覺間腳步也放輕了幾分,臉色也變得極為的肅容恭敬起來,越往前行,竟越有不敢再走下去之意,生怕自己的舉動驚擾了這些佛門祖師得道高僧的英靈,再看一旁同樣怔怔發呆的淨明小僧,顯然也是有著同樣的心思,看樣子,這位年若不過二八的小沙彌,便是身為燃難大師的高徒,也是第一次進來舍利佛塚這個寺中重地。

燃苦大師幾位大師在前頭走著,步伐聲音甚是沉穩一致,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經進入佛塚很深的地方了,林辰忍不住抬頭看去,前方似乎窟道雖然平坦,卻似乎永無盡頭,越往裏麵走,陽光佛光照不到的地方,慢慢化成寂靜而深沉的黑暗。

那其中,可有誰在千萬年的光陰歲月中靜靜凝視著黑暗外的光芒?

不知怎麽,林辰心神忽有幾分飄忽,背後劍囊中幽煌所散透出來的淡淡幽光,似乎這個時候也顯得特別的柔和,那曾經擁有的煞戾凶氣,此刻竟彷彿都消失了一樣。

在又轉過一個岔道之時,便在這個時候,前頭幾位大師的腳步聲突然停止,片刻後燃苦大師平和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林施主,過來吧。”

林辰怔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大步走了過去,眼前是一間平實無華的石室,沉重石門半閉著,室內透出一絲淡淡火光來。

林辰深吸一口氣,用力推開了石門,大踏步走了進去。

幾位大師默默立在門前,卻是沒有進去,口中輕輕念佛,臉上的神情肅穆而莊重,淨明見得師父師叔如此,抬了一半正要邁過門檻跟隨林辰進去的步子,也下意識的停了下來,佇立在師父身邊,靜靜地看著裏麵。

對於自己還有一位曾經那般傳奇的師叔,淨明雖然也頗為激動,但卻並不如林辰那般驚愕,梵音寺乃傳承千古的佛宗,玄門過往曆代有名有數的大德高僧,絕大多數都是出自於羅浮佛門正宗,而且梵音寺大多弟子都知道,在寺中除了他們師父這一輩的人,還有一些隱居深山中的長老人物,要是哪天忽然多了一個他們不認識的前輩高人,也並不出奇。

淨明目光一直追隨著林辰的背影,石室中有些昏暗,四麵密不透光,隻有其中一座石台上點燃著的長明燈柔和火光,照亮著幾丈方圓。

林辰在一個圓台前的地方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立著,因為背對著緣故,淨明看不到林辰前方有什麽,但料想也應該是那位傳奇師叔的遺軀。

四周無聲,時光,便似在這裏靜止了一般。

林辰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安詳盤坐在圓台上的人,靈慧禪師容貌一如當年那般蒼老慈祥,他仍然披著記憶中那件陳舊袈裟,雙手合十,眼皮閉合,花白長須靜靜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