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山名龍一從京都出發的時候還是誌得意滿。
離開京都之前將軍大人特意還讓他觀摩了幕府各路大軍的朝氣蓬勃，其中的殺氣騰騰即便距離再遠，山名龍一都有一種撲麵而來的感覺。
那種沉重的壓力，即使在離開京都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能恢複過來，始終感覺提心吊膽。甚至他相信，這股強大的軍力一旦釋放出去，那必將會埋葬整個世界。
但是從踏足和泉國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這種驕傲心態就開始逐漸摻雜進去了一絲疑慮。
最早當然是看見了明國神機營撒在外麵的警戒部隊，並且他們是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被對方所俘虜——中間由於交流不暢還造成了十數名護送武士的傷亡。
早先還誇口說使團周圍存在著甲賀的高明忍者，附近有什麽風吹草動都不會瞞過使團的耳朵和眼睛。結果讓人將刺刀頂在了脖子上，才稀裏糊塗的做了階下囚。
還有幾個自恃修為精湛的高手，企圖趁著對方的疏忽大意而發起絕地反擊，最終卻連對手的衣襟都沒碰上，就在一連串清脆如同爆豆的聲音中，從胸口和腦門連連爆出血花而死去。
直到下地獄之後，他們都還不明白對方是如何對他們下的手——要知道雙方的距離可是不遠，即便對方反應過來再拔刀抵擋也很難的。
何況就憑這些人手中那些猶如脅差般的短刃，除非近身格鬥之和自殺外根本就隻能嚇唬嚇唬外行罷了。讓他們想不到的是，對方須臾也不曾離手的那種奇怪棍子中居然閃出了火舌。
這或許是山名龍一這輩子最難忘的記憶了，那些在幕府當中最優秀的武士——為了這次出使爭光，足利義持可是派出了精銳手下，可居然連個照麵都沒打就死在了對方的妖法之下。
難道說幕府手底下數額高達數萬之眾的精銳武士，在明軍的麵前都隻不過是紙糊的靶子而已嗎？山名龍一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卻由不得他不產生類似的念頭。
這些明國軍人全都會妖法絕對沒錯，他們竟然可以在日本的領土上清楚知道敵人的一舉一動——要知道他們占領界町的時間還沒有超過3天。
居然已經對周圍的地形熟悉到連本地人都無法察覺行蹤的地步了——包圍並伏擊了他們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提前發現過不對。這說明什麽？假如不是對方準備很深的話，那就是敵人的戰鬥力實在驚人無敵。
這種狀況遠遠比對方準備充足還要可怕的多，至少你遇見個苦心積慮的對手遠比碰見個雙方根本不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對手強多了。前者隻讓人悔恨，後者則讓人恐懼到想崩潰。
最早還覺得這是一次異常輕鬆的和泉之旅，說不定還會順便在界町收到某些好處。
在全日本集結起來的大軍麵前，沒有任何敵人能夠不感到戰栗和顫抖的。雖說現在來日本的明軍也曾打敗過蒙元，並將之趕離了中原大地。
可必須提醒注意的一點就是，日本軍隊擊敗的是全盛時期的蒙元大軍，而明國軍隊打敗的則是富貴百年後腐化墮落的蒙元大軍，雙方擊敗的對象根本就不是一個等量級。
所以說，盡管對麵的明軍和日本一樣都擊敗過蒙元軍隊，可雙方實際上的實力完全是不對等。山名龍一絕對相信，以精悍的日本武士對戰明軍是一件完全不需要考慮結果的事情。
但眼前所發生的一幕卻動搖了他的決心，不過很快他就安慰自己說：“每支軍隊外派出來的斥候全都是軍中最精銳的部分，武士們一時大意輸給對手也並不是沒有理由。毫無疑問，這支斥候隊，就應該是明軍中最頂尖的部隊了。”
還有他們手中所握著的那種稀奇古怪大管子，似乎不但能發出爆炒黃豆的聲音，還會在噴火的時候讓人致命。當然了，其中具體的手法還沒有搞清楚。不過山名龍一相信，那絕對是某種難以想象的神器——不是都說明軍的國師大人是位仙人嗎？
類似這種神器，恐怕就算是仙人也不會拿出很多來吧？麵前俘虜整個使團的小隊，也不過僅僅是十來個人罷了。如此可怕的神器，必然隻能掌握在最精銳的戰士手中。
隻要到時候提醒將軍大人注意，大約就可以避免類似的情況再度發生吧？
山名龍一始終都是這樣安慰自己，直到一路走來看見了無數支明軍小隊，人人手中都拿著這麽個奇怪鐵管子後才最終神經崩潰。
這種神秘兮兮卻又威力巨大的遠距離神器，居然已經在明軍隊伍裏麵列裝了？諸神啊，難道你們已經準備打算拋棄日本，眼睜睜看著日本人因此而毀滅嗎？
特別是進入明軍大營之前去碼頭轉了一圈回來，山名龍一已經徹底相信：人世間絕對不會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礙對方前進的腳步，唯一的問題就在於，對方想走多遠罷了。
那種如同巍峨高山般的巨艦，竟然是對方用來航行的工具罷了——放在日本，這本身就會成為一種神跡的象征。對著它頂禮膜拜，那隻能算是最基本的禮節。
事實上就在他去碼頭看一眼的時候，都親眼見到了無數界町居民們前來碼頭遠處跪拜行禮祈求祝福，其虔誠的態度即便是瞎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都不用多問，山名龍一就知道界町居民們的心已經被徹底征服。就算是他，也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跪倒在地上對著港口巨艦頂禮膜拜。
等到進入明軍大營後，目睹再多手持奇怪鐵管子的神機營將士都不再驚訝——他已經完全麻木了。就算現在告訴他明軍是神靈的仆從，山名龍一也會堅信不疑。
所以當他被允許走進明軍大營後，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上一眼裏麵的具體情況，就已經納頭便拜，直接行三跪九叩大禮：“失禮了，罪藩使者山名龍一，拜見上邦國師唐大人千歲，並恭祝大明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準備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的唐少哲坐在最中央，就好像吃了什麽不消化的東西似的，憋得異常難受：你們這態度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愣住良久之後，才醒悟過來對方還跪在門口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無奈的點點頭苦笑道：“起來吧，免得讓別人說我大明不識禮數。”
“不敢不敢，麵對上國大臣，小人沒被趕出去，而能跪在這裏就已經是萬分榮幸了。上國天朝的大人，果然都是虛懷若穀的大賢哪！隻憑這份氣度，就足以顯出不一般來。”
“哦？”聽他這麽說，唐少哲當即就來了興趣：“這話怎麽講呀？”
旁邊的諸人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們的大軍都開進了你們家門口，怎麽還說的好像是日本承受了大明多恩惠似的？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