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有染

644最終抉擇

此刻,她立在那。

那個位置,是禦座的左前方,恰恰是她當年做尚儀時經常站的位子。

此刻,她微抬了眸,目光一掃,落在千羽墨的身上。

與此同時,她聽到一聲裂響……

他指間的酒盅碎了。

雖是如此,她不禁笑了。

南宮綰說得沒錯,他早就認出她了,即便她易了容,即便她用了平日不用的裝扮,即便流蘇的光華足以亂人視線,可他,依舊認出了她。

“除了你,還有誰可以讓他緊張?”南宮綰如是說。

“你難道就沒發現,但凡他出口為難,皆是因為軒轅尚對你太過在意?”

他還是那般愛胡亂吃醋。

笑,眼底有熱熱的濕潤,隻要他念著她,就好。

數載的牽掛,數日的擔心,隻為了他,念著她,記著她。

這一刻,忽然無限輕鬆。

若是……

能換你平安無憂,便好……

此刻,除了兩個人,殿中人無不驚愕,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個軒轅尚身邊的女子如何站在了那麽尊貴的位子上,她是瘋了嗎?

而那兩個已猜曉真相的人,一個血氣翻湧,強力克製,隻一雙墨玉般的黑眸死死盯住她,魅惑的唇角再無往日的悠閑不羈,而另一個則還保持著想要起身的姿態,單手撐案,仿佛入定,隻一瞬不錯的看她。

而見首不見尾的十二折翹金壓翠的長春屏風後,一個女人彎起了妖嬈的唇角……

殿中太靜了。

洛雯兒深吸了口氣,微抬了下頜。

此一番,是認真將殿中人看了一遍,竟發現段玉舟亦在其中,坐在西門垣的身後,正微張了嘴,不可置信的望著她。

而西門垣的旁邊還有一人,隻露出一隻眼睛,看她。

那眼睛頗為秀氣,有著女孩的憂鬱。

她想她知道他是誰了。

看來西門垣已經打算傳位了……

笑了笑,微啟了唇……

殿中寬闊,突然靜寂下來,不覺顯得空曠,而此刻,她的聲音悠悠飄出,帶著回響,聽起來極為陌生。

“我,是神龍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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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麽可能?”

福昕園中,洛雯兒對南宮綰的異想天開簡直是莫名其妙。

“怎麽不可能?說實話,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南宮綰拂拂鬢角:“還記得那個總待在你天香樓每天隻要一盤餃子的書生嗎?”

神秘一笑:“就是我派去的……”

洛雯兒記得有這麽個人,當時還引得張順等人浮想聯翩……

她忽的眼角一跳:“去年無涯大旱,盛京饑民暴亂,有人闖入天香樓,不僅放火,還射傷了我,是……”

“沒錯,”南宮綰大言不慚的承認:“是我派去了人幹的,隻可惜,都折在了軒轅尚的手上!”

提及這個人,語氣忽然變得惡毒。

“可是你為什麽……”

“我不是懷疑你,我是肯定!”南宮綰紅唇一動:“我調查過你,自打千羽墨千方百計的為你弄雪域斷續膏開始。他縱然做得天衣無縫,又竭力隱瞞你從前的一切,你的本名……洛雯兒,他始終不向外界透露半個字。但是他不說,有人說,他能管住幾張嘴,卻管不住天下人的嘴。你猜,這個人是誰呢?”

洛雯兒莫名想起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他怯生生的靠近自己,有些喜悅有些小心的喚她……姐姐……

可是為什麽……

“沒有人知道自己無意間的一句會決定什麽人的命運,所以……”南宮綰眸子一斜:“你隻能自認倒黴了。”

“其實,你是或不是,又有什麽關係呢?”她忽然一笑:“我隻要千羽墨難過!其實,這也不是最重要的……”

她踱了幾步,抬手攀住一根樹枝:“我要拿回本應屬於我的一切!”

指間用力,樹枝應聲而斷,積雪飛起,霎時迷了她的身影。

是了,隻要她找到了天下人所覬覦的神龍寄主,將其獻給天子,她的回歸,指日可待。

屆時,她高高在上,那些曾經傷害她的人,驅逐她的人,追殺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洛雯兒的眼前閃過軒轅尚的身影,然後便是血流漂杵的恐怖。

答應了她,就等於成為南宮綰殘害眾生的幫凶!她怎能……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南宮綰自鼻間擠出一聲冷笑:“我未必是你想象中那麽殘酷的人,隻是若你不早下決斷,千羽墨此番怕是回不去了呢……”

什麽?

她霍然抬眸。

“你想,依他的本事,如何猜不出十三公主究竟為何人所害?可是即便壓力重重,即便東方旭糾結了各國兵力要攻打他,他都一言不發,也不做任何反抗,究竟是為了什麽?會有什麽人能夠讓他有苦說不出,一味隱忍退讓呢?”

洛雯兒的腦筋飛速轉動,忽然迸出一個人影。

是他?!

也隻有他,能夠讓千羽墨緘口不言,既無法前進,又無法後退。

漫天的寒氣霎時侵入身體,每一處都仿佛被凝結,微微一動,輕聲作響。

“嗬,有誰會想到一個父親會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是那麽寵愛的女兒?你可知十三公主弄死他多少懷孕的妃嬪?可他都一言不發,照寵不誤,為的是什麽?他的兒女,皆是他手下的棋子,而可憐的十三還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呢。她嫁去無涯,一是為了千羽墨,一是為了神龍,如今,也算死得其所。”南宮綰狂笑:“不過這個黑鍋隻能由千羽墨來背了,更何況,東方旭還當場抓了兩個刺客,那二人皆是說了句‘無涯國主’便死了。此等大罪,千羽墨要如何逃脫?”

“為什麽東方旭暴跳如雷,為什麽那些國主齊言聲討,天子都不語不動?”

聲音已經變得淒厲,也不知是感歎元君天子的冷血,還是感慨天家的殘酷,亦或者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經曆的一切……身不由己?為利益不擇手段?還是……

“因為他想要的,隻是神龍。他想要的,隻是長生不老。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永遠的掌控這一切……”

“你們不是已經得了……”

“得了什麽?淳貴妃嗎?不過是一團爛肉!”南宮綰丟開樹枝,似是撇開了令人厭惡的東西:“有天師在,誰能魚目混珠?”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放出什麽童男童女的血能夠解除封印的風聲?”

一想到孩子們經受的委屈和驚險,洛雯兒就怒不可遏。

南宮綰嗤的一笑:“那是他們蠢,聽風就是雨。天師不過說,有了寄主,還需要鮮血開解封印,可是這血究竟出自哪裏,卻是未言。是有些人別有用心,是有些人以訛傳訛,是有些人貪婪狠毒,你又怪得了誰呢?不過我想你已經猜到那人是誰了。北江,在無涯境內。如今,還有誰會對無涯如此感興趣呢?”

意味深長的睇了洛雯兒一眼。

洛雯兒垂了眸,眼前浮出歪斜在鑲金嵌玉的寶座上,一副萎靡之態,垂垂老矣,即將就木的元君天子。

南宮綰冷笑一聲,語氣一轉:“但你若是站出來,一切便有法可解了。而且你也不用為自己的性命擔憂,因為沒有去除封印的血,你還能活一些時日。再說,誰知道那玩意上哪找去?”

“可是……”

“沒有可是!你的出現,你引起的混亂,一切眾人聞所未聞的事,隻要明言,誰還能懷疑你?更有意思的是,千羽墨弄出了個什麽淳貴妃,意圖混淆眾人的視線。蠢貨才信了他!依我看,他倒是想保什麽人,亦或者是不想有人為此覬覦無涯,給無涯找麻煩,於是弄個包袱丟出去,讓別人開打,他好得清淨,順便瞧熱鬧。如今,若是他敢跳出來,那就太好了!”

南宮綰仿佛看到那等情景,頓時興奮起來:“他若是出手阻攔,便更坐實了你的身份。如是,即便不是李代桃僵亦是李代桃僵,而且還欲蓋彌彰……哈哈……真有趣!”

忽又貼近她的耳邊:“而此一舉,你不僅幫了我,更是幫了他。想想吧,他現在可是腹背受敵,若是你能‘自薦’,話再說得好聽些……我見識過你的本事,你可是最會說話的人。如此,誰還計較他的過失?而且,天子怕是要為他記上一大功呢,還有久未頒下的金冊寶印……好好想想吧……”

“隻不過……”柔情萬般的睇著她,就連眼尾的紋路都跳躍著詭計即將得逞的興奮:“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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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多了……

似乎自打她來到這個時空,就一直在選擇。

選擇留下還是離開……

選擇堅守還是放棄……

選擇坦白還是隱瞞……

選擇自由還是牢籠……

選擇他,還是選擇他……

然後便是選擇相信,還是選擇懷疑……

而今,是選擇不動聲色將一切難題丟給他讓他一力承當……反正天子要是達不到目的,也不會下殺手,隻不過他的身子……

想到他壓抑的咳嗽,她攥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