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桐院,琴歌伺候著衛長嬴更衣,有點擔心的道:“少夫人才過門,今兒就這樣說大少夫人、二少夫人,還是當著夫人的麵,往後恐怕大少夫人與二少夫人會故意為難咱們金桐院呢!”
她話音剛落,衛長嬴還沒說話,賀氏已經不高興的訓斥了起來:“你懂個什麽?那劉氏、端木氏固然也是海內六閥的出身,論到在娘家的地位哪兒比得上咱們少夫人?更不要說她們雖然和少夫人一樣,如今都是沈家婦,咱們公子可是被族裏寄予厚望,有道是妻以夫貴,即使她們是嫂子,但往後咱們少夫人的身份必在她們之上!少夫人用得著怕她們?”
琴歌麵紅耳赤,分辯道:“賀姑姑,婢子隻是替少夫人擔心……畢竟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先進門,在這後宅已有根基。”
“呸!她們敢為難咱們少夫人,我……”黃氏忙把已經在挽袖子的賀氏攔下,哭笑不得的道:“賀妹妹你消停點兒罷!琴歌又不是外人,你嚇唬她呢?”
把賀氏勸止了,黃氏複道:“不過賀妹妹說的也有道理,一般是媳婦,雖然有長幼,可閥主、夫人都在,還輪不到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對咱們少夫人指手畫腳。”
兩位姑姑都這樣講,衛長嬴又不作聲,琴歌也不敢再說什麽,室中就寂靜下來。
衛長嬴自己係著衣帶,琴歌、豔歌跪下來替她整理裙裾,好了之後,移步到窗下軟榻上坐了,賀氏、黃氏隨之到附近侍立。衛長嬴讓她們不必拘禮,隻管在繡凳上坐下說話,這才道:“我是想,我才進門,二嫂子就使起了絆子。大嫂子呢,之前還以為黃姑姑治了她那十妹妹,照理總該給我幾分情麵。然而上回辛夷館裏擺的酒怎麽想怎麽不對勁,也未必安什麽好心!既然如此,我何必還要湊上去討好?”
黃氏笑著道:“少夫人所言是極,若大少夫人與二少夫人願意相安無事,咱們也不是愛挑事的人。但如今這兩位主動尋事,咱們可也不是怕事的人!論家世少夫人不比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差;論夫人跟前的體麵,就憑那比翼棲連理枝血玉對簪,也是咱們少夫人最有麵子;論到夫婿的能幹與體貼,大公子、二公子如何能與咱們公子比?大少夫人與二少夫人想鬥,那就鬥唄!咱們院子裏這許多人,還怕護不好少夫人?”
賀氏鬥誌昂揚的摩拳擦掌:“咱們少夫人是要做沈家當家主母的,還怕她們!黃姐姐你說,咱們接下來要怎麽做?”
“接下來啊……”黃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什麽也不做!”
期待著大幹一場的賀氏失望萬分:“啊?”
“少夫人今兒個已經當著夫人的麵掃了大少夫人、二少夫人的臉麵了。”黃氏微笑著道,“到這兒為止,夫人隻會認為少夫人年少氣盛,不肯容忍嫂子們欺上頭來,依著少夫人從前在閨閣裏的得寵,夫人至多笑笑了事。但若咱們繼續咄咄逼人,夫人可就要覺得少夫人行事不知收斂、氣焰太盛了!”
見賀氏一臉悻悻,黃氏又提醒道,“這回是咱們占了上風,你想大少夫人與二少夫人是那種吃了虧就認下來的人麽?她們不仁在先,咱們應著,那是理所當然——總而言之,咱們公子已經得了族裏支持,咱們急什麽呢?該急的,是大房、二房才對!”
賀氏眼睛一亮,看她的樣子巴不得大房、二房急壞了,立刻就向三房下手,她好做先鋒打頭陣……所以之後黃氏單獨伺候衛長嬴的時候,又說起了給賀氏尋個伴的話:“之前賀妹妹守著少夫人,要替少夫人打理上下,如今雖然小使女們也是歸她管著。但金桐院並不比銜霜庭大很多,管事的倒有好些個,賀妹妹究竟閑下來了。”
如今金桐院除了第一進待客的地方是沈聚、沈疊看著外,後麵兩進當然是姑姑們來管。衛長嬴自是點了黃氏主持,而萬氏因為是沈藏鋒的乳母,人也識大體,總不能就讓她做個閑人,所以名義上是萬氏與黃氏一起打理。
粗使使女仆婦照例全部歸了看著嚴厲、實際上也確實嚴厲的賀氏管教——然而如朱闌這些人本來就是賀氏調教大的,沈藏鋒那兒的使女少得很,即使有些差錯,礙著萬氏、沈藏鋒,賀氏也不好像對朱闌她們一樣打罵。若是換了在瑞羽堂那會,賀氏還能出去走動走動,與三親四戚的聊一聊。如今沈家上下對她來說都陌生的很不說,黃氏又警告她,衛長嬴才過門,陪嫁之人太過散漫,別叫沈家人看輕了衛長嬴,以為衛家下仆這樣沒規矩,不是衛家家風不好,就是衛長嬴禦下無方,連下人都管不住。
賀氏聽了這話自然抖擻精神,管得眾人若無必要,都是足不出院。
……不出院,院子裏什麽都是新的,早幾日還有添置器具的差事,現在是真的閑了下來。賀氏這種風風火火的性情哪兒受得住?這不,都閑到了盼著出事了。
衛長嬴問:“上次讓姑姑打聽的,有合宜的人選不曾?”
黃氏苦笑著道:“沒有……”
“唉,再打聽打聽罷。”衛長嬴歎了口氣。
總不能覺得賀氏現在太閑了,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隨便找個人就給她配了?
沒有合適的人選,賀氏私事自然先擱置了。黃氏又說起從滿樓那裏打聽來的小道消息:“晌午後,婢子使人去給滿樓送了份果子,她悄悄的說了一事,晌午前郭姨娘去給夫人請安,夫人道是乏了,讓郭姨娘在院子裏站著,一直站到婢子送果子時還沒被叫進去呢!”
衛長嬴一哂道:“本來她一個姨娘去過問子輩後院之事就不合規矩!咱們做晚輩的念著父親的麵上不好直言什麽,母親回來哪有那麽容易放過了她?”
又說,“之前外祖母病著,二嫂子陪著母親忙前忙後,連她娘家母親都被驚動,親自出麵請了端木八小姐過府診治。二嫂子這份功勞還沒得獎勵呢,倒是先被二哥又打又罵,還是當著二房上下的麵!母親縱然隻是為了給二嫂子、給端木家個交代也不會饒了郭姨娘——誰讓郭姨娘隻是個姨娘,而二哥不但是沈家子,也是端木家的女婿呢?端木家也願意把責任推給郭姨娘,免得他們家的女兒與女婿傷了和氣啊!”
黃氏微笑著道:“少夫人如今看事情越發透徹清楚了。”
“說起來都是姑姑教的好。”衛長嬴抿嘴一笑,道。
兩人又說了些瑣碎的事情,沈藏鋒下差回來,迎他進門,不多久,就到了用晚飯的時候。
晚間,夫婦照例纏綿一番,沈藏鋒撫著妻子光潔的脊背,語氣慵懶的道:“明兒個我會早些回來。”
“嗯?”衛長嬴伏在他胸前,額頭抵著他下頷,隨意疑問了一聲。
沈藏鋒撫著她背的手就是一頓,朝下滑去,衛長嬴察覺到他目的不肯依……兩人鬧了一陣,才重新躺好。沈藏鋒恨恨的在妻子頸上不輕不重的咬了幾口,才沙啞著嗓子繼續說下去:“有點事兒要和人商議,故而會請同僚幫代會班。”
衛長嬴哦了一聲:“要我準備什麽?”
“撥兩個使女到前頭幫把手。”沈藏鋒道,“再備點點心果子。”
衛長嬴就問:“一共來幾個人,要多少使女?”
“人倒是不多。”沈藏鋒懶洋洋的道,“就三個,子鳴和實離你都知道的。最後一位姓年,字樂木,名卻生僻,是苼薬。”
衛長嬴道:“顧子鳴是顧弋然,我是知道的。但實離是誰?年苼薬……帝都有姓年的大姓嗎?”
沈藏鋒笑著撫她長發,道:“忘記和你說了,實離是劉希尋的字。”
“原來是劉家公子。”衛長嬴又問,“這年樂木?”
“年先生是我的幕僚,頗具才幹,隻可惜出身寒門,非是大家子弟,否則名聲當不在我之下。”沈藏鋒抱著她,在她額上蹭了蹭麵頰,被衛長嬴掐了兩把才放開,道,“對了,我觀你陪嫁的那幾個以朱為名的小使女很是俏麗,明兒個就不要遣她們過去了。”
衛長嬴一愣,道:“為何?不遣她們,難道用粗使,或者是我的近身使女嗎?”
“不過是伺候茶水,粗使裏頭選幾個,你不怎麽在乎的那種。”沈藏鋒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年先生……頗喜歡與俏美婢子這個……他也沒有惡意,無非就愛嘴上手上占點便宜。之前他調笑過的人我都送給他了,但朱闌她們是你的人……”
“……”衛長嬴無語片刻,道,“我知道了,朱闌她們我是打算配個妥當人的,自不能就這麽送出去。但我的近侍出去待客也不好罷?還是先讓後頭那些粗使裏挑幾個伶俐的打扮下出去……這麽說來前頭人手其實不夠,總得調教幾個能出去伺候的、又不怕被人索了去?”
沈藏鋒道:“明日你先隨便打發些人到前頭伺候,至於說添人,若是咱們院子裏人手不夠,你看著買就是了。本來咱們院子裏的名額就沒足,如今買,還可以走公帳。”
“明兒個我問問賀姑姑吧,小使女們一直都是賀姑姑管著的。”衛長嬴沉吟道,“不過前頭添人,到底是選俏些的呢,還是平常些的?”
沈藏鋒笑著道:“也就年先生一個這樣……你選幾個俏麗的,再挑點平常的。去年我才送了年先生兩個人,照理他現在沒有那麽快開口的,我也是看你很喜歡朱闌她們幾個,才提醒你一句,免得出了岔子。”
衛長嬴道:“我曉得了。”心裏卻把這年苼薬記了下來:聽沈藏鋒的語氣,之所以提醒自己藏好了朱闌等人,卻是因為若年苼薬提出來想要人,沈藏鋒就不會拒絕?
若是這樣,那這年苼薬可不是普通的幕僚,不是與沈藏鋒私交甚篤,就是才幹非凡,極受沈藏鋒看重。這麽個人,衛長嬴往後若是遇見了,自也不能太怠慢,不能把對方當成丈夫尋常下屬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