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衛長嬴就叫了賀氏說起晌午後安排人到前頭伺候茶水的事情。
賀氏一開始也說讓侄女朱實四人領幾個人過去就成，聞說客人裏有一位喜向沈藏鋒索要美貌使女，立刻改了口風：“公子的客人，朱實她們都沒見過，怕是不諳習性，伺候得不周到。還是讓團月她們帶人過去罷？”
她之前才替侄女朱實向衛長嬴討了個準話，過兩年會幫朱實物色個好人家呢！怎麽能半途讓這種好色之徒索了去充實人家後院？賀氏可不是攀附之人，對侄女的終身大事她早有打算，務必要讓侄女嫁個正經人做正妻的。
何況跟著如今的沈家少夫人、未來沈氏主母的衛長嬴，她也不缺權勢。這會毫不遲疑的把差使推給了團月、新月——這兩個使女容貌媸陋是一個，而且本來就是伺候沈藏鋒左右的，到現在都沒被要走，去前頭自然安全。
“團月和新月會過去，隻是來有三位客，總不能就叫兩個使女伺候？”衛長嬴看著賀氏速速改口，又擔心的瞧著自己，那模樣像是生怕自己會堅持讓朱實去前頭一樣，覺得有點好笑——這叫年苼薬的客人還沒進門呢，就把自己這向來潑辣有為的乳母給嚇著了。
她怕賀氏看到自己的笑尷尬，就低頭掩飾，翻著下仆的名冊，道，“姑姑再點幾個，趁現在還有些光景，調教幾句，換身新點的衣裳，一會一起去伺候罷。”
賀氏聽說不是非讓朱實過去不可，這才鬆了口氣，凝神片刻，就問：“既然客人之中有喜歡索要俏麗婢子的，卻不知道是選俏麗的呢，還是選平常些的？”
這話和自己昨兒個問沈藏鋒的一個樣子，衛長嬴笑出了聲：“就平常些的好了，咱們之前安排人手時，前頭隻定了灑掃的仆婦，竟忘記了指幾個使女專門伺候來客了。這次先隨便打發幾個人過去應付過去，然後再定下來具體的人。”
賀氏沉吟道：“那依婢子之見，還是選俏麗些的好。”
衛長嬴有點詫異：“為何？”她都說了，雖然來客裏有喜歡漁色之人，但現在也沒必要非得給人家送人啊！
賀氏振振有辭：“這是少夫人頭一次幫著公子招呼客人，固然少夫人不出麵，然而派出去的使女也代表著少夫人的體麵。”聲音一低，“少夫人想啊，若來客看到使女全是團月、新月一類的姿色，回頭定然會議論少夫人的不是，以公子的身份，近侍連個齊頭整臉些的都無！這不是少夫人嫉妒是什麽？反正咱們公子是正經人，還不如放幾個有姿色的上去，這樣少夫人得個寬容賢惠的名兒，公子臉上也有麵子！”
衛長嬴哭笑不得，道：“不就幾個使女，今兒他們過來是要商議正經事情的，誰會留意那麽多？”
但黃氏也覺得賀氏說的有道理：“咱們院子裏粗使裏頭也有幾個弄幹淨了看、頗有點顏色的，公子與少夫人婚後頭一次招待來客，結果出去伺候的使女一個比一個長得醜，咱們院子裏還能有什麽體麵？也顯得少夫人小氣！”
衛長嬴不禁道：“萬一被那人看中，開口索要呢？”
黃氏與賀氏異口同聲道：“不過一個下人，既是公子的客人，給了就給了。”
黃氏還道：“少夫人以為把人留在裏頭不派出去是為了她們好，但沒準有的人就盼著被來客看中，過去之後若能得寵，名份再低，靠著寵愛也能過一過吃香喝辣的日子呢！”
“可不就是？”賀氏道，“尤其是粗使裏頭有些姿容的，不見得個個都甘心成日裏灑掃著院子做著粗活，到了年歲配個小廝——這樣心思的人，少夫人把她們留在院子裏，主意還能往哪裏打？還不如放出去，讓她們自己撞一撞運氣，她們可不會覺得是少夫人不疼她們，隻會認為少夫人體貼人！”
“……”兩個姑姑都這麽認為，衛長嬴也不能不慎重考慮，想了想，沉吟著道，“那你們也問問萬姑姑，可有什麽人要留著，別誤派了出去。還有，要派出去的下人都私下問一問，實在不想去的，也不要勉強。”
衛長嬴又怕萬氏別有什麽意見，特意把萬氏叫到跟前說明。然而萬氏與黃氏、賀氏卻是一樣的看法：“公子與少夫人新婚之後，這是頭一次有客上門。依婢子之見，還是派幾個清秀些的使女出去，這樣也體麵。那位年先生，婢子之前也聽聞過，確實向公子要過從前伺候著公子的兩個使女。不過年先生也不是沒分寸的人，去年才得了兩個人，斷然沒有現在又來要的道理。”
聽她話裏的意思，是讚成直接把朱實這幾個人派出去、而且認為派出去了也無妨的。
隻是關係到親侄女的前程，賀氏還是不能放心，就道：“萬姐姐不知，朱實她們打小伺候著少夫人，都被少夫人慣壞了，怕是上不得台麵，別誤了公子的正事。倒是底下有幾個年略長些的，雖然之前一直做些粗使，卻也穩重，並且容貌也不差。”
萬氏哪還聽不出來她的意思？她也不爭，隻淡淡一笑：“小使女們一直都是妹妹管著的，妹妹說好，想來不差。”
於是計較了半晌，定了六名使女到前頭去伺候，除了團月、新月外，就是原本灑掃庭院和在廚房裏打下手的幾個婢子，衛長嬴親自過目，容貌都還過得去。其中在廚房裏的一個年才及笄的使女叫露珠的，眉彎似月、顧盼生輝，容貌比朱實這幾個眉眼還沒全長開的還勝了一籌——三個姑姑看到她都很滿意，黃氏和賀氏是認為有這樣的使女出麵招待客人，衛長嬴怎麽也不會被認為嫉妒成性、不容許後院裏有長的能入眼的使女存在的嫉婦了。
而萬氏的滿意，卻是覺得有露珠出去，沈藏鋒也不會被來客嘲笑被妻子管得死死的、連個整齊些的使女都不敢放身邊了。
這幾個使女之前都不做近身伺候的活計，雖然這次也不過是端茶遞水，沒有什麽複雜的活計，但衛長嬴還是讓賀氏抓緊這幾個時辰好生調教一番，別到時候露了怯。
都在一處院子裏，有什麽動靜能瞞得過去？朱實她們看到賀氏忽然叫了露珠等人去親自教導，自然驚訝，趕過去詢問，賀氏本就覺得辰光緊，就不耐煩敷衍她們，趕人道：“少夫人親口吩咐的差事，是公子要用的人，如今正急著讓她們學呢，你們還來添亂！”
被她趕出來，朱闌眼珠一轉，就拉著朱實去找剛剛被角歌、含歌換下來的琴歌、豔歌，一番姐姐妹妹的親熱招呼，膩著她們打聽緣故。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又看賀氏的麵子，琴歌和豔歌讓她們叫了幾聲好姐姐，也就笑著說了：“公子晌午後要帶客人回來議事，所以叮囑少夫人打發些個人到前頭去伺候，賀姑姑不是在臨時調教露珠她們？”
少不得調侃朱實一句，“說起來賀姑姑都是為了你呢，惟恐你生得好，被客人中一個愛向公子討要美婢的人要了去！”
使女們一起哈哈大笑，都道：“朱實你可得小心點兒！公子的客人裏頭既然有這樣的人，逃過了這次，指不定還有下一次！到時候你可就要被客人要到人家後院裏去做姨娘啦！”
朱實羞紅了臉，提著裙子就往屋裏跑：“胡說胡說！姑姑一定是覺得咱們伺候的不夠好，才要教露珠她們的！”
又回頭啐道，“什麽姨娘！我是那種人麽！你們淨胡說！”
朱闌幾個雖然沒被直接調侃到，也紛紛議論幾句這愛向主人索要美婢的客人忒好色了點兒，說起來都要啐上幾口表示不願意被人這樣要了去。
然而這麽一鬧，沈藏鋒這日請的三位客人，顧弋然和劉希尋統統都被忽略了過去——沈藏鋒送客還沒回來，朱實等人就圍住了當完差回後頭的露珠一行人打聽年苼薬。
露珠一聽朱實說“今兒個的客人裏頭有一位不大正經，露珠姐姐你們伺候的時候有留意到是哪一位麽？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咱們公子竟由著他”，立刻漲紅了臉，頭也不回的進了屋，把門就是一摔！
朱實不免莫名其妙，跟著露珠一起去伺候的人裏頭就有人把她們拉到一旁悄悄的說：“可不就是公子稱為年先生的那一位？看著倒是個斯文人，麵皮白淨、長相端正，文質彬彬的，可那品行……露珠姐姐給他上茶，茶還沒放下來，就叫他摸了把手。後來要續茶，露珠姐姐不想去，換了另一位姐姐過去，他就不高興了，讓換露珠姐姐過去。露珠姐姐不敢不去，不想這回不但被他摸了手，還叫他硬扯走了一個荷包……今兒個一起來的另兩位，一位是帝都顧氏的公子，一位是東胡劉氏的公子，都被他的舉止弄得如坐針氈！可這年先生也不管顧公子、劉公子的示意，還拿荷包當眾嗅了嗅，搖頭晃腦的道了句美人好香……公子當時都有點端不住茶水了！”
朱實等人聽得目瞪口呆，道：“那公子有說把露珠姐姐……？”
“公子苦笑著讓露珠姐姐下去，道是別打擾了他們說話，露珠姐姐這才得以脫身呢！”這小使女叫霜兒，本是負責灑掃廊下的，與朱實她們也算熟悉，悄悄的道，“而且聽來那年先生也不是什麽大家子弟，不過是公子的幕僚——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膽子，敢在公子跟前這樣……如今露珠姐姐要怎麽辦呢？”
不隻小使女們議論到露珠的往後麵麵相覷，同樣聽說了露珠被調戲的衛長嬴也在頭疼：“姑姑們都說挑美貌些的使女出去伺候，如今露珠就被……現在要怎麽辦？這人是給還是不給？”
萬氏很尷尬，之前她雖然沒有公然打包票，但話裏話外也說得清楚，年苼薬去年下半年才從沈藏鋒這裏得了兩個美婢，不會這麽快就繼續要人，當時還建議過把賀氏的侄女朱實放心派出去伺候。結果虧得賀氏不放心，硬把朱實留了下來，不然今兒個若是朱實被調戲了，她還真沒法和賀氏交代。
所以這會就訕訕的道：“婢子也沒見過幾次年先生，道聽途說的，差點害了……”
黃氏忙打斷道：“萬姐姐這說的是哪裏的話？萬姐姐的為人，這些日子咱們都看在了眼裏，畢竟那年先生是外頭的人，咱們婦道人家向來守著後院，若對前頭一清二楚的那才怪了。”
賀氏被她提醒，也忙說不打緊。
衛長嬴等她們客套完了，又道：“年苼薬是前頭的人，咱們管不著他。但如今被他調戲的露珠是後院的使女，如今要怎麽處置？”
三個姑姑對望一眼，道：“莫如等公子回來，問一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