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吐了口氣,聽那貴妃娘娘不搭茬,才又道:“但娘娘也無需太過在意這簽的內容,這算簽,算是一方麵,但世事際遇又是另一方麵……”
“哦?”她似乎有些好笑的提高了聲線:“竟第一次聽有你這樣解簽的?”
“民女先前也總給別人算命,曉得這東西不過是一種心理暗示,也就是說,這都是心誠則靈。若您不信,就算是抽到了什麽不好的,也自然無礙不是?”
榮貴妃聽出她話外之音,“那照你這麽一說,仿佛是世戈……一時半晌的怕是回不來了?”
辛夷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榮貴妃一眼:“貴妃娘娘這話也並不全然準確……不過若是怪罪的話,請貴妃娘娘務必要怪罪民女學藝不精,不能好好侍候娘娘。”
“嗬。”榮貴妃哂笑一聲:“你說話大可不必這麽拐彎抹角的,直接道是我抽了下下簽,世戈不會那麽輕易的返京便是。”她凜凜的瞥了辛夷一眼。“怎樣,如此我算說準了麽?”
“娘娘英明。”辛夷趕忙又一叩首:“民女實在愧對娘娘……”她說到這兒,趕忙又雙手將簽筒奉上:“若是……若是娘娘心中仍是不爽快,不如……不如咱們再掣一根簽來算?”辛夷說著,也跟著直起腰板抬起頭來。
而這樣的動作,辛夷略一抬眼,卻見麵前的榮貴妃,正斂著一雙秀目靜靜地望著她。榮貴妃能在宮中得寵數十年來屹立不倒,必然有她精妙過人的地方在。她麵上並沒有半分清晰的喜惡,而隻在嘴角挑著半分微笑,靜靜地望著她。
辛夷的眼神下意識的想躲,可終還是死死扛了下來——眼神越猶疑就越代表心裏有鬼!她定著眸子,也同樣不識天高地厚的看著榮貴妃,重複了一句:“娘娘,若您不滿,不如咱們再重新掣一根簽來算罷?”
但令辛夷驚訝的是,榮貴妃末了卻什麽都沒有說,甚至連半句斥責都沒有,在數秒的對視後,隻是用溫涼的語調波瀾不驚道:“大可不必,你若說這解簽算命的東西,無異於是心理安慰,這事我倒認同,不過若是天意,怕是無論我再掣多少根簽,都是一樣的結果。”
辛夷這才垂下頭去,應聲道:“民女不才,惹貴妃娘娘煩憂了。”
縱使此時榮貴妃對她的印象不大好,但辛夷畢竟不是宮中的宮女,有道是打狗還需看主人,雖然她算不得皇後身邊的人,但好歹也是三殿下介紹來的,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
更不說辛夷的表身份也是沐方錦的師妹,對外也說當親妹子疼著,如今沐方錦是皇上麵前的紅人,自然要賣上幾分情麵。
而話又說回來,辛夷剛剛的舉動,也讓她覺得是權衡過後的結果。畢竟若是下下簽,當著麵直說,遠遠不及如今的旁敲側擊來的讓人心裏舒坦……
雖然如上兩種其實都不大讓人舒坦。
榮貴妃最終也沒多說什麽,憑麵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她內心的喜怒,不過辛夷能想得到,自己這樣一來,榮貴妃心裏鐵定十分不悅,隻不過貴妃娘娘心思縝密,不輕易讓人看出罷了。
待到辛夷回到長樂閣,可左思右想這事依舊不妥帖。畢竟今日榮貴妃來的急,自己可當真是半分準備也沒有的,如今她可是被自己說了壞話……雖然明裏說是抽中了下下簽……但若是榮貴妃借題發揮呢?
自己顯然是三殿下……即是皇後身邊的人,榮貴妃雖然不會直接動皇後,但不一定不會從皇帝那邊下手。自己這‘二皇子回京不吉’的事情,顯然已經是讓榮貴妃不爽快了,她若……因此事去向皇上告狀又該何解?
辛夷先前詢問諸人,想得知二皇子當年離京遠調的真正緣由,可到了最後都沒有一個人能給她明確的回答,所能說的不過是一些敷衍客套與含糊其辭。直至如今,辛夷依舊不明白二皇子為何會被直貶出京……還有……當二皇子在京城的那些年,皇帝與那位二殿下的關係,又是如何的?
腦子裏亂成一團,辛夷忽而沒了主意,有些後悔起下午時候的魯莽。如果自己這一下偏偏是弄巧成拙,反而是皇後和榮貴妃兩頭得罪。到時候還哪裏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本想找人好好合計這件事終究該如何補救,奈何這長樂閣中唯有一個念瑄公主,可還是個天真少女,並不懂得當中驚險。
辛夷左思右想不得法,最終將心一橫,打定主意——她等不及明天了,今日!今日她便要出宮去!
照三殿下世泓所說的,辛夷去尋了念瑄公主,與她隻說出宮有些急事,想要回沐府一趟,此時距離宮門關閉時間已經不多,她這可是緊趕慢趕的才趕在最後一秒,從皇宮裏跑了出來,由馬車送著直奔沐府。
回到東府的時候,天都快擦了黑,守門的家丁認得是她,也趕忙請進。等她提著裙子匆忙跑到沐方錦的書房前時,先是把守在門口的旺財嚇了一跳。
“辛夷姑娘?我聽公子說您不是明日才回來麽?怎的……怎的今日就?”
她跑得有些喘,連忙用手撫了撫胸口:“還明日呢,若是明日來得及,我還今天大半夜的跑回來作甚。”她一邊說著,一邊大口的喘著粗氣:“怎樣,公子在裏麵?”
“在呢,在呢,看來姑娘是有要緊事,那就快進去吧。”
旺財話音還未落,卻聽屋子裏傳來他的聲音:“旺財,大半夜的你在與誰說話。”旺財聽聞,身子瑟縮了一下,趕忙上前半步為辛夷將門推開了,這才乖乖的後退,仿佛十分怕受到牽連似的。
辛夷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也隻能兀自搖搖頭,在心裏小小的鄙視了一下,而後大方的推門而入:“我。”
此時聽了這話,坐在屋內桌前的沐方錦也抬起頭來,見來人是她,著實愣了一愣:“辛夷?你怎麽今日就回來了?”
“怎麽……我回來不行嘛……”
他麵上突然浮現出玩味的笑意,嘴角的那抹弧度顯得那般撩撥人心:“小師妹這次可萬萬不要再狡辯,你定是太過想念師兄我,故而提早一天回來……歸心似箭了是不是?”
辛夷嘴角一抽:“二師兄你想多了,小師妹斷然不會有這樣的心思。”
可那廝歪頭一笑,甩開折扇,悠悠然的搖了搖,一派風流倜儻的模樣。隻可惜了,屋內燭光不大明亮,辛夷站在遠處,看不清晰這扇上終究是怎樣的紋絡。“口是心非。”他隻作輕笑:“那又是如何?不是與三殿下都說好了,是明日午後才會出宮來,怎的今晚就連夜趕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長長的呼出:“實在對不住……我今日……怕是說錯話了……”
沐方錦麵上浮現出幾分訝然的神色:“怎麽?說錯話?說錯話了你是被打了還是被打死了……”
辛夷瞬間悲憤了:“二師兄!有你這麽說話的嗎!什麽叫被打……還打死了!你家小師妹我若是真被人打死了,那現在站在這兒與你扯皮的人是誰!”
“但若是鬼魂……倒也尚未可知啊。”沐方錦那廝委實欠抽的很,可話到這裏,他才慵懶的用紙扇朝她的方向一指:“哦對了……嗯,快說你是何方妖孽。”
“妖孽個頭啊!”辛夷頭痛得很,“我說我說錯話了,這事情怕是……唉!你能不能稍給我正經些!”
而沐方錦卻仿佛受了委屈似的,將肩一聳:“二師兄在聽呢,不就是你說錯話了?你看你如今看來既沒被打也沒被打死,那不是很好的麽?那仿佛也不必太過擔憂了啊……哦,你還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了便是,師兄聽著呢。”他說到這,眼神又朝桌上的卷宗移去:“嗯,你且說著,我先看看這份……”
辛夷無奈的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真是與你說不通了!本急著跑出宮來,就是想找你商量商量如今我這說錯了話,以後該當如何的,卻誰料你這般……唉,不與你說了!”
“話都說到這兒了,你就說嘛,不說?我賭一個銅板,你今日定會難受得睡不著。”他提筆在桌案上的卷宗上圈點,又寫了什麽,而後才抬頭望望辛夷:“總站著瞪我做什麽,”他一邊說著,一邊用下巴揚揚旁邊的椅子:“坐下說。”
辛夷見他愛理不理的樣子,雖然也氣,但最後還是乖乖地在椅子上落了座。
而沐方錦再一次低下頭去批閱,而正在辛夷等他寫完字的時候,他卻又開口道:“你是對榮貴妃說錯話了?”
“嗯。”她點點頭。
那青年挑起眼來瞟了瞟她,而後又繼續書寫:“是因為二皇子的事?”
“……嗯。”辛夷將頭垂得更低了,“其實……其實今日是榮貴妃突然來尋的我……說要算行人……我料想她想問的就是二皇子……故而、故而就……”
沐方錦依舊頷首:“你怎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