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章和郭二杆的四連是從地道鑽到了南炮台靠海一側,從背後對南炮台發起了突襲。
那個時候,南炮台守軍兩百多人正全力阻擊401營從正麵的進攻。在周憲章的嚴令下,漢納根不得不命令401營衝進火海,對南炮台發起一輪又一輪進攻。
進攻是悲壯的,因為,漢納根完全看不到取勝的希望,無數士兵要麽被大火吞沒,要麽被槍彈擊中。南炮台下,死屍累累。
然而,這種自殺式進攻使得炮台上的日軍疲於應付,甚至,讓守軍膽寒。
日軍登陸朝鮮以來,從來沒見過這樣不知死活的進攻,在他們眼裏,清軍總是被動防守,就連防守也是不堪一擊,他們完全沒有發起進攻的勇氣,更不要說是這種完全沒有勝利希望的進攻。
401營的攻擊,使得日軍的意誌動搖了,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401營的進攻吸引了南炮台守軍的注意力,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的背後出現了一支軍隊。
就在401營對南炮台,直屬營對北炮台發起慘烈的進攻的同時,一支由朝鮮百姓組成的挖掘隊伍,從北炮台西南側的居民區中,開始了地道作業。
率領這支挖掘隊的是韓令準。參加挖掘隊的,全都是被日軍趕出了家門的朝鮮百姓,他們的家正在大火中燃燒,引燃大火的,是日軍發射的霰榴彈。
平民百姓一旦失去了家園,就變得無所顧忌,韓令準振臂一呼,數百名精壯漢子就加入了進來。
他們手持钁頭鐵鏟,冒著槍林彈雨開始了挖掘。地道從他們燃燒的家園下麵穿過,這更加激發起他們的鬥誌。
按計劃,共有三條地道同時掘進,但安州瀕臨海濱,土質鬆軟,加上日軍炮擊的震動,兩條地道在挖掘途中坍塌,五十多名朝鮮百姓被死在了地道中。
經過將近三個小時的掘進,一條通向南炮台後背的地道挖通了。這條地道從火場下穿過。
地麵上的大火和章軍義無反顧的衝鋒,掩護了地道的挖掘,日軍對地道毫無察覺,否則,日軍的炮火馬上就可以摧毀地道入口。
周憲章率領郭二杆的四連進入地道,穿越火場,出現在了南炮台的背後。
南炮台背後是一片鬆林,初冬的枝幹十分幹燥,大火引燃了鬆林,好在火勢剛剛起燃,還不是太凶猛,四連官兵衝過燃燒著的鬆林,向炮台發起了猛攻。
日軍猝不及防,四連隻用了五分鍾就衝上了炮台,周憲章一槍擊斃了炮台上的日軍中隊長,二百多日軍幾乎沒做抵抗,就被四連殺了幹幹淨淨。
四連隨即掉轉野炮炮口,向不遠處的觀海樓進行平射,同時,郭二杆率部對觀海樓發起進攻。
就在十分鍾前還是固若金湯的觀海樓要塞防禦陣地,頃刻間土崩瓦解。
南炮台和觀海樓相繼失守,北炮台立即陷入了章軍的三麵夾擊之中。
馮國璋率直屬營三個連繼續從西北方向開闊地發起強攻,郭二杆率四連從觀海樓展開攻擊,與此同時,401營也從南炮台的側後方迂回到了北炮台的後方發起進攻,而周憲章則是坐鎮南炮台上,親自操炮,對北炮台實施炮擊。
戰鬥結果毫無懸念。半個小時後,章軍攻上了北炮台,炮台上近三百日軍全部玉碎,無一人投降。
下午兩點鍾,章軍控製了安州全城。安州戰役結束。
安州日軍警備司令部所轄三個中隊八百二十四名官兵,全部戰死。
章軍突擊部隊兩個營兩千一百人,戰死七百九十五人,傷四百〇一人。其中401營損失慘重,全營九百人,戰死近五百人。
此時,混成旅團馳援安州的先頭部隊一個大隊八百多人,剛剛抵達大寧江邊,距離安州十五公裏。
從平壤出發的第五師團主力五千多人,抵達平城,距離安州七十公裏。
觀海樓周邊的大火漸漸熄滅,天空中飄下了雪花。
冬天到了。
……
下午4時,清亭裏。
青木源和他的司令部被章軍包圍在了這裏。
混成旅團的建製被打散了,在清亭裏,隻有兩個中隊的日軍和旅團直屬部隊,合計不到五百人。
戰役開始初期,青木源就把混成旅團的兩個聯隊分別派往了橋川江和胎裏峰。部隊分散在兩條相隔十幾公裏的戰線上,而當他發現清軍進攻安州的時候,又命令第二聯隊急速與胎裏峰敵軍脫離接觸,向安州靠攏。如此一來,第二聯隊又被打散了,一個大隊已經到達了安州城下,而有的部隊還在胎裏峰上與敵軍苦戰。
第二聯隊兩千多人,散布在了從安州到胎裏峰長達八十公裏的戰線上。而第一聯隊奉命後撤,遭到橋川江北岸敵軍的頑強追擊,部隊在進退之間陷於兩難。
日軍最精銳的混成旅團,成了一盤散沙。
青木源的指揮部設置在一座不知名小廟裏,廟宇座落在一個小山丘上,三間青瓦殿房,四周是一圈泥土夯成的圍牆。殿房並不高大,隻是比一般的朝鮮民居的屋脊略高一些,正殿裏的神龕上是一個相貌醜惡身披鎧甲的古代武士泥塑。
青木源不認識這個古代武士,他不了解這個古老的國度和人民。他印象中的朝鮮是從書本和官方宣傳中得到的。在他的印象中,朝鮮就是貧窮落後愚昧保守的代名詞。這個民族從來就沒有產生過令世人敬仰的英雄,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就是沒有曆史的民族!一個沒有英雄崇拜的民族,就是不思進取的民族!
然而,青木源卻驚訝地發現,在這個名叫清亭裏的小村裏,竟然有一座供奉英雄的小廟,那個形象醜惡的古代武士,一定是朝鮮人心目中的英雄,盡管,這個英雄名不見經傳。
四周槍聲不絕於耳,一支清軍部隊正在向小廟發起進攻,日軍在頑強抵抗。
這是一個平原上的小村莊,村裏隻有二三十戶人家,二三十座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山丘周圍,這樣的村莊十分不利於防守。而山丘坡度平緩,士兵們隻能依靠廟宇的圍牆為掩體。
“敵軍進攻部隊有多少人?”青木源問道。
“報告旅團長,大約有一千人左右。”
青木源一怔,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參謀長,而是一個少佐軍官。
青木源這才想起,在一個小時前,他的中佐參謀長在後撤途中中了流彈,以身殉國。
這是混成旅團自大島義昌以後,陣亡的第二位中高級將領。也是日軍在朝鮮陣亡的第二位中高級將領。
參謀長和他的是同鄉,都是北海道人。
廟門外的天空中,鉛雲密布,雪花紛紛揚揚,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比北海道的雪來得稍早一些。
青木源想起了北海道的雪景,在雪原上冒著熱氣的溫泉,以及在溫泉裏嘻嘻的裸體女人。
“和安州聯係上沒有?”青木源問道。
“最後一次與安州的聯係是在一個小時前,我先頭部隊一個大隊到達了大寧江北岸。”
“安州情況如何?”
“不是很清楚。”中佐有些沮喪:“據說,觀海樓要塞燃起了大火。”
青木源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奇妙的景象,在北海道的千裏雪原上,騰起一片火海。
“我軍其他部隊的位置在哪裏?”青木源低聲問道。
“現在我們掌握的情況是,第一聯隊的一個大隊還在橋川江南岸,他們被清軍拖住了,從槍聲上判斷,我們至少在胎裏峰方向還有一支部隊在作戰,其他部隊情況不明。”
“這就是說,我們幾乎與所有的部隊失去了聯係!”
“是!”中佐神情黯然:“旅團長,我們的子彈不多了,炮兵的炮彈也打光了,而其他部隊對我們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們現在應該是在按照您的命令,全力向安州突進。所以,我們將得不到援軍,很難守住清亭裏。”
“那麽,準備突圍吧!”青木源拔出了手槍。
廟門外,響起震天的喊殺聲。
一支清軍衝上了山丘,突擊到了圍牆下。
守在圍牆後麵的日軍端起刺刀,衝出了圍牆,雙方展開肉搏。
……
下午5時,那哈五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身上披著一件藍黑色的日軍呢子大衣,手揮馬鞭,一路耀武揚威,來到了胎裏峰下。
那哈五如此得意,是有原因的,他的第二團在橋川江邊剛剛殲滅了一支六百人的日軍。
這支日軍隸屬混成旅團第一聯隊,是日軍的殿後部隊,被第二團緊緊咬住,脫身不得,最後被壓縮到一片開闊地上,他們打光了子彈,端起刺刀要和第二團展開白刃戰。
第二團裝備雖然不算精良,可彈藥還算充足,官兵們的腦袋也沒進水,誰也不願意吃飽了沒事幹去拚刺刀。結果,不到半個小時,這六百多日軍就死在了第二團的槍口下。
那哈五繳獲了一匹東洋大馬,更加得意,快馬加鞭,催促隊伍向胎裏峰方向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