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軍長羅鳴芳來到蔡挺幹身後,說道:“媽的,鎮遠號這麽厲害,怎麽會在黃海海戰中輸給了日本人!”炮兵出身的羅鳴芳,從來沒見過如此波瀾壯闊的海戰,巡洋艦的大口徑火炮,巨大的魚雷,艦船天崩地裂般的燃爆,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要看是什麽人指揮了!”蔡挺幹聳了聳肩膀,這是西洋人的動作,他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也學會了這個含義豐富的肢體語言。
“丁汝昌這個窩囊廢!拿著這麽好的軍艦,盡打敗仗!”羅鳴芳恨恨罵道。
“不怪他。”蔡挺幹緩緩說道:“大清國輸在體製上,而不是某一個人!”
“得了吧,又是你那一套民主共和的奇談怪論!”羅鳴芳不屑地說道。這個蔡挺幹,自從到了馬尾軍港,逢人就誇誇其談,宣揚什麽美國式的民主體製,羅明芳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了:“吉野沉了,秋津洲也完蛋了,趕緊把那幾艘運輸砸到海底去,要是他們的海軍陸戰隊上了岸,又要多費周折。”
蔡挺幹鼻子哼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在章軍的高級軍官中,隻有這個羅鳴芳是洋學堂科班出身,接受西方的文明教育也不算少了,連他對民主共和的思想都不屑一顧,其他人就更不要說了。台灣倒是建了個民主國,不過那個民主國,與西方的民主體製,相差甚遠,不過是打著民主國的旗號,姓獨裁專製之實。中國的普通老百姓就更不知民主共和為何物。中國要想走向共和,不知還要走多長的路!
日軍海軍陸戰隊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大約一千人,已經乘坐小艇,向安平港泅渡,大部分已經登上了海灘。另一部分兩千人,還在運輸船上。正是半渡而擊的好機會!
秋津洲已經沉沒。三艘運輸船沒有防禦能力,正在加足馬力向安平港狂奔。鎮東號炮艦帶著四艘福建水師的老式炮船,迅速追了上去,福建水師的老式炮船排水量小,隻裝備有12厘米輕型艦炮和機關炮,根本經不起巡洋艦重炮的轟擊,對陣吉野和秋津洲的時候,蔡挺幹命令他們靠後,處於日軍巡洋艦重炮射程之外,如今,日軍兩艘護航的巡洋艦被擊沉,那四艘炮艦就急不可耐地衝了上去,追擊日軍運輸船。
經過短暫的平靜後,海麵上再次響起激烈的炮火。
鎮遠、來遠的重炮沒有攻擊運輸船,而是把炮彈射向了安平港灘頭,阻止日軍海軍陸戰隊登陸。
鎮東號和四艘老式炮艦,則是集中火力,猛攻那三艘運輸船。
相模丸、元山丸運輸船、近江丸水雷母艦被炮火覆蓋,船上的日軍海軍陸戰隊,眼見沒有了生路,有的跳海逃生,有的端起步槍負隅頑抗。
不到十五分鍾,三艘運輸船中彈起火,相繼沉入海底。
海麵上,滿是落水的日軍官兵,呼救的慘叫聲,甚至蓋過了咆哮的海浪。
鎮東號帶著四艘老式炮船停止了射擊,駛入日船沉沒的區域,拋下了救生艇。一艘懸掛著紅十字旗的大船,駛出了停泊在遠處的船隊,向戰區駛來。
“幹什麽幹什麽!”羅鳴芳怒道:“蔡挺幹,你他媽的要救他們?”
“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力,他們是俘虜。”蔡挺幹說道。
“俘虜個屁!蔡挺幹,在旅順的時候,咱們大哥就說過,不要俘虜!”
蔡挺幹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在旅順的時候,咱們孤軍奮戰,自顧不暇,而且,那裏的日本人驕狂殘忍,殺了咱們不少老百姓,周軍長不要戰俘,是為了給旅順的百姓報仇。現在情況不同了,咱們兵強馬壯,糧草充沛,就應該按照國際慣例,優待俘虜,咱們章軍是仁義之師,對於放下武器的日本人,還是要保障生命安全的。”
“放屁!”羅鳴芳喝道:“蔡挺幹,老子命令你,立即向落水的日軍開槍!”
蔡挺幹卻是不為所動:“羅副軍長,我是海軍司令,你無權向海軍下達命令!”
“老子沒權,軍長有權!軍長的命令是不要俘虜!”
“軍長什麽時候下過這樣的命令?”
“在旅順的時候!”
蔡挺幹哈哈一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遞給羅鳴芳:“這是軍長的手令。”
羅鳴芳接過來一看,的確是周憲章的親筆信:“章軍所部,不得妄殺日軍戰俘,所有日軍一旦放下武器,應保證其生命安全,日軍傷兵,應給予戰場救治。”
“羅副軍長,我已經把軍長的手令,傳達到了海軍和海軍陸戰隊所有官兵。還望你把軍長的手令,向陸軍傳達。”蔡挺幹說道。
“大哥怎麽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羅鳴芳怏怏說道。
“這是文明!”蔡挺幹說道:“話又說回來了,看見那艘掛著紅十字旗的船了嗎?那是上海紅十字會捐贈的一條醫療船,上麵的醫生護士都是上海紅十字會醫院的誌願者,瑪麗麽麽是他們的頭,瑪麗麽麽說了,他們隨章軍出戰,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允許他們救治一切戰場傷兵,不管是章軍的還是日軍的。羅副軍長,人家一分錢不要,跟著咱們出生入死,就這點要求,你都不答應?”
羅鳴芳叫道:“傳令全軍,優待日軍俘虜!”
周憲章已決心要把台灣建成自己的領地,從現在開始,他要在台灣徹底推行自己的主張——二十一世紀的現代文明觀!章軍不再是大清國的軍隊,不能再按照大清國那種野蠻的戰爭觀行事。
海麵上的日軍已經被肅清,登上灘頭的日軍遭到鎮遠和來遠的重炮攻擊,也是損失慘重。被激烈的炮火壓製在灘頭上,抬不起頭來。
與此同時,鎮東號和老式炮艦也開始擊中火力向灘頭日軍發起炮擊。
匍匐在灘頭的日軍終於明白過來,繼續呆在海灘上,等於是等死。
殘存的日軍還有八百多人,冒著如雨的炮火,向安平炮台衝了過去。
隻要占領了炮台,他們就可以利用用炮台上的阿姆斯特朗大炮與章軍艦隊對抗。即便不能摧毀章軍的戰艦,也可以憑借炮台的險要地勢,負隅頑抗,等待援軍。
……
安平炮台上,劉永福和他的親兵們正看得津津有味。炮台是整個安平港的製高點,方圓數十裏海麵盡收眼底,這一場波瀾壯闊的海戰,讓劉永福和他親兵們大飽眼福,不少人完全看呆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戰,完全超出了劉永福的想象。
在於日軍三個月的對戰中,劉永福和他的黑旗軍領教了日軍的強大,那支現代化軍隊,往往給予黑旗軍以重創,而自身卻是損失輕微。
數次戰鬥中,黑旗軍與日軍的戰傷比,高達十比一。
然而,眼前這場大戰,強悍的日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這也怪日軍太驕狂,一支三千人的登陸部隊,隻派了兩艘戰艦護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日本人如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的身後,會出現一支武裝到了牙齒的龐大的現代化軍隊。
劉永福站在胸牆前,一手按劍,一手捋著雪白的胡子,望著從海麵到海灘的遼闊戰場,頻頻點頭,不時發出嘖嘖讚歎聲:“好!好!打得好!衛兵!”
“在!”
“上茶!”
“喳!”
劉永福把自己當成了看戲的。
盛大年坐在劉永福身後的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罵道:“劉永福你個不長眼的老東西!就不給老子上茶嗎?”
劉永福滿麵堆笑:“當然,當然,快給盛將軍上茶!盛將軍,你就別生老夫的氣了,老夫都把帥椅讓給你坐了。”
親兵端過茶來,劉永福捧起一杯茶,雙手送到盛大年麵前:“盛將軍,老夫給您賠罪了,這個,事發突然,老夫是萬萬沒有想到,周憲章周提督,義薄雲天,大仁大義,竟然親冒刀矢,前來台灣助戰,周提督真英雄也……”
“那我呢!”盛大年靠在劉永福的帥椅上,大刺刺喝道。
“盛將軍隻身渡海,突破日軍封鎖,親犯險地,真乃智勇雙全,當年關雲長單刀赴會,身邊還跟著一個周倉,盛將軍卻是孤身一人,以老夫看,就是關雲長重生,也得甘拜下風!老夫敬佩!萬分敬佩!”
盛大年被劉永福捧得輕飄飄的,心中大悅,那險遭砍頭的窩囊氣,頓時化為烏有,伸手從劉永福手裏接過茶杯,正要喝上一口,卻聽劉永福大喝一聲,一把打掉了盛大年手裏的被子,茶葉濺了盛大年一臉。盛大年大怒:“劉永福……”
卻見劉永福拔出佩劍,以身護持在盛大年身前,厲聲高呼:“弟兄們,小日本上來了!都給我拿出精神來,好好打!都給老子記清楚了,咱們就是死光了,也不能讓盛將軍掉一根毫毛!”
“是!”
兩個親兵端起步槍,橫在盛大年身前,劉永福則是一揮寶劍,衝到了胸牆邊,其他親兵簇擁在劉永福身邊,向炮台下開火。
安平炮台之下,黑壓壓一片日本兵,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