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璋呆望著死烏鴉蕩起的黃煙,如同一具泥胎。
周憲章吹了吹槍口的青煙,把步槍扔進馮國璋懷裏,讚道:“好槍!”
馮國璋被步槍砸得一個趔趄,抱著槍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猛一挺槍,槍口頂在周憲章的胸口上,大喝一聲:“你小子摸過槍!說!你叫什麽名子,家住哪裏?幹什麽的?是長毛餘孽?撚匪亂黨?還是洋人的奸細?給大人我一五一十交待,若有半句謊言,大人我馬上就地正.法!”
那馮國璋一番喝問,頗有氣勢,不過,在周憲章聽來,都是胡言亂語,周憲章也沒心情跟這個馮國璋攪合,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這位大哥……”
“老子是大人!”
“也罷,這位大人,我叫周憲章,你說的那些什麽長毛撚匪,跟我八杆子打不著!”
“那你一定是洋人的奸細!”馮國璋不依不饒。
“胡說!”周憲章喝道:“老子雖然是個養豬的,也他媽的不至於墮落到給人當奸細!”
“養豬的?”馮國璋上下打量周憲章,一聲冷笑:“我大清國倒也不缺養豬的,不過,養豬就不會當奸細嗎?”
“大清國?”周憲章吃了一驚,腦袋後麵的大辮子晃了三下,他終於想起來了,隻有在大清國,男人的腦袋後麵才拖著辮子。
“敢問馮……大人,現在是哪一年?”周憲章慌忙問道。
“你小子讓洪水淹昏了頭嗎?”馮國璋斥道:“今天是光緒十八年五月十八日!”
“光緒?”
“按照西曆,就是1893年!老子說得還不清楚?”
周憲章大吃一驚,光緒年,大辮子,長袍馬褂……一切極像表明,一場洪水,把他衝到了大清國!
周憲章心頭大為沮喪。傳說中,別人穿越都是帶著豐富的曆史知識和高技術來到古代,一落地就以未卜先知的麵目給古人一個下馬威,然後裝神弄鬼叱吒風雲,信徒雲集,一路官運亨通。
可是,周憲章對於大清國卻是所知甚少,原因很簡單,周憲章是從湘西大山裏出來,隻有初中文化水平,哪裏搞得懂大清國的曆史,他唯一搞得明白的是大清國的漢陽造。
不過,有一點他是知道的——光緒年間的大清國是個倒黴透頂的時代,洋人欺負,官員腐敗,民不聊生,天災人禍,國將不國!
而且,他穿越到了一個倒黴的淹死鬼身上。
和他的前生一樣,大清國也遭了洪災,滿河灘都是無名無姓的死屍,暴屍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憑烏鴉撕扯,沒有一個當官的來收屍。就憑這點,足以說明朝廷的腐敗無能!
“媽的,養豬也就罷了,還他媽的到了腐敗無能的大清國!”周憲章恨恨罵道。
馮國璋大喝一聲:“住嘴!一介草民,竟敢妄議朝政!定是亂黨無疑!舉起手來!”
烏黑的槍口頂在胸口,周憲章這才清醒過來,他已經二世為人了,成了大清國一個淹不死的草民。
在二十一世紀,可以隨便議論大清國,可真要到了大清國,這話說出來就要掉腦袋!
周憲章隻好老老實實舉起手來,慌忙辯解:“馮大人,我不是亂黨,我是為了救一頭母豬掉進了河裏……”
“住嘴,還敢說你不是亂黨,你小子陰謀繳本大人的槍,謀害朝廷命官!”
“馮大人,你可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我要真想謀害你,我那一槍打什麽烏鴉,直接崩了您就是了!”
“這個……”馮國璋語塞:“狗日的,我怎麽知道你小子是何居心?以本大人推斷,你小子一定是放長線釣大魚,先留著本大人,然後伺機刺殺巡撫!”
“巡撫?巡撫是什麽官?比大人你還大?”周憲章搞不明白清朝的官製。
馮國璋臉一紅,斥道:“巡撫是大官……你他媽的怎麽這麽囉嗦!乖乖地跟大人走,到了巡撫衙門,你自己去向巡撫大人問清楚!走!”
其實,馮國璋以大人自居,是個大忽悠。
馮國璋的確算是朝廷命官,隻是,他這個朝廷命官,比起巡撫差得太遠!連個候補知縣都不如。
馮國璋原本在淮軍中當兵,後來考入天津武備學堂步兵科。光緒十一年,馮國璋以全科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留校當了一名教習,一當就是三年。
教習品位極低,低得連個九品候補都不如!
教習沒有品級,就是俗稱的“未入流”。相當於二十一世紀的大學輔導員。
不過,按照大清國的官製,他的確是一位貨真價實朝廷命官,在小民麵前,倒也可以自稱大人!
當然,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這個朝廷命官有些拉大旗扯虎皮,如果在學堂裏自稱大人,會被人笑掉大牙。
馮國璋出身貧寒,家裏原本也是名門望族,到了他爺爺那一代,家道中落,馮家一落千丈。馮國璋從小聰明伶俐,是個好苗子,馮家的人都巴望著馮國璋長大後能夠光耀門庭重振家風,所以,馮家省吃儉用,湊錢送馮國璋讀書。可是,馮國璋時運不濟,沒考上秀才,眼看二十六歲了,年紀老大不小,這書再讀下去也沒個盼頭,沒奈何,隻得改行去當兵,希望通過當兵混出個人樣來。
時年,李鴻章創辦天津武備學堂,這是大清國第一所現代化的軍校,學堂聘請德國教習,教授近代西方軍事戰法。
李鴻章對天津武備學堂極為重視,為了培養出合格的現代軍事人才,李鴻章要求大清軍隊各營推薦優秀兵丁入學。那馮國璋倒也是個當兵的料,在淮軍中混了幾年,深的上官賞識。恰逢學堂招生,上官就推薦了馮國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