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章裝傻,瞞得過別人,瞞不過馮國璋。
馮國璋知道周憲章有一手一槍雙鳥的好槍法,也知道他懂得步兵戰術,周憲章打靶放空槍,考試亂答題,做得也太離譜了,那天津武備學堂好賴也是大清國最高軍事學府,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一個人教成白癡!
馮國璋對周憲章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這家夥無非是怕掉腦袋!
馮國璋好不容易把周憲章拉進武備學堂,豈能如此輕易就放過他!
所以,每次考試,不管是筆試還是操演,馮國璋都暗暗在周憲章的成績單上做手腳,不管周憲章的表現如何糟糕,最後的成績總是不多不少,剛好及格!哪怕是周憲章交白卷,馮國璋也會在白卷上替周憲章寫上答案,再加上一個60分。
幾次考試下來,周憲章終於發現是大哥馮國璋在作弊,大為惱怒,找到馮國璋,指責馮國璋以權謀私,強烈要求馮國璋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對待學員的成績,誠信做人,是多少分就多少分,否則,就是欺上瞞下枉為人師!
馮國璋卻是不慌不忙,悠然說道:“老弟說的不錯,本教習的確是在你的成績單上做了點手腳,不過,本大人這麽做,恰恰是實事求是誠信做人,至於老弟你,倒是嚴重缺乏誠信!”
“我怎麽不誠信了,我又沒在卷子上做手腳!”周憲章不服。
“一槍能打下兩隻鳥,十槍卻上不了靶,老弟,你這麽做,恐怕不厚道吧!”
馮國璋一語中的,周憲章語塞,眼見馮國璋不通融,周憲章耍起了無賴:“大哥,我現在叫你一聲大哥,咱們兄弟感情還在,大哥你要是一如既往偷改我的分數,我要去監督那裏告你,到那時候,恐怕對大哥前程不利!”
“悉聽尊便!”馮國璋毫不在意。
“好!你等著!”周憲章怒道,出了馮國璋的辦公室,徑直跑到學堂提調辦公室,向提調大人揭發教習馮國璋以權謀私,硬性拔高學員周憲章的成績,致使朽木不可雕的周憲章至今還混在大清精英學堂中,浪費國家軍事資源!
提調大人耐心聽完周憲章的控訴,厲聲喝道:“周憲章,我警告你,沒有證據誣告學堂教習,是大不敬!按律當斬!本提調念在你是會辦大人的門生,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馬上給我回去上課!”
“提調大人,學生句句是實……”
“滾!”
周憲章被提調大人趕了出來,又跑到總教習、監督、各學員隊長、衛隊長那裏,四處告馮國璋的狀,結果,無一例外,都被趕了出來,所有的人都是眾口一詞:先是指責周憲章誣告教習,再是看在會辦大人的麵子上,不追究他誣告之罪。
周憲章轉了一大圈,卻是告狀無門,氣得他捶胸頓足,最後,又回到馮國璋那裏,喝道:“馮國璋,你們官官相護,暗無天日,他媽的叫老百姓怎麽活……”
馮國璋拍著周憲章的肩膀,和顏悅色:“老弟啊,你這話就不對了,官官相護欺壓百姓,那肯定不對,可是,咱們武備學堂官官相護,是為了你好啊,你看看,那些淘汰的劣等生哭著喊著要留在學堂,學堂都毫不通融,唯獨對老弟你,學堂以慈悲為懷,你可一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好好學習,為朝廷效力!”
周憲章冷笑:“馮國璋,你少在這裏巧言令色,我去會辦大人那裏告你!”
馮國璋急忙拉住周憲章的手:“老弟,萬萬去不得!”
周憲章大為得意:“馮國璋,你害怕了?”
“我不怕,我怕個鳥。”馮國璋嚴肅地說道:“我是為你著想。”
“不勞大哥費心……”
“兄弟,這事大哥還真的要為你費心!你要是去那晉那裏告我偷改你的卷子,你的腦袋立馬搬家!”
“危言聳聽!腦袋搬家恐怕是大哥你吧!”
馮國璋歎道:“兄弟,你就不問問,你跑了一圈告我的刁狀,為什麽就告狀無門呢?”
“你們官官相護!”
“我們為什麽要官官相護呢?”
“你們……”周憲章語塞。
“兄弟啊,你想想你的身份。”
“我有什麽身份,我不就是一個淹不死的老百姓嘛!”
馮國璋搖頭:“你是會辦大人的門生!”
“學堂裏的學員全都是會辦大人的門生,好幾百號人呢!”
“你是磕了頭的門生!知道嗎?磕了頭的門生,就相當於會辦大人的幹兒子!你小子要是被學堂淘汰了,會辦大人的臉往哪裏擱?那晉老頭兒看重的就是一張臉,你小子不懂事,學堂裏的監督、提調、教習、隊長可是一個比一個懂事,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改你的分數,要改你分數的人大有人在。就算你考試交白卷,分數也是60分!包你及格!”
“你你你們……”周憲章萬分絕望。
“我還告訴你,那晉老頭兒聖賢書讀多了,腦子不太好使。如果你去告訴那晉,他的門生原來是個早就該淘汰的劣等生,是教習們合夥篡改了你的成績,那就等於當麵打了他的臉,這老頭肯定會治我們的罪,但是,他一定會以欺瞞業師的罪名先砍你的頭!兄弟,那晉特別喜歡大義滅親!”
“大哥!”周憲章大叫一聲:“你逼得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
“兄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至於打賭的事,常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
就這樣,八個月過去了,周憲章始終遊走在被淘汰的邊緣上,可卻始終沒有被淘汰。全隊一百名學員,如果95名以後淘汰,他就是94名,如果90名以後淘汰,他就是89名。距離淘汰隻有一步之遙,可要跨出這一步,卻是勢比登天。
周憲章無法達到被淘汰的目的,卻成了全學堂有名的老末蛋,這讓那晉大為失望。
業師與門生的關係,就如同父子關係,門生優秀,業師自然是跟著沾光,如果門生不肖,業師就會遭到世人譏諷。
所以,一個老師,尤其是朝廷大員,不會輕易收門生,要收門生,必須是經過長期考察,確認其資質和人品不會辱沒師門,這才遍請士紳,舉辦一個隆重的儀式,鄭重收入門下,而且,拜師的時候,還要向門生約法三章,諸如綱常禮儀之類,由到場的嘉賓做見證人,如果門生幹出什麽不忠不孝的事來,不是業師的責任。
那晉為了與馮國璋打賭,既沒有考察,也沒有舉辦儀式,對周憲章的人品資質一無所知,一時衝動就把周憲章收到了門下。本來就生怕周憲章人品不佳,或者天資愚鈍,壞了他的名聲。
然而,成績表明,周憲章的天資真的有問題!這讓那晉大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