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

第102章 倒打一耙

姚喜拔出手槍,大喝一聲:“盧文俊!你這個日本人的奸細!你小子來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算帳,你小子倒送上門來了!”

隨著姚喜的一聲怒喝,那哈五的第二營紛紛舉槍向前,擺開戰鬥隊形。

姚喜和那哈五二人在盧文俊手裏吃過大虧,差點丟了命,一見到盧文俊,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卻見山頭的盧文俊不慌不忙,仰天大笑:“你們兩個尿褲子的膿包,脾氣見長了!不過,我勸你們別動手,你們先抬起頭,看看對麵山崖上!”

周憲章回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馮國璋被倒吊在一顆大樹上,那顆大樹長在峭壁上,樹幹伸出懸崖,馮國璋懸在峭壁外的半空中,頭朝下,腿在上,隻要砍斷捆綁他雙腿的繩索,馮國璋就會從崖壁上倒栽下來,摔個腦漿崩裂。

而在馮國璋的身後,不多不少,一百零五個的清兵被五花大綁,跪在山崖上,那是周憲章從九連城帶來的哨隊,留在封魂穀裏當人質。現在,每人的身後,站著一個光著膀子的刀斧手,手持大刀。與當初周憲章身陷封魂穀的情形一樣,都是隨時要砍腦袋的架勢,隻是場地從山洞裏換成了山崖上。

錢有貴跪在最前麵,哭喪著臉,衝著周憲章大叫:“總爺,救救我們。”

周憲章心頭火氣,喝道:“盧文俊,當初崔教主與我有約,隻要我拿到金玉均的遺骨,東學教就放了我的兄弟,我周憲章信守諾言,九死一生拿到了金先生的遺骨,托我的兄弟馮國璋和金姝一起,給你們送了去,你們卻出爾反爾,綁了我的兄弟!你們這樣做,信義何在?”

周憲章的呼喝聲,在山穀回蕩,山崖上原本震天響的呐喊聲,頓時平息了下來。

山崖上的教眾,很多都是來自封魂穀,知道教主崔時亨與周憲章有約在先,東學教本來就講求“信義”二字,教規第一條就是不得背信棄義。如今,周憲章派馮國璋把金玉均的人頭帶回來了,東學教不僅沒有放人,反而把馮國璋也綁了,這事實在是太不地道。

周憲章繼續喝道:“東學教還有一個教規,那就是驅除倭洋!盧文俊,你身為東學教的軍師,卻暗中投靠日本人,在開城,暗中勾引日本軍隊,捉拿金姝,想把金姝獻給日本人!換取你的榮華富貴!你這是公然違背教規!”

周憲章說罷,四周山崖上的教眾們紛紛向盧文俊投以懷疑的目光。站在盧文俊身邊的左護法韓令準喝道:“盧文俊,真有此事?”

盧文俊卻是不慌不忙,仰天大笑:“周憲章信口雌黃,他說我在開城勾引日本人捉拿金姝,誰能作證?”

姚喜喊道:“我能作證!在開城,盧文俊給神尾光臣通風報信,神尾光臣帶著一個中隊的小日本埋伏在客棧外,等著抓金姝,幸虧我們總爺機警過人,帶著金姝闖了出去。日本人抓不住金姝和總爺,就來抓我們,右護法樸正雄不甘心束手就擒,殺了兩個日本人,可他竟然被盧文俊開槍打死了!”

姚喜雖然說的是中國話,但山上數千教眾裏,懂中國話的人不少,姚喜話音一落,教眾們一片嘩然。樸正雄是東學教的右護法,是東學教內領袖人物之一,而且,樸正雄為人慷慨仗義,在教眾中享有極高的威望,如果他死在盧文俊手裏,教眾們絕不會答應。

韓令準臉色陰沉:“盧文俊,姚喜的話當真?”

盧文俊報以冷笑:“韓護法,你懷疑我了?”

“談不上懷疑,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了比較好,至少,你應該給教眾們一個交待,否則,人心不服啊!”韓令準說道。

盧文俊歎道:“也罷,那我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大家一個交待,為了讓大夥口服心服,也為了讓這夥清兵死個明白,我用朝鮮話說,讓那個錢有貴翻譯,這家夥懂朝鮮話。”

“也好。”韓令準轉身對衛隊說道:“去把錢有貴押過來!”

不一會兒,衛隊押著錢有貴來到了盧文俊身邊,跪倒在地。

盧文俊用朝鮮向四周山崖上教眾們說道:“各位教友,樸護法不幸殉教,我盧文俊和大家一樣,悲痛欲絕,更為痛心的是,樸護法是當著我的麵死去的,我親眼目睹了樸護法壯烈犧牲的一幕……”

錢有貴跪在山頭,把盧文俊的話翻譯成了中文。

那哈五正指揮第二營展開,一聽此話,大喝一聲:“你狗日的親手殺了他!”

盧文俊冷冷一笑:“殺害樸護法的,當然不是我,也不是日本人,而是周憲章、那哈五和姚喜,他們合謀殺害了樸護法!那天晚上,我們剛在開城客棧住下,不巧遇上兩個日本商人,也住在客棧裏,那兩個日本商人對我們並無敵意,還主動向我們示好。當然,我東學教向來與日本人不同道,故此我和樸護法也沒有搭理他們,我想,他們隻是商人,賺錢也不容易,隻要他們老老實實做生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我這樣做,各位教友應該可以理解。”

韓令準點點頭:“後來呢?”

盧文俊說道:“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那些清國人不這麽想!我們在客棧住下後,周憲章就抱怨人手少,難以去京城劫取金玉均先生的遺骨,要我帶著金姝去古羅堂召集教眾,我當時也沒想這麽多,就帶著金姝離開了客棧。我走出客棧大門,才想起,要調動古羅堂,要有教主的驪鐵,就讓金姝在客棧門口等著,獨自趕回房間,向周憲章索要驪鐵,哪裏想到,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打鬥聲。我心想莫非是那兩個日本人在搗鬼,就貼著門縫望裏麵觀看,結果,看到了天底下最為殘忍的一幕!”

“你看見了什麽?”韓令準喝道。

“姚喜和那哈五架住樸護法雙臂,捂住樸護法的嘴巴,周憲章用一把匕首,刺進了樸護法的胸膛!樸護法怒目圓睜,到死也沒能喊出一聲來!”

“你怎麽不進去救他?你為什麽不為樸護法報仇?”韓令準問道。

“韓護法,當時樸護法已經死了!他們三個人,我一個人,進去也是送死!”

周憲章冷笑:“盧文俊,我們與樸護法無怨無仇,而且,在封魂穀,是樸護法替我們求情,崔教主才免了我們一死,我們為什麽要恩將仇報殺害他?”

錢有貴大聲把周憲章的話翻譯成了朝鮮話,教眾們一片應和之聲。

盧文俊冷笑:“問得好!其實,當時我也搞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殺樸護法!但有一點是我是清楚的,他們既然殺了樸護法,就會殺我!要不是我和金姝離開了房間,我也難逃一死!所以,我不敢貿然行動,而是躲在暗處,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麽。不一會,房門開了,隻見那哈五和姚喜抬著樸護法的屍體,出了房門,周憲章一個人留在房間裏。我心想,他們是不是要毀屍滅跡,就悄悄跟在他們後麵,卻見那哈五和姚喜抬著樸護法的屍體,去了那兩個日本商人的房間。我才恍然大悟!”

錢有貴一字一句地翻譯,傳到了山穀裏,那哈五氣得七竅生煙,大叫一聲:“王八蛋!老子叫你恍然大悟!”舉起手裏的步槍,砰的一聲槍響。

那哈五的槍法沒有準頭,子彈打在山崖上,冒出一縷青煙。

盧文俊嚇得一縮腦袋,喝道:“你們想殺人滅口嗎!”

周憲章慌忙喝道:“那哈五,給老子把槍放下!”周憲章完全可以一槍擊斃盧文俊,可他不能這麽做,在這種情況下,要是盧文俊死在章字營手裏,山崖上那數千東學教眾必然認定是周憲章殺了樸正雄,勢必與章字營拚個魚死網破。

“盧文俊,你到底想說什麽?”周憲章喝道。

盧文俊哈哈大笑:“中國人果然個個都是薛仁貴!不錯,周憲章等人與樸護法並無個人恩怨,但是,大家別忘了,他們是大清國的人,大清國出兵朝鮮,名為幫我朝鮮抗擊日軍,實為陰謀推翻我朝廷!把朝鮮納入大清國的版圖!但是,大清國沒有想到是,日本人同時出兵朝鮮,助我朝鮮抵抗清軍,大清國獨吞朝鮮的陰謀難以得逞。大清國害怕我們朝鮮人與日軍團結起來,抵抗清軍,他們就想方設法離間朝鮮與日本的關係,煽動朝鮮人抵抗日軍。他們殺了樸護法,再把樸護法的屍體扔到日本人的房間門口,造成是日本人殺害樸護法的假象,從而挑起我東學教眾乃至全體朝鮮人對日本人的憤慨,從而把東學教乃至朝鮮民眾,綁在他們的戰車上,與日本人開戰!這個陰謀太陰險了,太狡詐了,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和大家一樣,都要被他們所蒙蔽!”

盧文俊一番長篇大論,把他殺害樸正雄的事,一股腦栽贓到了周憲章、那哈五和姚喜頭上。

教眾們不明所以,發出陣陣漫罵聲。

站在盧文俊身後的東學教衛隊舉起了槍,瞄準了山下的章字營,就要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