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明露便沒有再說話,隻是倚著紫菀花十香軟枕出神,身上藻綠色蹙金繁繡茜紗衣深淺重疊,覆掩著內裏月白色雲紋抹胸,如此靜默無聲,倒似畫裏正在休憩的宮紗美人,唯有一雙秋水明眸格外靈動。此時的她,早已褪去之前江湖教主的一身戾氣,變得雍容華貴,等閑人不敢正視。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門外有人通傳,稀薄光芒中走進幾名年輕女子,似是被葉赫明露周身的氣派所震撼,愈加誠惶誠恐低垂著頭,隻悄無聲息看著腳麵往裏走進。領頭一名淺桃色煙羅群的女子,眉目間十分俏麗,加上年輕嬌憨,更顯一份不勝純真之氣。然而令葉赫明露矚目卻不是她,而是她身邊另有一名女子,明豔逼人、眉目精致如畫,豁然正是自己這回要找的正主,白府的二小姐白秀姝,盛府的大少夫人!
因為葉赫明露在京城的名氣十分的大,但是,她卻甚少有與這些貴婦人們應酬的時候。所以進來的幾個人,雖然是早就知道了要來見誰,卻是個個都神色有些畏畏縮縮的,並不敢胡亂開口。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眾人在其帶領下,齊齊躬身道:“參見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公主,公主?”侍女在旁邊推了推正在出神的葉赫明露之後,自己代為做主給眾位夫人們賜坐,眾女子都斂衽謝禮,其中兩個個膽怯的不敢抬頭。
“諸位夫人,本宮失禮了。”葉赫明露回神過來,與眾人寒暄幾句之後,便轉頭朝白秀姝微微一笑,“沒想到盛府大少夫人生的這麽好看,本宮瞧著這次進宮的嬪妃們都沒有夫人你這般秀麗,倒真是一時間看呆了。”
葉赫明露早派人調查過,這白秀姝從小就自持美貌過人,因而驕矜之氣在諸位姐妹當中都是最盛的。此時在眾位夫人麵前被公主誇讚自己的美貌,她自然是十分喜悅的。“嗬嗬,你可還記得本宮?”葉赫明露看著白秀姝,若有所思的說道:“當年本宮被皇上賜婚時,可還請你父親幫忙打點過禮部的諸多事宜。後來恍惚記得,也曾見過你一次。隻是當時隔得遠,你也沒有抬起頭來,這才沒看清你原來長的如此楚楚動人。”
“當然記得,公主你……”白秀姝的聲音有種年幼女子甜軟,似乎覺得不妥,紅著臉改口回道:“公主,你是拿秀姝取笑呢。方才幾位夫人們已經囑咐過我,說公主殿下最是喜歡性格爽直的,不瞞您說,那時候您出嫁的時候,滿京城的女子都傾城而動,若說沒見過,那才是奇怪了呢。”
這時候看起來,她不過才十六七歲的年紀,言語舉止都是侯門小女兒的天真嬌憨,滿是出閨閣後的無限新奇,並不像傳言中那樣,是個惡毒刻薄的小婦人。
見狀,葉赫明露心裏就更加有數了。看來,為了抹黑自己的兒媳婦,盛府大夫人可是不遺餘力啊!
見眾夫人們頭次與自己相處都有些拘束,葉赫明露便不過挨次問了些閑話,而後又聊了些茶方麵的話題,便朝白秀姝笑道:“你府上就在恩寧街,正好本宮的公主也就在你們附近,隔得也不算遠,你日產得空就常過來坐,本宮與你極為投緣,想結交你這個姐妹。”
得葉赫明露這麽說,白秀姝自然十分得意,她笑吟吟抬起頭,認真道:“多謝公主賞識,不說到時候,您可別嫌我煩躁。”
“嗬,怎麽會?”葉赫明露心內記掛著事,略微說了話,便朝眾女子吩咐道:“方才你們是從沈府那邊過來的?正好沈夫人先前還跟本宮在一起說話,你們如今過去也算順道,本宮還要進宮去見皇上,今日不便深留你們,讓人先送你們出去。”
眾女聞言皆起身答應,跟在葉赫明露的侍女身後步出室內去。
午後過了半晌,葉赫明露正掐算著時間的時候,侍女進來稟道:“公主,白秀姝來了。”
“少夫人請坐。”葉赫明露看著眼前這個女子,豐滿嬌豔的小巧臉龐,精致濃豔的容貌,身上兩重相疊的枚紅色色紗緞宮裝,如此顯得太過隆重其事,幸好衣帶邊緣有一溜細窄的蘭色花線做點綴,也就稍稍可以看得過去了。
“公主萬安嗎,這裏也沒有旁人,公主不如叫我小字吧。”
“嗬,那沒有別人的時候,本宮就叫你的名字罷。”
白秀姝聞言神色一鬆,葉赫明露看著她那雙點漆墨瞳微微一笑,“秀姝,本宮看你是個聰明人,如今本宮有件難事,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你肯也不肯?”
白秀姝果然聰慧過人,隻聽到這一句,她便已經猜到了一半。遂眼珠子一轉,對葉赫明露道:“公主有什麽差遣的話,小婦人是很樂意為您效勞的。隻是不知道公主所言的是何事?小婦人並沒有什麽才能,若無法為公主分憂的話,倒是心下不安了。”
葉赫明露聽她這麽說,就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一大半了。她點點頭,頷首道:“你知道的,我素來喜歡直來直去,所以有什麽話,我也不兜圈子了。這樣,想來你也聽說了,你婆母最近四處在對人說,你無法生育,所以她必須要將你夫君之前流落在外的孩子抱回來認祖歸宗,這件事,我想問一下,你有什麽想法?”
見葉赫明露一語說中了自己心裏刺痛之處,白秀姝這會兒臉色也變了。她咬咬牙,頗為惱恨的說道:“你說這件事,我自然是不認的。哼,說什麽我不能生育,我娘家母親早些日子還請了名醫給我診過脈。我身體好得很,什麽毛病都沒有!連大夫都說了,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又不是咱們女人一個人努力就能生出來的。再說了,他.......”.
見她說到這裏欲言又止,一臉的羞澀憤怒樣,葉赫明露便又道:“我瞧著你氣色蠻好,言談舉止也落落大方,跟你婆母在外頭對人說的,就是完全兩回事。再說了,你堂堂侯門千金,怎會如她所言的潑婦一般無狀?隻是如今事已至此,咱們都是女人,我也很理解你的難處。你實話對我說,你到底願不願意將別人與你夫君生的孩子接回來讓他喚你做母親?以後.......”。
“公主,我自然是不願意的!且不說,這孩子到底是不是夫君所生還不一定,便真是我夫君之前在外風流時留下的野種,我也斷然不會允許他進家門!”
白秀姝說著,氣憤的在葉赫明露麵前撕扯著絲巾。見她手裏的絲巾都快要被扭成一團麻花了,葉赫明露才歎息道:“是啊,這種事情,換做是我,我也不願意。畢竟自己還年輕,何必養著別人的孩子?隻是你如今被你婆母這麽一鬧,情況可就十分被動了。你說,你婆母一口咬定你不能生育,你夫君至今膝下空虛,古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麽大一頂帽子壓下來,若你還不大大方方的將孩子接回去,將他養在自己名下,被世人一說,豈不是你犯了七出之條,有失婦德?到時候,便是你娘家父母再想幫你,你也會被世人的吐沫星子給淹死的呀!”
聽葉赫明露這麽一說,白秀姝更是不禁漲紅了眼圈。葉赫明露見狀,就將手裏的絲巾遞了過去,安慰道:“其實不瞞你說,咱們可是同命相憐。我雖然貴為公主,但始終也隻是皇上的義妹,並非皇族血脈。我成親比你的時間還長,如今隻生了一個女兒,我夫君雖然嘴麵上沒有說,可我公婆那邊,可是早就已經開始催了。”
“嗚嗚,公主,你說,咱們做女子的,怎麽命就這麽苦呢?想當初,我白秀姝也是心高氣傲的人。嫁入盛府,本來就是低嫁了。我母親原本指望著日後夫家能對我體貼尊重,沒想到,進門之後,才發現夫君內寵多的數不清。公公隻管外頭的正事,內院的事物一概都是婆婆在打理。偏生婆婆又十分的護短,她總想著用婆母的身份來壓我一頭,我這日子過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過聽你這麽說,你夫君若是在內院頗多內寵的話,那之前怎麽都沒有一個孩子生出來?還是說,你婆母在其中做了什麽手腳?”
大戶人家之中,這種事情原本也常見。許多公子哥兒喜好風流,但是,在他們沒有成親娶妻之前,通常家裏的長輩還是要約束一下的。如果定親的女方也是有頭臉的人家的話,那就更加要忌諱這個長子的問題了。所以,當家的主母會讓人給沒有名分的通房丫頭們送避孕的湯藥,這也是秘而不宣的一個舉動。隻是,若從正理上來說,這主母這麽做,可是有礙於家族子嗣繁榮的,所以這樣的事情隻能意味不能言傳,更沒人願意承認。一旦承認的話,可就是有罪名在身上了。
聽葉赫明露這麽一說,白秀姝自然也反應過來了。她凝神想了想,最後搖頭道:“公主這麽一提醒,我可是想起來了。我夫君沒成親之前,院子裏有八個丫鬟,個個都是狐狸精來的。可是,自打我進門之後,被我打發了三個出去,其餘的五個,也分到水房那邊去做苦活了。我曾經審問過她們,服侍過夫君之後有沒有喝避孕藥汁,她們都說沒有。再說了,以我婆母那樣的性子,我進門之後沒幾個月她就開始敲敲打打的指桑罵槐了,若丫鬟有孕的話,她豈不是正好拿來奚落我?我不信,她還會為我著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