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宋石安不由的陰沉了一張臉,開始積極的思量對策。
而此時李大勇夫婦當然也聽到了宋子清的話,知道章姨娘和宋子儀就在屏風後麵。
趙氏當即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要朝屏風後麵撲去,好在被廳內的丫鬟們及時攔住。趙氏掙紮著,哭喊著道:“蓮兒蓮兒,我是你娘啊!就算咱們李家再差,可那是你的家,你的根呀,你跟娘回去好不好?娘做你最喜歡吃的紅豆粥給你,沒了你,娘日日夜夜地睡不著覺,眼睛都快要哭瞎了,你不能丟下娘不管啊!”
聽著屏風外的議論聲,一切正按照她的計劃進行,宋子清心中滿是得意,突然走了出去,做出一副慚愧的模樣,低聲道:“父親,女兒剛才不該失聲說話。不過,這對夫妻說得頭頭是道,如果不查個清楚,恐怕對章姨娘的名聲有損,對兩個弟妹的名聲更是十分不利。。”說著,又轉身問道,“你們說我三弟和四妹是你們的孩子,那你們還有什麽證據嗎?”
回答的人是趙氏:“沒有,小女身上除了那顆紅痣,也沒什麽特殊的印記。”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讓三弟和四妹出來跟他們對質吧,隻要證實三弟和四妹不是這對夫妻的女兒,這樣一來,他們便再也無話可說了,也能還章姨娘一個清白公道!”
宋子清神情懇切,目光柔和,一副為章姨娘和兩個弟妹著想的模樣。
宋石安聞言就皺眉,想也不想就斥責道:“胡鬧!在這種情況下,讓你三弟和四妹出來對質,那不是明擺著懷疑章姨娘嗎?白白授人以柄!何況,女兒家的清白何等重要,你四妹還年幼,傳揚出去,別人還以為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呢!子儀是我的女兒,當初就是我收留的她,我就想認她做女兒,她無父無母,不是什麽李嬌蓮!”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這麽婉轉的說話,居然還是被斥責,宋子清頓覺惱怒。
她甚至也開始懷疑,眼前這個人,真是自己的父親麽?自己也是他的親生女兒,怎麽他就能看著自己生死不問,之前自己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如今倒好,對著這兩個小野種,他這麽上心在意的維護?
“可是,爹爹……。”強忍著委屈,宋子清故作怯生生地瞧了周遭眾人一眼,神色憂慮,“爹爹您誤會了,女兒當然關心章姨娘的清白,可是,爹爹您看咱們今日已經鬧到了這步田地,這麽多來咱們府裏道賀的客人,她們的神色,恐怕個個心裏都有疑惑。若沒有十足的證據,女兒怕以後這個謠言不會停息的,到時候,別說章姨娘在這府內難以做人,就連三弟和四妹出門,隻怕都要被人指指點點了!”
這正是宋石安所擔憂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他堅持不肯對質。
趙氏突然嘶喊起來,一副憤怒悲傷的模樣:“大人為什麽不肯驗身?如果那真不是民婦的兒女,一對質就能證明,大人為什麽堅持不肯?哼,看來大人分明就知道,那是我生的孩子,你們故意要霸占我的兒女,到底有什麽居心?我雖然是個平頭百姓,可我就這麽一雙兒女,就算去告禦狀,也要把我的孩子要回來!我的心肝兒,我的福安蓮兒啊,你在後麵聽著娘的話,怎麽連個聲都不出啊?從小娘就把你疼到骨頭裏,什麽苦都不肯讓你們吃一點點。現在,你們眼睜睜地看著親爹親娘在外麵,怎麽就能忍心不認我們呢?”
不動聲色間,將嫌貧愛富,拋棄親生父母的罪名加到了這兩個孩子頭上。
這趙氏倒是機靈!宋子清心中暗讚。
自然,這麽一番情真意切的哭喊聲,引來了不少同情,尤其是女賓席位這邊的夫人們,更是議論聲紛起。
宋子清歎了口氣,再度勸道:“爹爹,眼看著事情都到這個地步,咱們明明有法子,卻不肯驗,難免讓人覺得我們是心虛。為了弟妹和章姨娘的名聲著想,還是讓四妹出來對質吧!”
隻要一驗身,到時候趙氏自然有自己的說法,然後眾人輿論壓力之下,宋石安和章姨娘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想到,就在此時,宋石安突然發怒,猛地喝道:“宋子清,你三番兩次地要讓你四妹驗身,到底有什麽居心?”
宋子清嚇了一跳,忙跪地道:“爹爹,女兒隻是為了四妹和姨娘著想,絕無他意!”
李大勇夫婦哭喊糾纏,賓客們議論紛紛,宋子清又一再提議驗身,所有的事情都弄得宋石安一個頭兩個大,心中暗暗地把門房恨上了。
今天這事,若非門房不曉事,沒把話說清楚,何至於鬧到現在不可收拾的地步?待到這次事了,門房上的人統統都要換掉!
眼看著事情陷入了僵局,章姨娘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場的時候到了。
對著女兒微微一笑,撫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章姨娘從袖中取出一方繡帕,別在鬢邊,遮擋住自己的容顏,這才施施然起身,從屏風後款款步出來。
要說管事們都是家裏的奴才,倒也罷了,可此刻現在外麵卻有一大堆的男賓,還有個李大勇,她可不想被這種潑皮無賴窺得容顏。
果然,就在她走出屏風的瞬間,靜雅堂內外一片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章姨娘的身上。
章姨娘鎮靜自若地走到宋石安跟前,福身道:“妾身見過老爺!”
眾人定睛一看,這章姨娘身著湖水藍撒淺白色鳶尾花的右衽長襖,沒有繡花也沒有鎖邊,下著同色羅裙,挽著倭墮髻,鬢邊插著一支白玉簪,手上戴著一隻玉鐲,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裝飾。
然而,如此簡單清爽的衣飾穿戴在她的身上,靜靜地往那裏一站,不必多說什麽,卻自有一種天然的嫵媚氣質,仿佛其人根本就不像是已經年近三十的婦人,而是十八九歲的婉約少女一般耐看耐品。
章姨娘用精致的繡帕遮掩著容貌,但那雙黑色的眼眸環視四周後,所有人都為之肅然寂靜。
這樣的氣度,這樣的威勢,這樣的靈秀雅致,分明是富貴人家的貴女子,怎麽可能是在外頭坑蒙拐騙之輩?難怪宋石安能夠重新寵愛她,在眾人看來,這樣的姨娘,便是無子無女,在後院當中也是能攏得住男子的心的。更何況,宋府並非沒有兒女,不需要靠過繼子女才能繼承香火!
一時間,廳內廳外眾人都覺得,他們懷疑章姨娘是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那實在是對章姨娘的褻瀆!
看到自己素來疼愛的妻子依然沉靜有度,宋石安終於覺得心裏安慰了些,含笑道:“靜兒!沒事,我相信你,你不是做這些事情的人。”
看著宋石安如此說,宋子清心下不由的連連冷笑。很顯然,這不過是宋石安當著眾人的麵,刻意給章姨娘麵子罷了。為了顯示自己對章姨娘的寵愛,更為了讓眾人覺得,章姨娘在宋石安心目中本來就地位非凡,她是不需要靠兩個孩子來固寵的!
要說這章姨娘也是個人才,當著眾人的麵,她照規矩見過丈夫之後,這才走到趙氏的跟前,淺淺地一福身,聲音柔婉:“這位夫人,我原來剛嫁給老爺的時候,也曾懷過一個孩子,當時我很高興,吃齋念佛的感謝上天的恩賜。隻可惜,後來我還是沒有那個福氣,這孩子最終沒有生下來。所以,這些年來,我很清楚失去孩子的那種痛楚,我想,您如今失去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應該也是同樣的難過吧!所以,我很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我如今收留的孩子,真的不是你們的兒女,你們認錯人了!”
仿佛被章姨娘高貴沉靜的氣質所震懾,趙氏愣了愣,似乎觀察了一下周圍眾人的反應,之後才朝著屏風後頭哭喊著道:“蓮兒啊,你可是娘的心肝寶貝啊,娘沒了你活不下去的,你不能不認娘啊!我的好女兒,娘就在外頭,你怎麽能不出來相認呢?”
說著,趙氏便涕淚橫流,不停的錘胸頓地,模樣十分淒慘,一時間,看的眾人都是呆住了,也不知道到底該去相信誰的說法比較好。
再看這邊,李大勇則半是悔恨半是惱怒地道:“福兒,蓮兒,爹知道對不起你們,不該答應把你們交給章家的人,現在爹後悔了,你們跟爹回家吧!咱們家再窮,那也是生養你們的地方啊,我們也是你們的親爹娘啊!你們兩個孩子從小就孝順聰明,如今可不能因為貪圖富貴,連根都忘了,不認自己的爹娘啊!”
既然他們執迷不悟,那她也沒必要再客氣了!
原本坐在宋子清身邊的少女豁然起身,挽起麵紗走出屏風,對著眾人淡淡一笑,眉眼中透出幾分鋒銳,向宋石安道:“父親,既然他們口口聲聲說女兒是他們的孩子,那能不能容女兒問他們幾句話?”在得到宋石安的首肯後,宋子儀端正身姿,在宋石安下首坐了下去,一副端莊典雅的淑女風範,沉聲問道,“李大勇,我就是宋府的四小姐宋子儀。我很明白的告訴你們,我不是你們的女兒。但是既然你們如此堅持,且要在我們府中如此大肆生事,那好,我且問你,你說你家住甘州,家境如何,以何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