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宋子儀為什麽問這些,但本著拿人錢財替人解憂的精神,李大勇還是猶豫著道:“草民家境尋常,有著幾畝薄田,以種田為生。”
“恩,那好,請問你女兒何時被人接走?”
這個問題宋子清倒是給他算過時間,三個人也對過口供,因此李大勇答得很快:“是半年多之前,也就是五月份的時候吧。”
“很好,那我再問你,你的女兒可曾識字?可會刺繡?可懂繪畫?可會書法?”
宋子儀與章姨娘互相對視一眼,兩人皆是心中有底,於是宋子儀繼續問道,眼眸中已經帶了幾分哂笑。
嗬嗬,以為隨便找兩個人,編這麽個故事,就能夠以假亂真?
也就趁著眾人暈頭轉向的時候鬧鬧場,一旦冷靜下來,這件事處處都是破綻。
“這……”這麽一串問下來,李大勇頓時張口結舌,“不……”
宋子儀轉向宋石安,恭聲道:“父親明鑒,女兒來到京城之前,也是富家嬌生慣養的女兒。這些手藝,都是從小在家由教習先生所教的。不說其他,如今母親所住的院子大廳所掛的梅壽圖,就是女兒親手所為。這副梅壽圖融合了書法、繪畫、刺繡三種技藝,而這個冒認我父親的李大勇卻說,他女兒並不會這些。他們的女兒在六個月前被接走,六個月的時候,不足以讓女兒補足這些功課,所以女兒不是李嬌蓮!諸位大人,請明鑒!”
聽著小女兒條理分明的分析,宋石安欣慰地點點頭。
這樣一說,在場眾人也暗暗點頭,大家小姐所會的技藝,那都是從小教導的,小家碧玉根本不能同日而語,很難冒充!所以,這個李大勇,看來還真是十分有問題!
見風向轉了,李大勇頓時急了,忙道:“草民是說,小女懂得的一些這方麵的東西。雖然草民家境尋常,但隻有這一個女兒,因此當做兒子來樣,也教了她不少東西。草民剛才說不,是說不要認為草民家境普通,女兒就疏忽了,草民的女兒也懂得這些的。”
這樣生硬的改口,眾人哪能聽不出來?
宋子儀倒也不計較,依舊緩緩地道:“照這樣說,你家女兒所懂的技藝,和我相同,是嗎?”
“是!”李大勇很肯定地道。
“很好,不說別的,單說刺繡好了,隻那副梅壽圖,就用到了分繡、雜繡、挑繡、立繡、纏絲繡等共九種繡法,還牽扯到雙線繡。也不說別的,單說雙線繡好了。據說所知,在南方,懂得雙線繡的繡娘,每個月的束脩至少五十兩銀子。李大勇,憑著你們家的幾畝薄田,能供得起一個雙線繡的繡娘嗎?”宋子儀淡淡問道。
一堆的“不說”“單說”,將眾人繞得幾乎暈了,但有一點大家都聽明白了。
以李家的家產,連一個雙線繡的繡娘束脩都供不起,更別說四小姐會的其他技藝了,這樣說起來,李大勇說他的女兒懂得的那些技藝就很可疑了。
再想到他前後的反複,生硬的改口,眾人心中已經有了疑竇。這李大勇和他妻子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能信的?
李大勇和趙氏都是尋常人,哪裏知道這束脩的昂貴,一時間都傻眼了。
“你們說你們是甘州人士,但我聽你們的口音,倒像是地道的京城口音。當然,你們可以說你們學得快,不過,為了證明你們的確是甘州人士,李大勇,趙氏,你們敢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宋子儀從容自若地問道,“甘州有種特有的植物,叫做雲竹鳶,但凡甘州人士,無不知曉。你們既然自稱是甘州人士,能不能告訴我,雲竹鳶開的花,是紅色,還是白色?”
李大勇猶豫著道:“白色。”既然有個“雲”字,應該是白色的。
“是嗎?”宋子儀淡淡一笑,眸露譏諷。
見狀,一向機敏的趙氏立刻碰了他的手臂,道:“你長年在外麵做工,哪裏曉得?雲竹鳶是紅色的!”
宋子儀目光淡淡,瞧著他們,好一會兒才輕笑道:“抱歉,甘州根本沒有雲竹鳶這種植物,我說甘州人都是知道,是詐你們的。如果你們真的是甘州人,就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假話,而你們卻回答了,這就證明你們根本不是甘州人!”
轉頭向宋石安道,“父親,女兒認為這兩人身份來曆有問題,又莫名指摘母親和女兒,恐有蹊蹺,請父親下令,派人到甘州去查這兩人的戶籍,將此事徹底查個水落石出?”
聽著宋子儀的問話,男賓席間的眾人也早察覺到不對,不過之前關心則亂,這才有些錯亂。
宋石安更是勾起嘴角冷笑道:“好!真是好!敢到我宋府來撒野,真好膽量!來人,將這二人拿下,交由京兆府處置,嚴懲不貸!”
京兆府比較大的案子,經常要移交刑部,宋石安如今兼任刑部尚書,他說嚴懲不貸,那就必定是嚴懲。搞不好,這夫婦二人都沒命走出刑部大牢了。
李大勇和趙氏沒想到會落到這個地步,慌了手腳,不住地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小姐饒命!”
揮揮手,攔住要上前的家丁,宋子儀目光幽深,盯著他們道:“想要饒了你們也可以,隻要你們說出,宋內府是誰跟你們勾結,我就饒了你們這次。當然,你們可以選擇不說,不過,我的父親不但是右相,還是刑部尚書,隻要讓他徹查你們的來曆,查探這段時間什麽人跟你們接觸過,事情自然會水落石出。你們想清楚了!”
說著,挑釁地瞥了眼旁邊的宋子清。
“宋府?子儀,你的意思是,咱們府內有人跟他們勾結?”宋石安有些驚訝地問道。
宋子儀沉聲答道:“父親,現在這事,顯然是這對夫婦到咱們宋府來生事,其他的倒也罷了,如果不是與咱們府裏的人勾結,又怎麽知道女兒耳後有顆紅痣?又會專門選在今日這樣的大好日子鬧上門來?那人必定跟女兒十分相熟,否則不可能知道這樣隱秘的事情。”
跟宋子儀相熟,還是宋府裏的人……聞言,宋石安自然有些懷疑地看了宋子清。
門房有宋子清的心腹,這些人都是當初朱曉顏留下來的,這點並不是什麽秘密。
再加上剛才宋子清的表現和言辭又那樣怪異,先是失聲透漏出宋子儀的所在,有不停地勸說他讓宋子儀驗身……宋石安想著想著,濃黑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心頭有些惱怒,宋子清這是在搞什麽?之前想要嫁給定王,結果被人一拳打了回來,弄得整個京城都將宋府當成了一樁笑料,她倒好,居然不知道反省自己,最近老是窩在自己的院子裏閉門不出,突然又弄這麽一出,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
宋石安想著,看向宋子清的目光也就顯得十分的不善了。
被他這一看,宋子清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老爹已經疑心到她的身上了。
這兩個人,之前都是宋思文派人去接觸的,雖然隱秘,但有人進出他們的住宅,還是會被注意到,而且是因為這兩人和宋子儀眉眼有幾分相像,所以才選了趙氏夫妻。
但宋子清也知道,這種潑皮無賴專門就靠敲詐訛人為生,口風必然不會太嚴,說不定幾棍子打下去,就會把她和宋思文供出來。
這種後果,她事先也曾經想過,但因為篤定宋子儀是章姨娘生的,所以隻要證明了這一點,事後她大可以主動向老爹交代,因為有事實證明,屆時相信自己老爹總不會太難為她。
但現在的問題是,事情還沒爆發,就被宋子儀拆穿了。
她本來不想摻和到這件事裏,但現在形勢有變,與其放棄這樣的機會,等到那兩個無賴交代,或者查到其他的細枝末節上麵,繼而再懷疑到她身上,還不如她現在主動說了,拚個魚死網破。隻要證明了宋子儀的確是章姨娘生的,到時候,她這一切舉動,就是在為宋府除害,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想到這裏,宋子清沉聲道:“父親,我有事要稟告!這件事關係到四妹妹和章姨娘的清白,請父親一定要聽我說完!”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大家都不知道,這宋府到底是在做什麽?怎麽這些事情一出出的,竟然比演戲的都要精彩?
被宋子清這麽一鬧,宋石安的目光便禁不住有些冷,但隨即,他也知道這件事到了這樣子,是不可能強行壓製下去了。倒不如索性攤開來,看看宋思文和宋子清都還有些什麽後招,遂在一些賓客的竊竊私語當中,看了宋子清好一會兒,才揮揮手,忍氣道:“你說吧!”。
這樣一來,眾人更是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全神貫注的開始聆聽起事情的發展進度了。宋子清這才跪倒在地,坦然道:“啟稟父親,不必查了,這件事是女兒所為,這兩個人是女兒找來的。”
“三姐姐,怎麽是你?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宋子儀當著眾人的麵委屈的直驚呼,驚訝得天衣無縫。
雖然有所猜想,但真正聽到她這樣說,宋石安還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皺眉道:“為什麽?”